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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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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陈凌好几次想问我什么,但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大概是觉得全无头绪,并且在看到我脸色后,又觉得还是暂时先不要问比较好。
我挺感谢她的体贴。
回到了我住的地方,也就是大卫之前住的地方,我抬头看了看对面楼房,那之前曾经
是罗迪租下的房间,现在不知道是谁住在那儿。
吴志磊一早在房间里等我们,看见我们回来,有些惊奇的“咦”了一声,说:“怎么
回事?一个个耷拉着眉,就算没要到画,也犯不着这样呀。”
我走进房间,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做什么龌龊的动作吧。”
吴志磊说:“怎么没有,我对着镜子跳钢管舞来着。”
我说:“那你小心了,说不定对面有人偷窥呢。”
吴志磊跳起来,正要说什么,旁边的陈凌忍耐不住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了。
吴志磊睁大眼睛,好半天才说:“好家伙,比我还变态。”说完他兴趣盈然:“那个
叫大卫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哪?”
我想起来了,吴志磊一直没去过罗迪的画室,他从来没见过大卫。
我想起临别时罗迪的神情,不由有些黯然,忍不住在心中责备自己。
吴志磊见我没有说话,便凑过来问:“怎么了?”
我犹豫了下,说:“我想,我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吴志磊理所当然地说:“那还用说,当然是管的太多了。这些事情有他哥哥张罗着,
再不成,还有你说的那个许什么什么,你跑来跑去问东问西,也是那个叫罗迪的人,
看样子比较好说话。要遇到个跟我一样横的,回你一句:你什么来头啊,什么身份啊
,管这事。我看你倒是怎么答。”
我点了点头,吴志磊想的跟我一样。我一直担心罗迪会反问:你凭什么来问这些。那
时我一定会张口结舌。
然而罗迪一直没问。不知他是不是太惊惶了,所以没有想到。
陈凌在旁边说:“你想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吧,以后就别关心这事了。那张画像
啊,幸好我没要来。要不我还真怀疑你会挂在墙上,每天半夜起来看着发呆呢。”
我挥一挥手:“别胡说了。”
吴志磊在旁边笑着说:“对啊,再怎么说,这画应该送给他哥哥,让他挂在墙上,轮
也轮不到你啊。”
我想起什么,跟他说:“罗迪说,大卫在死前那段时间和他大哥关系好像很不好,有
几次还打了起来呢。”
吴志磊一下子坐起来,说:“你怀疑大卫的死跟他大哥有关?”他接着躺下去:“你
脑子坏掉了?”
我声辩道:“我可没说,只是挺纳闷的。你知道,我一直弄不明白,一个人好端端的
,跑到阳台上去做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是这回事了。”
吴志磊点了点头,说:“看来是和大哥又发生争持,然后一个人想去阳台上冷静一下
,然而不小心掉了下来。”他顿了顿,说:“那现在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了想,的确没什么了,就老老实实地说:“没了。”
陈凌在旁边好奇地说:“不知道那两兄弟是为什么吵起来哦。”
吴志磊没说什么,我点头说:“也是。”
吴志磊倒是不以为然,说:“两兄弟打架有什么稀奇的,我以前在家的时候,跟我弟
弟打起来了,我拿起他的教科书,刷刷,撕成两半了。”
