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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若不是灿灿的太阳还悬在头顶,若不是红衣的主人适时地转身,塔矢亮一定以为自己眼花了。

      显然,红衣的主人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向后挪动的脚步昭示着她想落跑的意图。

      “夏至。”夏至欲抬起的脚被淡淡的呼声死死钉在了原地。她如临大敌地摒住呼吸,死死盯住塔矢亮——跟前的地面。

      “进来吧。”

      欲哭无泪。今天一定是她的倒霉日。去应聘工作频频受挫,用人单位一听她说三年未工作便不
      客气地打发了她。想她堂堂名牌大学高材生,还镀过金,竟会因为无经验而被嫌弃!也是,她毕业归来后都忙着想法子拐塔矢亮了,婚后三年多又忙着操持家务,哪有时间积累劳什子工作经验?!好容易有家公司不挑剔她没有工作经验了,她却发现她那该死的学位证书等等拉在家里了!

      对,她是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地找工作。前提是,她老爸不会对她单方面的决定反应过度。
      所以呢?她只得乖乖地趁塔矢亮不在家的时候回来拿走自己的东西,顺便祈祷一下家门的锁还没来得及换。她也没对此抱很大希望,因为她本打算偷偷翻墙入内并在被左邻右舍发现前离开的……谁知道……

      塔矢亮的生活极有规律。八点半离家,六点回家,赛事和活动除外,否则她不会明目张胆地挑这个时间来了。

      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大中午的就跑回来了?

      偷瞄了他一眼,那双绿眸正盯着她脏脏的膝盖若有所思……

      糗毙了!刚才一定被他看见了!干嘛要把钥匙藏在墙角的活动砖里呢?费那么大劲才拿得出来……

      “夏至,”被点名的人立刻正襟危坐。“以后出去前先说一声。”

      迷惑地抬起头,正巧和那对深邃的眼碰了个正着,夏至反射地低下头,继续“低头认错”。

      轻叹了一口气。他本来不是要说这个的。他应该把事情问清楚的。可夏至出现得那么突然,又是那样的惊慌,话在舌尖打了个圈,又被咽了回去。

      “你先休息一下吧。”塔矢亮站起身,俯视着眼睛乱飘的人。

      “你……你要走了吗?”

      “嗯。”在玄关处换好鞋,塔矢亮静静望了那个始终对着他的头顶一会儿。“晚上,我回来吃饭。”

      炎炎的阳光斜照进窗,屋内干净整洁得刺眼。

      锅碗瓢盆老实地留在原地,鞋子安分地呆在鞋架上,衣服无褶皱地挂放在衣橱内,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连冰箱都工作正常得过分——当然也包括里面的食物。

      很令人沮丧的事实。

      所以呢?她是不是该再任性地出走一次?

      原谅她用了“任性”这个词。她的本意并非如此……好吧,她的确是存了点小小的报复心,她的确是期望他能觉得,他的生活里少不了她。如她一样。

      现实总是残酷的。她的存在与否,影响不了他的生活。

      勇气没存货,她没了支撑她离开的动力,更因为这举动,毫、无、意、义。

      五天而已。真是一场闹剧。闹剧已落幕,不代表她的心结也解开了……

      第一次听到仓木理惠这个名字,是在饭桌上

      那天,塔矢亮的心情格外愉悦,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说,关西棋院出了个很不错的女棋手,才十八岁就已是职业五段了。

      能让塔矢亮称赞“很不错”的棋手,定非凡人,难得的是她还是个女的。

      日本是个男强女弱的社会,围棋界里亦不例外。这女孩,能到达怎样的高度呢?

      夏至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听着。十八芳华,正值妙龄。

      再后来,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女孩的一些事。比如她出身富贵,难得有个开明的父亲,不反对她投身围棋界。比如她拥有很好的围棋天赋,虽然起步晚,但进步速度不逊于当初的进藤光。再比如,她常常与高段棋士一起切磋棋艺,获得了很高的赞誉,其中包括她家塔矢。

      她是有恐慌的。塔矢亮很少轻易赞扬别人,何况赞扬的对象还是个女的。出于女性的直觉,甚或,出于捍卫自己所有物的直觉,夏至认为,这个女孩的目的并不单纯。

      会是什么样的女孩什么样的目的呢?

      多数时候,上天是公平的。就如上天给了她一个好的出身,也给了她一个顽劣的性子。又如,上天给了她语言的天赋,却忘了给她围棋的天赋。

      有时候,上天也会出错。例如眼前的这名女子。

      且不说她的容貌如何的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单是那股气质,就足以令所有女性自卑。

      待她开口时,夏至越发的确定,造物主那会儿不是中了大奖,就是麻将大胡了,以致兴奋过了头。

      她说,“我是仓木理惠。”那个家世良好的围棋天才——还很漂亮。

      她的优雅与大家闺秀的风范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像她,一个半斤八两的假冒者。

      瞧瞧,她虽出身不错,但不算太漂亮。她虽不算难看,但气质一般般。她气质不算太差,但对围棋一窍不通。

      之间有联系吗?当然!世人都知道她老公的全部只有围棋。偏偏围棋是她的梦魇。

      倒不是她吃围棋的醋,她是觉着,塔矢亮的另一半应该是一个能和他一起驰骋围棋界,相惜相伴的美丽女子。

      完美的事物加上完美的事物才等于完美。她,并不完美。

      仓木理惠细细打量着这个占据“塔矢亮妻子”位置的女子。

      来之前,她假想过对手的模样,没有低估,也不会高估。她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第一眼见到浅野夏至,她是失望的。塔矢亮的另一半应该更出色,而不是这副温吞相。

      的确,她看来很贤惠,是个好妻子。可塔矢亮是谁?叱诧棋坛的贵公子!庸脂俗粉怎么配的上他!

