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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自打有了小寒生,杜慕白就过上了既当爹又当妈的辛苦生活。重金请了京城里鼎鼎有经验的奶娘,声名远扬的儿科大夫,一等书院的教书先生,风姿卓绝的武师,要不是管家拦着他还准备把状师也请了。

      管家拨着算盘老泪纵痕,“老爷,小公子还小啊!”

      杜慕白看了一眼躺在摇篮里吐泡泡的小婴儿,心都要化了。“我这不是想早做准备嘛。”

      管家说:“小娃娃长大要很多年,老爷有的是时间准备。”

      杜慕白拍着小寒生的锦被,“我是怕自己熬不到那时候啊。”

      管家说:“老爷对这娃娃真有心。”

      杜慕白对寒生好是有目共睹的,才几个月的娃娃,裁剪的小衣裳已经跨越春夏秋冬能穿到明年了。他自己又是做布料生意的,对布料的选择也是极尽奢华,从冰棱丝到暖皮裘,一件件都是杜慕白亲自挑选的。

      寒生一天天长开,眉眼间已能看出长大后的俊朗。杜慕白像天底下所有骄傲地父亲般,迫不及待的等着世人对自家娃儿的赞许。挑了个小年夜,杜慕白抱着寒生出门凑热闹了。

      真的是热闹。正碰到京里一户大家娶妻,新娘一身大红喜服,娇羞的坐在娇子上等着新郎来迎,那新郎人高马大,面容也称得上英俊,只是过于肃穆,没有该有的喜色。围观的众人都在起哄,小孩子围着喜轿跑来跑去,想多讨些喜糖吃。

      杜慕白临了又望了一眼那新郎官消瘦的背影,抱着小寒生逆着人群离去。

      影卫当晚便被楼主亲自施以鞭刑,四十九鞭从头到尾都没吭一声。杜慕白那毛巾擦着溅在身上的血珠子,道:“查不到?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你说查不到?翡翠楼的影卫什么时候这么无能了!”
      影卫牙关紧咬并不辩驳,杜慕白继续道:“还是说其实早已查到,但你硬是不报!”

      看到习百长的时候,杜慕白又惊又怒,一时间胸中激荡,满耳轰鸣。血液只滚烫了一秒,下一刻便意识到,这个人是今天的新郎。

      在他跟他恩断义绝的时候,在他苦苦找寻他的时候,这个人早已跟一个女人暗通款曲,直到今天开花结果。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和羞辱。

      他站在人潮中,眼眶酸胀,觉得自己快要失态了,赶紧抱着小寒生走。他是堂堂翡翠楼楼主,苏州首富杜慕白,有脸有面,不想像个泼妇般冲上去揪着对方的衣襟理论,不想像个弃妇凄哎哎的找负心汉哭诉。他以为从小经历了义父的严苛,早已修炼了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才多久就被侵蚀了。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想,为什么不能给他呢?给他一个亲人温暖的怀抱,一个爱宠的依恋,一个爱人的忠诚。哪怕不是所有,哪怕不是全部,只要一点点就好。

      他愿意拿所有身家和荣耀来换。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到头来他只能收敛了满腹伤心,公正的惩罚自己的影卫,因为他办事不利。

      “属下早已查到习武师的行踪,只是那时候韩贵人要临盆,没来得及禀告主子。后来,看到这习百长和姑娘好上了,怕惹主子更伤心,一直拖着……”

      “拖到现在他们喜结连理了。真好……”

      杜慕白扔了鞭子,出了门信步而行,沿着府中的长廊慢慢往湖中心走。除夕刚过,家家户户正热闹着,团团圆圆的吃着饺子。以前翡翠楼鼎盛,逢年过节江湖各路总有来巴结送礼的,给老楼主一份,也给他备一份。别人都敬他怕他,仰靠他倚仗他,只有习百长曾经不求回报全心全意的陪他,哄他,宠他。

      后来他脑子好了,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更高兴了。

      他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来不及补救就被憎恨,存了一点私心就成了大过,从此一别两宽。可是如果他装作不知道呢?若无其事的去找他,只要暗地里做的漂亮,今日那个新娘也不算什么威胁,只要不让习百长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可以一如从前一般甜甜蜜蜜?

      这念头只是转了一转,杜慕白就难受得直抽气,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不!他杜慕白是什么人,何等地位,岂能丧失自尊求一个枕边人!

      他怒火滔天,转身就往岸上走。岂料天冷桥滑,他又心思恍惚,才走几步就一脚踩空跌进湖中,立时灭顶。

      杜慕白一进水就冻僵了,冬天衣服厚重,在水里施展不开,他一个人在水里挣扎了好一阵才被人提上来。逍遥散人浑身散着酒劲,叽叽哇哇的教训了一通,说他是个药罐子还在大冬天折腾。杜慕白当时就起了性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狠蹬了两下,直接噗通跳回水里去了。

      冰冷幽暗的湖水将他裹住,封住了他的五感,他想他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然后,他就真的睡了很久,很久。

      迷迷糊糊间,有人闯进来扰他清梦,在他耳边大喊大叫,一遍遍的,让他醒过来。他也不讨厌,那个人身上有雪的味道。有时又听到苍老的声音,威严而肃穆,说要去找皇帝。找皇帝做什么?帝王薄情又寡义。