我和陈凌都做出了“你果然是这种人啊”的表情,我忍不住笑着说:“就你这做大哥
的样子,你弟弟还真可怜。”
吴志磊还想说什么,我又想起什么:“不过我记得网上看到他大哥的资料介绍,他大
哥好像比他年龄大很多。你说长兄如父,那两人年龄相差比较大,一般的话,应该不
会闹的打起来吧。”
陈凌说:“也有例外啦。总有吵架的时候。”
我想也是,但还是有点挂念这个事情,不由喃喃自语:“不知道他们两兄弟都吵些什
么。”
吴志磊那时已经懒得再关心这个话题了,他顺口说:“你干脆看看那段时间他大哥发
生什么事情了呗。”
我一惊,说:“吴志磊,果然是什么什么千虑,必有一得呢。”
说着我不顾吴志磊在旁边张牙舞爪,打开电脑重新搜索林毅寻的资料。
然而没有,我找到的最新资料也只是截至到12月。
12月中旬林毅寻从许氏集团辞职,没有别的新闻。
也没有原因。
我分别在财经消息和八卦消息找,然后将时间对比。
林毅寻离婚之后没多久就辞职。
12月中旬,我是一月份左右搬进来的。那么12月中旬,应该正是大卫和他大哥争吵的
那段时间。
我看实在再查不出什么了,就关上电脑。
不知道那两兄弟是为了什么而争吵,在他大哥正要辞职的那段时间里。
时间不早了,吴志磊和陈凌要去看电影,两人便先走了。
我送他们到楼下,觉得肚子有些饿,便没有上楼,重新走到街道上去。
经过那家小吃店的时候,我又看见了许永臻,不知为何,我觉得和他有些莫名的亲近
感,于是自己便走了进去。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是我,微笑起来,说:“你这么早就吃饭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说:“上午出去有点事,所以饿了。”
他点了点头,说:“我喜欢这个时候来,因为人比较少,不会受到打搅。”
我当时脸有些热,因为我想到自己贸然走进来,还自来熟地与他说话。不知在他眼中
是不是也是属于一种打扰。
他见我不做声,明白我的意思,便微笑着说:“虽然你没见过大卫,然而和你说话,
有时候觉得就像在和大卫的朋友说话一般。”他轻声说:“已经很久没人跟我说起大
卫了。”
我很没出息地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只好傻笑以对。
他掸了掸烟灰,又陷入沉默之中。
我觉得气氛有些闷,竟不自觉想找些话说,便忍不住说:“我今天上午见到了罗迪。
”
他说:“哦?”
我说:“他一直卖不出去画,所以打算搬家。”
他安静地说:“做艺术这营生,走的路是比较辛苦。”
我说:“可是,一朝成名天下知。”
他微笑起来。
我好一会儿才说:“那里面有一张大卫的画像。”
许永臻没有吃惊,他只是有些出神,然后淡淡地说:“他不愿意卖。”
我先是一怔,后来马上明白过了。他既然曾经对我们做过调查,怎么会不知道罗迪的
画室。
罗迪也不肯将画像卖给许永臻,他真的是不想把画像给任何人。
我沉思之中,不经意抬眼,看见许永臻正在打量我。
许永臻打量人也是安静无声的,不带审视,没有任何盛气凌人。
仿佛水面印出倒影一般,他只是安静地去看某个人。
我突然想起,林毅寻曾经是许氏集团的经理,那么许永臻一定知道12月中旬,林毅寻
辞职的内幕。
当时我头脑一热,便脱口而出:“你知道林毅寻辞职的原因吗?”
许永臻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然后明白过来,说:“罗迪告诉你的?”他顿了顿:“和
大卫有关?”
我将罗迪告诉我的话转述了一遍。许永臻听后,怔住了,许久才低声说:“原来是这
样。”
我忍不住问:“你没发觉那段时间大卫心情不好?”
他轻声说:“那段时间他烟抽的非常凶,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但是我没想到,”他犹
豫着说:“我没想到他会知道林君这件事情。”
说到那件事情了,我聚精会神,以为他会说下去,但许永臻只是低声自语:“我已经
叫人做好了功夫,怎么他还知道了这件事情呢?”