      “浅野小姐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是啊, Akira平时也总带我来这类休闲场所,自然就喜欢上了。”

      “浅野小姐真是好福气!若不是亮君带我来过,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呢!”

      “应酬是难免的,如果允许,Akira总会选择去自己喜欢的地方。”

      仓木理惠低下头,轻抿了一口茶,心里暗暗吃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曾详细调查过浅野夏至的资料,从她辉煌的童年史,到出国留学的经历,再到如何嫁给塔矢亮,巨细无遗。她知道她曾追过塔矢亮,毕竟当时,这在海王中学是不大不小的一个轰动。她也知道她是通过别人介绍,取得塔矢亮母亲的喜欢和信任后嫁给塔矢亮的。三年的婚姻生活,她出色地扮演了好妻子、好媳妇的角色,若能有个孩子,简直是完美的家庭。

      如果能早出生几年,这个位置不会是浅野的,尤其是她看来并不出色。她选择了主动出击。

      她忘了,再温顺的猫儿也有利爪,何况眼前这位,不见得如表相的那么简单。

      “浅野小姐喜欢下围棋吗?”既然单纯的口舌之争占不到什么便宜,那就从自己的优势下手。

      “不常下。”夏至给了个保守的回答。

      “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和浅野小姐下一盘?”虽是请求的语句,用的却是命令的口吻。

      “仓木小姐说笑了,我怎比的上职业棋手?”

      “浅野小姐谦虚了。亮君的围棋造诣登峰造极,想必他夫人也差不到哪里去,否则怎么称得上一对璧人呢?”

      饶是再有风度,夏至也不免动了怒,何况她从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

      “好吧。仓木小姐如此高兴致,我再推辞也说不过去。”

      话音才落,仓木理惠双掌一击,一个棋盘被端放在她俩面前。

      目光落在光可鉴人的棋盘上,夏至嘲讽地一笑,锐利的视线直逼仓木。

      “仓木小姐的围棋天赋过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既然纯属即兴娱乐,我们也不必拘于条条框框,不妨换个下法,我想仓木小姐不会反对吧。”

      当然!请浅野小姐说明规则。”

      “规则倒说不上。我幼时玩过一种下法,双方要让己方的子在棋盘上五个连成一线即为赢家,同时阻止对方连成五子。围棋讲的是占地,这个简单些,占点即可。仓木小姐请先选子吧!”

      仓木理惠一愣,“这也算围棋吗?”

      夏至盈盈一笑,“仓木小姐糊涂了。都是用围棋的子下的,怎么不算围棋呢?不过下法不同罢了。怎么,仓木小姐不敢下吗?”

      仓木眼神一凛,端起旁边的棋盒,“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仓木理惠发现自己错了。准确的说是上当了。

      这种下法与真正的围棋有相似之处,又不尽相同。它们都需要计算棋子的落点,以保证局势朝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但前者占据的是点,后者占据的是地。微妙的差距往往造成不同的结果。

      棋盘上一片错综复杂的混乱。美丽的脸庞闪过同样复杂的表情。

      缓缓抬起头,紧抿的嘴颤抖地张开:“我……”

      “仓木小姐不愧是天才,这么快就掌握了这种下法。”

      仓木呆了一呆,“为什么……”

      夏至笑笑,“朋友之间,何必呢。”

      倔强地一偏脸,吐出的话夹枪带棍:“谁是你朋友!除了妻子的身份,你对他根本不算什么!你不知道他多厉害、多完美……你根本配不上他!”

      围棋是她闲来玩玩的消遣,即便拥有被盛赞的天赋,她仍不屑。如果塔矢亮没有击败她敬爱的老师,如果她没有亲自上门挑战,她不会走上这条路。

      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沮丧得想哭,他却认真地和她复盘。从他眼里,她看到了赞赏,无关她的美丽。心高气傲的她,深深地被他的气度折服。

      从此,她努力地磨练棋艺,为了得到他的认可。

      一别五年,经历多少艰辛,她再次堂堂地站到他面前。年少的仰慕演变成了少女的怀春。

      “我不会放弃的!”

      空气中满布粘湿,让人呼吸无法顺畅。黑暗张牙舞爪地降临这座城市。

      脸贴上枕头的那一刻,无法言语的痛楚席卷全身。空荡的床,只剩淡淡的味道。他的味道。
      满室的悲凉。

      仓木的话萦绕在耳边。是她始终不愿面对却又该死地存在的事实。

      除却那张纸,她之于塔矢亮,什么都不是。

      他不记得她,从一开始的同校到后来的再见面。婚后三年,她也仅仅是他的妻子,名义上的。

      他不记得她的生日,不记得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不记得她曾做过的所有。

      有时会想,那个温柔的明子妈妈,是否也如她一样,耐心地等待,耐心地扮演着她应扮演的角色,忍受着不被关注的心酸,忽略心中喧嚣的痛。

      如果没有人赤裸裸地点破,她可能会一直坚持下去,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许更久,到她无法坚持。

      曾想要给他所有的幸福。现在,她不那么确定了。

      幸福,不是一意孤行,说能给就能给的。当年她的一意孤行,给家里带来多少痛苦和灾难!

      不能给他幸福的她,算什么呢?

      不愿深想的她,选择了逃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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