      再醒来已是春暖花开。窗外的布谷鸟叫的灵动,院里的老树又着了绿衣,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落下斑驳的光影。

      水盆打落在地,水花溅了满屋,侍女惊叫的跑出去,杜慕白咂咂嘴,总觉得有喉咙口股铁腥味。
      短短几个月,世事已变迁。定远侯在天子脚下反叛,一路进逼到了皇宫,黄袍加身近在眼前,反被皇帝下了套,御林军层层围堵,定远侯永远被困在了皇宫;翡翠楼也早已换了主人,严阙一路被皇帝招安,蓉美人主动将手中两屋交出,金屋屋主是个硬气的,与朝廷血战到底,终究还是挡不住三屋倒戈,自戕在翡翠楼大殿,江湖盛传他忠肝义胆;至于习百长,新婚不久就又失踪了,那美娇娘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后,竟是不急,安安心心的在家养胎,盼着生个嫡长子。

      杜慕白嗤之以鼻,丈夫都没了,要嫡长子有什么用。

      小寒生已经能咿咿呀呀的讲话,杜慕白醒来后经常抱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京里的阳光太过炽烈,不如苏州城的让人温暖还不被灼伤,带着寒生守着一个城终老,也是不错的。

      他想回苏州城了,皇帝却宣他进宫。他觉得好像,皇帝什么都有了,还要他这个废人干什么。

      杜慕白换了袍子,进宫面圣。行叩拜大礼后,皇帝赐座。杜慕白还想着,这声音真年轻。仰首见了皇帝天颜,才知道皇帝是真年轻,这么年轻,竟然是天下的主人。杜慕白目光如炬,一寸寸地打量着皇帝,心却越来越沉。皇帝也不斥责杜慕白无礼,只是讲些场面话,翡翠楼是还不了了,杜府的绸缎庄还能继续开,宫里头路子多,原来的没有了朕再给你找一条,你终究是韩贵人的弟弟,朕还是要好生护着的。虚假的话一套套,语气却十分真挚,难怪能稳住后宫三千人。

      皇帝赏赐了许多礼物,安排了马上送杜慕白出宫。杜慕白嗤笑,这是胜利者的姿态?想起皇帝那张脸,他就心里堵得慌。

      那张脸跟习百长太像了。

      一个是庶民,一个是天子,天下没有这样的巧合。杜慕白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什么,有他不知道的真相要破茧而出。直到蓉美人给他送来了一幅画像,先帝的画像。

      画像上的先帝还在少年时,面容俊朗,眉目间还带着孩子似的娇憨,杜慕白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喊一声:“狗神大人。”

      他莽撞入宫,当面质问蓉美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蓉美人不慌不忙的摆弄指甲,笑得明媚:“他们长这么像,当然是同一个祖宗。自打我第一次见着那习武师,心中就有数了,被翡翠楼主千恩万宠着的,是天子同宗。你说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同父异母的兄弟流落在民间,同样流着皇家血脉,你猜他容不容得下?”蓉美人凑近道:“毕竟咱们陛下,当年是七子夺嫡血战中的翘楚,他的那些个兄弟啊……啧啧……不死也残。”

      翡翠楼散了,影卫没有走。杜慕白叫来影卫,问他知道的情况。影卫跪在地上默不作声,杜慕白道:“说起来还是我的人,你就是有多少瞒着我?”

      影卫终于开口:“爷觉得,身子好些了吗?”

      杜慕白气着了,不好他能醒?转头一想,便知道影卫说的是中毒之事。

      “最近并没有发作。”

      影卫松了口气,“逍遥散人说主子中的毒要龙香兰才能解。龙香兰是边疆昆布尔汗部落的圣花,每五十年才开一次,距离上次开花才二十来年,主人中毒已久,药王说熬不过一年。等着圣花再开已不可能。”

      杜慕白耐着性子示意他继续说。“圣花稀世罕见,昆布尔汗族曾在二十年前将其做贡品先给先皇,逍遥散人几番潜入皇宫都未找到。后来又打听到,当年皇族中有个刚出生的小皇子,先天不足,怕寿命不长。他母妃跪求了皇帝三天三夜,得了一朵龙香兰入药,之后那皇子果然恢复康健,如常人般长大。”

      “当今天子是先皇后长子,理所应当顺应继位,可是先皇过于宠爱那小皇子的母亲,让先皇后心生忌惮,暗中下定决心铲除。那位母亲自知无家族支撑,必斗不过先皇后,为了小皇子甘愿赴死。临终前疏通了关系,安排贴身婢子带着小皇子离开了皇宫。”

      “先皇后大概也猜到前后,只是并没有做绝,只对外宣称小皇子先天顽疾发作,药石枉然而病逝。那贴身婢子流落在外遇到了劫匪,危难之际被路过的逍遥散人出手相救,后机缘巧合嫁于习员外,小皇子也成了习府的小公子。”

      影卫抬头看了一眼杜慕白,静静道:“龙香兰虽然找不到,但习武师体内流着含龙香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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