我咳嗽了一声,忍不住打断他的出神。
许永臻回过神来,他也不说话,只是非常平静地看着我。
我说:“许先生,我不会把你告诉我的话再说给另外一个人,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许永臻大约是见我神情真挚,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林君手下的项目,有人发现帐
目不对。”
虽然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许永臻想起什么,叹了口气,说:“林君虽然是我姐姐的丈夫,然而在别人眼中,他
到底还是外人。林君也是过于心急。”
然后事情败露了,他被辞退,同时离婚。
我沉默半响,然后问:“那么大卫他……”
许永臻轻声说:“他脾气耿直,向来喜怒分明。”许永臻顿了顿,说:“所以我叫人
对外都说是林君主动辞职,另谋高就。就是不想大卫知道这件事情。”
我在许永臻眼中又找到当初见他的神情,那天我转身关门的时候,见他正凝视手中那
只烟,露出非常寥落的神情。
“到底他是他亲大哥……”我准备要起身告辞了,听见许永臻低声自语。
是,所以许永臻要顾及到大卫的感情。他原本做好了功夫,没想到还是让大卫知道了
这件事情。大卫性情激烈,加上善恶分明,自然瞧不上大哥的所作所为,又觉得羞耻
。
两兄弟后来每次见面就要为这些事情争吵。
某一次两兄弟又争吵起来,大哥想必说了一些事后会后悔的话。(吴志磊说,他们兄
弟二人吵架,他拿起弟弟的教科书,二话不说就撕成两半)大卫在他走后,又气恼又
愤怒,他本来想抽烟的,这时又发现烟已经抽完了。他于是站在阳台边,将烟盒捏成
一团,然后狠狠扔下去。烟盒落在地面上,稍微滚动一下,就停住了。
那时他突然觉得疲倦起来,一下子没有下去买烟的打算,便象以前那样坐在阳台的栏
杆上,想借此冷静一下。
在烟抽完的时候,他一向靠此来平静心神。一切都象以前那样,除了那一次。
那天天气有些阴潮,他不小心滑了下来,从六楼摔下。
听隔壁的阿婆说,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他早已停住了呼吸。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当时我想,他大哥一定后悔的要命。如果他大哥知道是这样的后
果,那天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他发生争持的吧。
然而一切已经发生。
我再一次见到罗迪,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想找一间空房,作为他乐队排练以及日常起
居的地方。
他叫我帮忙留意,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罗迪的画室。
听陈凌说罗迪过几日就要搬走,我不清楚罗迪是否搬走了没有,然而朋友又催的紧迫
,便先带他去看看房子的大致地段。
罗迪的画室门关着,看来是搬走了。
我打算问一下住在周围的人,看看谁是那间房屋的房东。
当我正在敲隔壁房屋的门时,罗迪画室的门开了。罗迪探出头,看见是我,他变了一
下神色。
“罗迪!”我见他犹豫着想关门,赶紧叫出声。
罗迪叹了口气,然后把门打开。为了不引起罗迪的误会,我赶紧把身边的朋友介绍给
他:“罗迪,我的朋友,他想租你的画室。”
罗迪愣住了,他犹豫着说:“我明天才搬走……”
我发现他误会了,于是又补充一句:“他今天来只是想看看房子怎样,没什么别的。
我们也没见过房东,他只是想看看房子。”
罗迪了解地笑了笑,侧身让我们走进。
除了那些画,屋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罗迪走到我旁边,若无其事地说:“别的东西
都好收拾,只是这些画,带着走不太方便,丢掉又不舍得……”
我看着在转角处挂着的那张大卫的画像。我知道即使罗迪舍弃所有别的画,也不会丢
下这张画。
那是藏在他心中墓穴中的尸骨。
我的朋友对房间很满意,他绕着房间走来走去,开始规划着搬进来之后的摆放。我和
罗迪没什么话说,他便回到房间的一角,看着画像发呆。我则百无聊赖地站在门边,
想了想,决定去找这间房间的房东,向他租下这个房间。
在我走出门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他打量了我一眼,然后走进了画室。
没想到罗迪的画室还有人光顾,我一时好奇,也跟着他走进了画室。
罗迪看见那个人后,脸上流露出了紧张的神情。那人走近罗迪,简单地说:“我是来
拿画的。”
罗迪看到他背后的我,神色又显出一点慌乱,然而他终于横下心,没有再看我。
接着他指着墙上,涩声说:“你拿走吧。”
他指的画像正是大卫的那张。
我觉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不是藏在罗迪心中的,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么?我和许
永臻都想购买,然而未能买到的画像。
他把它卖给了谁。
罗迪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就没什么事了。”
那人原本是朝着画像走去,听到这句后,他停住了脚,有些讥讽地看了看罗迪,然后
才缓缓地说:“以后自然没什么事了。”
我一直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直到那个人拿下大卫的画,然后朝门外走去。我才出声喊
道:“喂,你等等。”
那人没有停住脚步,他拿着画像径直走出大门。
我转过头,看着罗迪。罗迪只是呆然地看着门外,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他看见我一脸迷惑以及愤慨,突然笑了笑,说:“如你所见。”
我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好一会儿我才说:“你不是说不卖的么?”
