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福 ...
-
“可以告诉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吗?”
陶静瓷爱怜的看着椅子上神情恍惚的高中生。
她试图去开导面前眼神黯淡的女孩子,手腕上一道道被刀片划破的伤疤,新旧交叠,显色狰狞。可她却觉得无所谓般的告诉陶静瓷。
“没有为什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陶静瓷放缓声音,她了解到这个女孩是附近一高的拔尖生。一高是市里最好的一所高中,本科率几乎是百分百。能考进去的如果不是智力超群的天赋孩子,就是往死里学的勤奋孩子。而考上一高还在拔尖班那得是往死里拼了吧。
这样的孩子有压力,陶静瓷觉得是很正常,要说没压力她也真不信。
可是她得排除究竟是学习方面还是生活方面的问题。
“你觉得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女孩麻木的冷笑,“如果我跟你说是,是学习上的问题,你们也只会说现在是高中时期至关重要的时期,扛过去就好了不是吗?”
“不是,如果在外部条件允许下,扛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陶静瓷记得她以前实习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孩子,那时她跟着带教老师学习如何开导引出问题。那个孩子因为灾难思维也曾出现过自残现象,但是她的带教老师却说。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苦恼,他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取得好成绩,以后的会是如何工作突出……这些都是我们所不能改变的,能扛过去最好,至少他以后抗压能力不会差。”
那时她找不到理由推翻这个答案,同样的现在,她也不能推翻所谓的“抗压论“。但是至少在她认知里,总有方法可以代替扛下去。
短暂的诊疗结束时,看着女生因为长期弯腰伏案的背影,陶静瓷觉得真是颠了,可这颠的她也无能为力。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因为她做不了实际的行动去解决这一问题的根源。
难得的艳阳天却照的她发冷。
她透过落地窗晒着太阳发愣。
“很多时候我们也很无能为力。”
孙祁诰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边,她前段时间将留了许久的长发剪到齐肩。新年新气象,她说剪去烦恼。
“我也想剪头发了。”
陶静瓷摸了摸背脊的长发,她也想剪去烦恼。
“要剪的话得抓紧呀,二月可就不能剪了。”
陶静瓷笑着打趣:“封建迷信。”
1月24号除夕。
陶静瓷随陶父在门上贴春联,偶然听见邻居对话。
隔壁公寓赵奶奶戴着老花镜端详着手里的红福字,笑着咧开嘴,止不住夸赞:“哎呦老头子,你看这字写得是真好啊,这个笔锋哎呦,不错的嘞。”
旁边谢爷爷也一个劲儿点头:“是不错的呀,等下找那个小伙子再写几张对联呀。”
陶父贴完对俩,却怎么也找不到红福字。
“静瓷,看看爸爸带回来那一卷红纸里面有红福字吗。”
陶静瓷也找了个底朝天,将红纸全摆在地上也没找到。
“会不会是掉路上了?”
左找找不到,右找也找不到,还真是奇了怪。
“我刚刚听赵奶奶说有写字的人,我去问问能不能找他帮我们写几张。”
陶静瓷拿上钥匙准备出门时,被陶母叫住。
“宝贝帮妈妈带一袋冰糖回来,家里冰糖没了。”
“好。”
“披件棉袄,外面冷。”
“知道啦知道啦母亲大人!”
陶静瓷进屋随手拿了件外套遮住了里面玫红色的宽毛衣。
“赵奶奶,您在织什么呀?”
她蹲在门口弄线团的老人身旁问。
赵奶奶放下手里即将完工的毛线,笑得慈祥:“哎呀,就一件毛衣,我孙子今年说过来陪我过年,我给他织的。”
赵奶奶和谢爷爷这对老伴是本地人,就住在陶宅旁边的那栋小别墅。子孙儿女都去外地工作了,偌大的房子就二老住,空荡荡的。也就只有在过年时会热闹几天,这也是二老最高兴和期待的时候。
“那下次您能教我织吗?”
陶静瓷看着赵奶奶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突然就想到了以后陶父陶母会不会也像这般孤独无依。
“可以呀,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我随时都可以教的,主要看你呀!”
赵奶奶摸摸女孩柔软的发丝,眼里是欣喜也是对于自己年迈的无奈。
“好啊!”陶静瓷看见了门上新贴的对联,“对啦奶奶,您家的对联今年是找谁写的呀,这字写的真好。”
“小区对面那家超市旁边,有一个小伙子,他就在那里写。也不贵一张也就一块钱这样,你去看看,应该还在那里。”
“好,那我去看看。”走之前,陶静瓷不忘跟赵奶奶约定,“过两天我找您教我织呀!”
赵奶奶高兴的直说好。
陶静瓷买完冰糖后,那个小伙子还在不远处写字,周围不仅围满了大爷大妈,也有不少年轻姑娘。
她排在队伍最后面,也不急。
小伙子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无框眼睛,身上穿着红色棉袄,也不说话就一直在写。
穿的喜庆的闷葫芦。
队伍缓慢移动,不久就排到了她。
“一个福…”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男人闷着发出声音。
陶静瓷拿着冰糖的手都被冻红了,此刻她有些迷茫。
“不写了吗?”
