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十字的祈祷》Wingless

4、维卡之死

　　门‘咔哒’一声合上，脚步声远去。

　　林克斯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来，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也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右膝的钝痛、手腕被镣铐磨破的刺痛、肌肉过度紧绷后的酸胀。

　　他仰起头长呼一口气。

　　环顾四周，房间的陈设依旧维持着它最初的模样，并且维护做得很好，房间一尘不染，家具的老化痕迹几乎可以忽略。

　　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痕迹。

　　这似乎是一种病态的偏执。

　　“疯子，”林克斯低骂一声，他利用被束缚着的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视线却无意间扫过了正对面的落地窗，巨大的钟楼黑影压下来，那表盘的部分好巧不巧正投射到卧室内靠门那一块墙面悬挂的油画上，时针正好指在下午六点整。

　　那幅油画上画着一只右手，手掌摊开，掌心向上，背景看起来像是一片扭曲的星空。阴影打下来的时候，出现了几丝极细微的银色线条，像神经脉络，从手心蜿蜒着向四周蔓延。

　　说不出来的古怪。

　　林克斯心里疑惑，他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就在他想进一步靠近油画时，“笃、笃、笃……”

　　敲门的声音响起。

　　“谁？”

　　“医生。”

　　林克斯眼神一凛，他靠着墙壁站直身体，“进。”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药箱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口罩，身形略微有点佝偻。

　　“林克斯少爷，”他没有抬头，声音沙哑粗粝，“坐下吧，听说您今天受伤了，我需要检测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林克斯乖乖坐下，医生拿出一台仪器，对着电子手铐扫了一下，“咔哒”一声，手铐脱落。

　　“脱掉衣服吧。”

　　林克斯晃了晃手腕，脱掉了外衣，只剩下内裤。

　　医生蹲在林克斯面前，检查他的伤势，“右膝的旧伤没有处理好，现在膝盖处骨骼有点错位，忍着点。”

　　林克斯还未来得及做心理建设，医生就两手并用，“咔哒”一声将错位的骨头复原，“站起来走两步试试？”

　　林克斯站起身走了两步，疼痛感减轻了不少。

　　“身体上别的伤即使已经复原了，也需要多加护理，”医生没有着急站起来，而是顺带检查了一下林克斯的旧伤，“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接下来的路……还能站着走完吗？”

　　“……”林克斯抽回腿，“维卡医生，你该关心的，不应该是你的儿子吗？”

　　维卡摘下了口罩，“还是瞒不过你，关心病患，是我作为医生的职责。”

　　“！”林克斯心下一惊，眼前的维卡脸上布满了烧伤的痕迹，从颧骨蔓延至脖颈，一直深入到领口下，他收回视线，“你原本就不想瞒我吧。”

　　“……”维卡没有回话，他伸手打开药箱，替林克斯包扎。

　　他的衣袖因为动作略微上窜，露出他隐在衣服下的一小截小臂，依稀可见烧伤的痕迹。

　　白大褂，烧伤，真的这么巧合吗？林克斯突然间想起赫克斯大火时，他在那里发现了一间用来保存标本的地下实验室，里面装满了各种器官标本，临走前，他亲手毁掉了那间实验室。

　　“维卡，三年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赫克斯地下集会？”

　　维卡抬起头，正对上林克斯探究的眼神，“赫克斯地下集会？我是信徒，信徒去那里当然是为了祈祷。”

　　“祈祷？”林克斯冷笑，“神之手最初的据点……是建立在赫克斯大学吧？你作为神之手实验的导师，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想要去保留实验数据，但让你没想到的是，这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预先备好的灭火装置对于这场大火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所以你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还让自己受伤了。”

　　“……”维卡没有反驳。

　　“首席医生的头衔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头衔？你懂什么？”维卡尽力维持的平静因为林克斯的话被打破，他的声音陡然升高，“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被烧成这样吗？那场大火，烧掉了我努力一生的成果，我的一切！”

　　“那维克多呢？”

　　维卡扔掉手里剩下的纱布，他站起身，一脚踢开身旁的医药箱，“你还有脸提维克多？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维持你光鲜亮丽的生活，维克多不会回到这里。”

　　“所以，是你亲手将维克多变成了怪物，是吗？”林克斯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阴冷。