罗迪淡淡地说:“我改变主意了。”
我走前一步:“是谁要买这张画呢,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画像而已。”我盯着罗迪的眼
睛:“你知道买家是谁?”
他平静地说:“不干你的事情。”
我没有理会他,一边想一边说:“许永臻说,大卫的朋友不多。会来特地买他的画像
,除了我和许永臻,也实在想不到别的人。然而你却不肯把画卖给我们,是谁……”
我想起一个人,猛然止住话,瞪着许永臻,好一会儿才说:“是他大哥,林毅寻,是
他叫人买走这副画的,对吗?”
罗迪没有我预想中的手足无措,他有些嘲弄地笑了笑,说:“别乱猜了。”
我固执己见:“如果不是他,我想不出还有谁有理由去买这张大卫的画像。”
罗迪淡淡地说:“不一定,也许是曾经偷偷喜欢他的女孩子……他应该有人在暗地喜
欢他的……”
我想也是,然而我还是觉得,最有可能买那张画的是他大哥。
“他大哥不太好意思来,毕竟大卫跟他吵架才会弄出这样的事情,这个意外他也要有
些责任的,所以他只好叫人来取这张画……”我自顾自说。没看见罗迪脸色越来越差
。
“……我以为你会把这张画像珍藏起来的,没想到你会卖出去。”我有些鄙夷地对罗
迪说。
罗迪苍白着脸,却微微一笑,说:“我也要生活。”
我“哦”了一声,“他大哥给你很多钱?”
罗迪淡淡地说:“我说过,不是他大哥。”
我不信:“不可能,不是他大哥,还会有谁。”我说:“你是要替他大哥保守秘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啊。”
罗迪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当时他脱口而出:“他大哥?他大哥现在自身难保,还有
钱来买画?”
话音未落,我看见罗迪睁大了眼睛,露出了绝望的后悔的神情。
他说错了话。
我走近几步,然后平静地说:“你知道他大哥自身难保?”我仔细地,认真地打量他
:“你知道很多事情。我一直以为你和我知道的差不多。我现在才知道,你知道很多
事情。”
他惨白着脸,默不做声,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接着他抬起头,
冷淡地说:“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你也没有问我话的权利。”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所以之前关于大卫的那些事情,多谢你告诉我。”
他有些疲倦地说:“不用客气。”
我没有如他所愿的离去,而是又继续问:“买这张画的人,跟大卫有关?”
他微微笑了笑,笑的有点神经质。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我之前所见过的不安的戾气。
他抬起眼,说:“你说呢?”
