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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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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跟妈妈这周末要去德国一趟,你艾斯叔叔再婚,爸爸跟妈妈要去送上祝福。”
“艾斯叔叔再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啊!”
陶静瓷加了一筷子面往嘴里塞,艾斯叔叔是她在德国住的寄宿家庭的男主人。刚到德国时被本约好来接她的人放了鸽子,那晚要不是在机场遇到了艾斯,她可能就要在异国他乡流浪街头了。
艾斯今年五十五岁了,却丝毫没有花期短,他一直如年轻时般讨女人喜欢,尤其是他那双绿色般幽灵的眼睛。
“我们也是才听说,你刚回国就别折腾了,抽空给你艾斯叔叔打个电话祝福一下。”
陶母剥了个虾放进她碗里。
“好吧,这也太突然了,我才回来多久,他就遇到此生挚爱啦。”
陶静瓷嚼着面,想着以前艾斯对她说过,他此生只会与认定的挚爱再婚。
“缘分这个东西可说不准哦,说不定你哪天也就遇到了呢。”
陶父吹着茶笑。
“切,我可没说过我以后会结婚。”
陶母瞪了腮帮鼓成仓鼠的女儿:“那你以后一个人孤独终老。”
“好啦,苹果呢,我去切一个。”陶父起身去果篮挑苹果,全是红彤彤的,“都是今天社区送的,个个都大。”
听到苹果,陶静瓷才想到忘在副驾驶上的苹果。
罢了,忘了就忘了,一个苹果而已。那小孩指不定憋着坏水,说不定那苹果能酸掉牙呢。
夜里,各地骤然降温,台阶、屋檐、草坪上结出白霜。
这几年的气温变化与往年大有不同,热的时候往死里热,冷的时候往死里冷,极端的天气转变也加剧了流感的传播。医院发热门诊与呼吸科人满为患。
“这温室效应还真害人不浅。”
孙祁诰刚从急诊拿了份病例回来,不禁慨叹。
“你都不知道我刚从急诊回来,那边号都喊道三百多了,这才一上午,下午不得到七八百了!”
陶静瓷冲了两杯蜂蜜水,递给孙祁诰一杯。
“那我们可得小心些了,预防一下。”
孙祁诰推着她的黑框眼镜:“还记得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帅哥吗,我刚刚在化验科看到他准备抽血应该也是感染流感了。”
精准的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他,也在医院。
“现在的小孩要风度不要温度,他感染纯纯是活该好吧!”
陶静瓷放下手里的玻璃杯,“你是不知道上次平安夜那么冷,他就只穿了件毛衣,他不冻着谁冻着。”
孙祁诰笑着连连叹气:“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可不是嘛,气性还大。”
陶静瓷用电脑调看着急诊科病例。
可他叫什么她都不知道。
“诰诰,我去急诊接个单子。”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往急诊科去。
心理科靠近住院部,与急诊科可谓一个南一个北,往常去急诊接自残病人她都觉得路途实在漫长,可今天许是绕了近路的原因,跑起来也没几分钟。
“来,自己按好,三十分钟后旁边机器打印报告。”护士嘱咐着面前穿着厚棉袄的男人。
他全程没什么表情,都已经习惯了。
棉袄立领将他半张脸挡住,蓝色口罩遮不住他的疲惫。
陶静瓷看见他时,他坐在角落凳子上背靠着墙,眼睛闭着,如同睡着了般。
晕了还是睡了?
陶静瓷看着面前此刻比她矮上两个头的男人,他眼睫毛长长的垂下,眼睑下出现一小片阴影。白皙的皮肤被黑色衬得如雪般脆。
“你还好吗?”
她弯下腰轻声询问,就像哄着她的病人一样。
可男人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复,一动不动。
不会真的晕过去了吧!
这次流感来势汹汹,患者烧到三十九到四十度都是长有的,别真烧没了。
“能听见我说话么?”
陶静瓷轻轻推了推他,他也不动。
“医……”她转身的瞬间,手腕被人有力的拽住。
“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你别喊。”
他睁开眼睛,许是挨得近了陶静瓷都能看见眼白交织着许多红血丝。
那人看见来人是熟悉的人,也愣了一下,但是看见女人身上的白褂,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
他松开手,就这么仰头看着她。
“你发烧吗?”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想找点事做,她也不例外。
“我给你倒点水?”
温良尽力憋着笑。
“我不发烧,也不想喝水。”
陶静瓷觉得此刻她的脸有些滚烫,如果不是口罩遮着,此刻已经能看到红透了吧。面前的男人却像是笼罩在一片白雾下,看着不真实。
“那你…怎么来医院了?”