　　“是因为你，他才变成了实验体。”维卡指着林克斯的鼻子，“你回来干什么？你以为你是天神下凡吗？你以为你能拯救一切？别做梦了，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你的路就已经注定了。”

　　林克斯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维卡的衣领，“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维卡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原本就浑浊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良久，他开口说道，“是我，我亲手……将我的儿子……变成了实一个怪物。”

　　“混蛋，”林克斯的声音变得压抑，“混蛋！他是你的儿子，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你这个怪物。”

　　“你从来都没想过，当维克多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看到自己的父亲亲手将自己变成一个怪物，那个时候的他该有多绝望吗？”

　　林克斯再也忍不住，他扬起手，结结实实朝着维卡的脸打了一拳。

　　维卡被这重重的一拳打倒在地，嘴角流出鲜血。

　　“……”

　　“怪物？”维卡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喃喃道：“是的，你说得对，我们都是怪物！整个卡斯特家族，这座城堡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林克斯，都是怪物。”

　　“还有你的出生，你母亲的选择，维克多的命运……这些全都在计算之中。”

　　“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林克斯俯视着被打倒在地的维卡，“即使没有我，也会有下一个安娅。造成这一切的，是你，是阿列克谢，是你们无休止的欲望和罪恶，好好想想吧，什么神，什么信仰，你们就该下地狱！”

　　“……”

　　“说，维克多在哪里？”林克斯上前，再次扼住维卡的脖颈。

　　维卡没有回答，良久，他终于出声，“我……对不起维克多。”

　　说完，他猛地挣开林克斯，用力撞向离自己最近的墙壁。

　　“不要！”林克斯冲过去，还没来得及拦住维卡，他就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流出，他的脸颊迅速被血晕染。

　　“维卡……”林克斯跪下身，颤抖着双手扶起维卡的身子，“维卡！”

　　维卡大睁着眼睛，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张诡异的油画。

　　“001……”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串数字，然后彻底断了气。

　　看着维卡逐渐灰败下去的脸，林克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心跳的很快，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一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门被推开——

　　几个仆人的动作很快，几分钟后，房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这个房间里刚死去了一位医生。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果然，这里的一切，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了。

　　林克斯跪在原地，他的手上还残留着维卡的温度。

　　“001……”他是要向自己传达什么消息吗？林克斯心想，耳边又响起那句冰冷的话语，“林克斯，编号0033，精神状态低靡……”

　　“难道……”林克斯抬起头，望向那副油画，画中的人手活灵活现，像是要……掌控一切……

　　妈妈的死，也和阿列克谢有关。

　　“阿列克谢……”林克斯站起身，“看来，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帐要清算。”

　　林克斯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礼服。

　　一阵更轻的脚步响起，女仆到达房间门口，“少爷，晚餐时间到了。”

　　“好，我马上就来。”

　　林克斯站在镜子前整理好领带，换上了专属于‘安娅’的笑容。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房门，走廊上，女仆低着头等待。

　　远处，钟楼响起钟声。

　　七点，游戏开始了。

　　而他必须赢，

　　无论代价是什么。

　　……

　　拉普维尔，军队大本营。

　　杰克和布兰森等待了二十分钟后依然不见林克斯的踪影，于是二人先回到了部队。

　　到了晚上，林克斯依然不见踪迹。

　　帕维尔终于坐不住了，“贾斯珀，再借我辆车吧。”

　　“你要去找他？”

　　“嗯。”

　　“我和你一起，”贾斯珀起身，穿上防弹背心，顺带也给了帕维尔一件。

　　二人准备就绪后，贾斯珀驱车带着帕维尔前往拉普维尔第三医院。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医院依旧灯火通明，值班人员正好处于换班期。

　　“还好赶上了，”车子还没停稳，帕维尔就立马解开安全带跳下了车，他抓住一个准备离开的男护士，“你好，麻烦问一下你今天有看到三位军官来医院吗？”

　　“他们不是走了吗？我今天看到他们在医院门口分开，两个人往那边走了，另一个在火葬场那儿被人接走了。”

　　“接走？遭了，”帕维尔脸色一变，来不及说谢谢，他就立马转身跳上了越野车，“快走。”

　　就在这时，远处的公路上亮起了很多车灯，似乎有人正往这边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