我镇定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那个买画的人保守秘
密。然而你信不信,我会去报案,说你和一个男生的死有关。我的房东以及邻居会证
明,她们根本不认识你,而我的朋友可以证明,你对他有过偷窥等骚扰行为。”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也许到最后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然而到那个时候,
那件事情会闹得很大,足以使你要帮那个人保守的秘密,成为大家好奇的话题。”
我顿了顿,继续说:“我想那不会是那个人的本意。”
他只是瞪着我,很久之后,他颓然地低下头。
我想,罗迪到底还是个艺术家,没有经历过多少恐吓。如果换成是别人,就可以知道
我那几句威胁是多么无力。
然而罗迪相信了。
他脸上交错着复杂的神情,然后他低下头,说:“你跟我来。”
我随着罗迪走出画室,拐到一个巷子里,罗迪站在一个非常小的房间前,打开门,里
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低着头在一堆杂物里翻找,我疑惑不解地站在他旁边,等了一会儿,我有些不耐烦
,便想靠近一点,看看他正在找寻什么东西。
罗迪听见我的脚步,他回过头,说:“别过来。”
他接触到我大惑不解的眼光,微微一笑,说:“是给你一个惊喜,所以……”
我“哦”了一声,我不会傻到相信罗迪真的会给我一个什么惊喜的东西,他只是想让
我吓一跳吧。
他继续埋头翻找,一会儿他抬起头,说:“你过来吧。”
我走前几步,只看见罗迪手上拿着一个画板一样的东西。他见我走过来,便微笑道:
“这是你一直想要的。”说完把画板翻过来,让我看见画像。
我凑过去一看,倒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罗迪。
罗迪看见我的神情,露出预料中的笑容,有些恶意与嘲弄。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罗迪。罗迪脸上的恶意与戾气渐渐褪去,神情慢慢地变得悲
哀起来,他低下头,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他的画像吗?”
是的,我是想要,可是我不是想要这一种。
画像上的大卫闭着眼睛,血从他脑后流出,把他的头发也濡湿了。睫毛覆盖在眼帘上
,脸色特别的苍白。
大卫被画的栩栩如生,谁都可以看出,那是他临死前的样子。
真奇怪,在我能够思绪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大痛苦。
也不平静,好像是要进入一个预知的噩梦前,露出的惊慌与警惕的神情。
我迈前一步接过画,罗迪坐在地上,抬起眼。
我顿了顿,说:“这是真的?”
他轻声说:“是。”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大卫死的时候,你没看见。”
他笑了笑:“我骗你的。”之后他又说:“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我被这句话哽住,一会儿才说:“他死的时候,你是看见了?”
罗迪抬起头,轻声说:“看见了。”他又看了一眼我手中拿的画,说:“不仅如此,
我是第一个看见的人。”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我觉得拿着画像的手有些湿,便把画放在一旁,然后说:“你那天在房间?”我顿了
顿:“你那时正在偷看他?”
罗迪沉默不语。
我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着一旁大卫的画像。我没见过他,只看过他的画像。一次
是他被偷拍下的样子,一次是他死亡的样子。
我见到的那两次表情,他都带着警惕的神情。我从没见过他别的表情。欢乐的也好,
愤怒的也好,烦躁的也好。
自始至终,我只见到他充满警惕,不信任的表情。
罗迪好一会儿才涩声说:“我过了一会儿才敢下楼……我赶到他身边……四周都没有
人……我,”他脸上露出了痛苦而绝望的神情:“我听他的心跳……已经不跳了……
我想是来不及了……没办法了……怎么都没办法了……”
“然后呢?”我打算他的呓语。
“然后?”罗迪脸上露出了恍惚的神情,他脸抽动了一下,可是他眼睛四处游离:“
然后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我重新跑上楼……拿了相机……拍他……一直到
好像有人来……”
罗迪茫然地站在他的身边,好一会儿,他脸上浮现出那种不安的神经质。他举起相机
,对着躺在他脚下的大卫拍照,拍他死亡时候的面容,特写他的眼睛与眉毛。他的动
作机械,眼睛狂热。并且一直怀着惊弓之鸟的警惕。
当他感觉到似乎有人过来了,他便拿着相机跑回去了。躲在自己房间的窗帘后面里,
看着别人走近,发出尖叫,跑开,然后是越围越多的人群,救护车,警车。
不认识的人抬起了大卫的四肢,带走了大卫。
那个时候他狠狠抱着相机,听到自己断续的嘶哑的抽泣声。因为他知道,他以及这世
界上所有活着的人,再也见不到大卫了。
他所偷窥的面容,将只有虫蚁能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