不生病来医院干什么,陶静瓷微微蹙着眉,眼里有着审视。
他耐心的回答:“只是普通体检。”
“那为什么不去门诊,急诊最近都是流感的,如果没有很急的话就别挂急诊了。”
“你是门诊的?”
许是说得多了,男人嗓音略带沙哑。
“门诊心理科,”陶静瓷将胸前挂的卡套摘下,在他面前晃了晃,“如果你有心理方面的问题,可以挂我的号,我给你看看。”
男人眼角向下弯,眼睛是亮的,他笑着问:“那在陶医生这里,什么样算是有心理问题?”
“这可多了,心理问题不单单是一类,它有很多旁系。”
“那你说,我给你加葱是出于什么心理?”
对啊!
陶静瓷猛地想起来,他上次给她加那么多葱不就是为了报复吗!
还能什么心理?
她轻哼:“小孩叛逆心理。”
“我不是小孩。”男人反驳。
“那你加葱干嘛,不就是为了报复我说的那些话吗!”
可这下,男人只是站起身:“我要去拿报告了。”
三十分钟早就到了,可他还是陪她瞎扯了许久,下次不能这样了,他在心里暗想。
看着男人将走的背影,陶静瓷不知为何,有一瞬间就是很想拽住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可直到最终,黑色棉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也没能追上去。
只敢在护士台询问他的信息。
温良。
温柔的温,纯良的良。
他也的确不是弟弟,而是比陶静瓷大一岁的男人。
温良出了医院径直上了一辆黄色出租车。
副驾驶上陈淮接过温良的报告,仔细看着数据,揪紧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CRP有些高…最近感冒了啊。”
陈淮将报告折好装进上衣里侧暗袋。
“应该只是有些着凉,医生说就算是流感吃药也能扛过去。”
温良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一呼一吸间玻璃上起了雾气,模糊了外面的风景。他用手指擦干净一小片,够他看清外面雾蒙蒙的天。明明是早上,可外面的路灯却是亮着的。
喉头涌上一股痒意,咳出声来。
到小区门口时,陈淮去街边药店买了一袋子药给他。
“这段时间出门注意点,药上面标好用量了,记得按时吃。”
“我…”
陈淮打断他:“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既然报告上没有问题,就别怕。”他看着曾经的毛头小子,“就算真的出问题了,我都陪着你,别怕。”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比任何人都怕温良出事。这条道是他引着温良走的,可他也常常后悔,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卷进来,就让他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所以他也逮着缝就告诉温良,只要有一天温良说不想干了,他就算拼上命也把他摘干净,还他一个未来。
而温良每次都说好,每次出任务他都是最积极参加的一个。
“陈叔,我只是怕那边会怀疑,我们埋了那么久的雷不能因为我前功尽弃了。”
温良眼眶发红,嗓音发紧,呼吸渐渐加重,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耳边的风声都变得呼啸,冷空气吸入鼻腔呛得他鼻子疼,不自觉地红了鼻头。
陈淮何尝不担心呢,可他不能让温良去冒这个险。
“我会向上面如实禀报这件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过日子,等我的消息。”陈淮觉得自己的白头发肯定又冒出来不少,“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这件事也不准怕,听见没!”
“去找个正经能上台面的工作,你小子长得又高又帅,以后找媳妇儿不成问题,知道不?”
陈淮他一辈子没娶妻生子,只有在三十一岁那年遇见了温良这一个孩子,他早就把温良当成自己的孩子了。用心的培养,耐心的教导。
可他也真的不想让温良跟他一样,一辈子摸不到一个温暖的家,只能走在暗处。
温良梗着喉咙就是不应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不少路过的人都要以为是什么父亲教训儿子的场面了,都准备驻足围观了。
陈淮见情况不妙,压低嗓音厉声说:“你想跟我杠到什么时候,不准给我干傻事,我明天给你发一个地址你搬过去住,这里就别住了。”
说完,他像以前那般揉了揉温良的头发,比了比身高。
“好小子,都比我高这么多了,这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喽。”
陈淮走后,那句“别跟我一样没出息”一直回荡在他耳畔,一圈一圈的荡漾,久久不能平息。
之后的时间就像被开了加速器,新年的到来都显得仓促了些。
陶静瓷自从上次急诊遇见温良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她去过那家街角的老位置,可同样的铺子,此刻却从温良换成了另外一个年轻女生。
那个女孩子嘴很严,不论陶静瓷说什么都不愿告诉她温良的去处。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透露,后来许是被陶静瓷软磨硬泡久了,也只说她叫“白眼狼”。
陶静瓷听到这个名字后许久没说话,只是不再向她打听。但几乎每晚的一晚清汤面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