男人沉默着收拾着桌上的油墨,低着头应了声“嗯”。
“可是我也排了挺久的队了,就一个字可以吗?”
中午要到了,太阳晒得身上热。陶静瓷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吧。男人沉默着不说话。
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什么字?”
她的心脏不自觉地猛烈跳动,左眼皮也跳了一下。
总说左眼跳喜,右眼跳灾,她有一种预感。
果然,回头看见了熟悉的人。
他的头发长了些,还不能遮住眉毛。他今天没戴口罩。
温良手上拿了一张正方形红纸,铺在小桌子上,手上拿着原本戴眼镜男人手上的毛笔。
“想写什么字?”
“福。”
笔在他手上就像是铅笔一样好把握,笔尖随着运行轨迹在纸上留下很撇竖捺。
“好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张还未干透的红纸,风吹过抚平了纸上的褶皱,将那铿锵有力的字展现在她眼前。、
手白,人好看,字也好看。
见她没接,温良柔和的嗓音响起。
“嫌我写得不好看,只要他写的?”
“不是的。”
陶静瓷下意识的用右手接,伸手才反应过来手上还有一代冰糖。
只能灿灿收回右手,改成左手。
“谢谢。”
她说。
“不用谢。”
他回。
“钱我付给谁?”陶静瓷盯着男人的脸问。
温良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眼镜男。
“给他就好。”
他今天没戴口罩,原本被口罩遮住的脸现在就这样坦然地被她看见。他的样貌在她心里,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太面无表情了,像把钩子勾着她。想打破他的平静。
是因为她剪了头发,没认出来吗?
“你…好久不见。”
温良偏头看了她一眼,手上收拾的速度不减。
“右手拿的什么?”
陶静瓷把右手抬起来,将手上的淡黄的冰糖在他面前晃了晃。
“冰糖,用来炖肉的。”
“嗯。”
真高冷。
“那个,我上次叫你弟弟那次是我不对,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多大,只听你姑姑提过一嘴。”
站在温良身后的男子突然笑了出来,格外突兀。
温良瞥了他一眼,他瞬间将笑收了回去。
“谁让你一把年纪长得跟弟弟一样,也不能全怪我。”
温良手上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陶静瓷自顾自说完抬头,才发现,温良不知何时双手撑在桌上与她平视。
被他盯得发毛。
他眼里含笑,却不像上次般温柔。
“陶大夫没事的时候可以去练练眼力,不然以后出去见谁都像弟弟。”
说完他就走了,眼镜男在他后面跟着,走前还不忘打量陶静瓷几眼。
原来认出她了啊。
“哥,她是谁啊?”
吕特追着温良问。
“不知道。”
温良拐进隔壁小区。
“可你不是知道她是医生吗,她虽然长得跟年娃娃一样,但还挺有眼光的。”
吕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止不住的夸陶静瓷眼光好。
“下次手疼就不要逞强,不能写就别写。”
温良拧开房门,将笔墨放在门旁的架子上。
“其实也不疼,就是写起来有些吃力而已,而且刚才陶医生那个字,也是可以写的。”
“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你不是叫她陶医生吗?”
温良将锅里的饺子捞出来,端给吕特。
“用右手接。”
“下次不逞强了,哥别为难我了。”
吕特佯装右手不适,他知道温良最吃这招。
果然,温良没再让吕特用右手接,而是自己端在桌上。
“那个陶医生…”
“还吃不吃饭了?”
吕特聪明闭嘴,不再提她。
“哥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今天的饺子真好吃。”吕特夹起饺子往嘴里塞,古满了嘴还止不住夸赞。
温良被夸的耳朵染上薄红。
“好吃就多吃,吃还堵不住你嘴。”
“福字倒着贴,往左一点。”
陶静瓷把红纸往左挪了挪。
“好,按上去吧。”
陶父指挥着她贴好字,父女二人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歇着。
陶母还在厨房备饭,陶父只是休息片刻,就套上厨房门口挂着的围裙。
陶静瓷躺在沙发上,电视上播着上次的电视剧。
漂亮的女人和帅气的男人。
可是漂亮的女人眼睛有疾病,她看不见除去黑色以外的颜色,每日只能生活在想象里。
照顾她的帅气男人会将看见的,有声有色的描述给她听。
“这个橘子很硬,它还是橙色吗?”
女人摸着手上的橘子问。
“这个橘子是青色的,它还没有熟,吃起来会酸到流口水的。”
女人又问:“那时间是什么颜色?”
这回男人没有回答,他思考了许久。
“是白色,是纯粹的永恒。”
……
陶静瓷看的晕乎乎的,许是没看过开头,才没看懂。
外面的天空渐渐暗沉,直到原本寂静的天空被五彩的烟花炸响。
新的一年来到,又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