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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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慕白的病发得越发频繁，那些难熬的夜像酷刑一样死死折磨着他，一整夜下来亵裤里衣换了无数件。方子改了又改，药量不断加重，写方子的游医都开始心惊胆战了。
“自古是药三分毒，药材剂量多到超过界限，亦是毒药。所谓医者仁心，还请你家贵人三思啊。”
影卫将要藏到怀里，游医的话像热油一般浇得他心痛。尽快不停加重药性，主子的身体到底还是受到的影响，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面色越发青白。再这么下去，身子亏空是早晚的事。
正心事重重的往回奔，不巧又碰上了武艺高强的醉鬼，赊着店家酒钱还死缠着他甩不开，不得已只得付了银子连同人一起带回府了。
醉鬼出入杜府如无人之境，哪里有厨房哪里藏着美酒简直门儿清。开了一坛就如牛饮水般喝了起来，影卫已经能想象明早厨娘瞧见案发现场的神情。
“你，就是你……你是那个杜老爷的影卫嘛，被我吊在房顶吹风的那个……”
醉鬼都敢来揭他伤疤，影卫觉得自己快不能忍了。没想到那醉鬼跑得倒快，呲溜一下便滑到了杜慕白的卧房，拍着房门大喊大叫：“我的慕白好侄儿，你逍遥叔叔来看你啦……快出来，我们喝酒……嗯……喝酒……”
杜慕白终于被催得出门应邀，逍遥散人还非要上房顶喝，说今天的月亮特别大。杜慕白也不跟醉鬼置气，都一一应了。影卫心中的白眼已经翻出天际。
逍遥散人一边提着酒坛痛饮一边搂着杜慕白痛哭：“想起来你也是个苦命的，怎么就中了那种毒呢……这解毒要龙香兰啊……如今啊，连皇帝老儿都未必有啊……”
杜慕白没醉，自然听得清楚，本想继续套话，转头一看，逍遥散人已昏睡，身子已滑落屋顶悬在半空，快摔下去了。杜慕白只得示意影卫将人捞了好生安置在厢房休息。第二天再来探，逍遥散人早跑没影了。
那日起不多久，杜府门外每日晚间多了个提盒，里头盛着温热的汤药，留了便笺指定给杜老爷的。管家将汤药交给杜慕白，那药味忒重，都快掩盖屋内的熏香。杜慕白看那小笺上的字龙飞凤舞，末尾又用小字写着月初来取酒，心中猜到定是逍遥散人。
管家担心汤药的成分，建议请大夫来验。杜慕白倒像是没那种心思，忐忑将药饮尽。吩咐管家将药碗洗净，当天送回原地。如此连喝数日，那毒性发作真不似以往频繁，痛苦程度着实减轻，渐渐也有了胃口，气色也比之前好多了。杜慕白心中感激，每逢月初都亲自从地窖挑出上好的陈酿，放在杜府里显眼的位置，孝敬逍遥撒人。逍遥散人一向洒脱，来无影去无踪，如果有机会杜慕白其实很想跟他提一下，药是好药，就是这里面的腥味越来越重，应该想办法调调口感了。
刚入冬宫里的娘娘让人传了话来，陛下体恤贵人孕育龙嗣辛苦，临盆在即特恩准家里人入宫探望。杜府管家好生送走了宫里的传话嬷嬷，这头杜慕白已经笑上了。
“家里人？也是，真要算起来，我也算她唯一的家里人了。”
杜慕白到底没有拂贵人的面子，领了牌子亲自入宫探望。等见到人了才终于明白为何皇帝这次突然施恩，韩贵人是活不长了。
宫里都说，韩贵人经常半夜惊醒，衣不蔽体赤着脚在寝宫里发疯，有时笑声凄厉有时哭得惨烈，宫里的陈设已经换了又换，有胆小的宫女直接就被吓昏过去。陛下说，韩贵人是后宫中唯一怀有龙嗣的，那些个名画古董毁了不可惜，太监宫女废了也不可惜，只要韩贵人能顺利将小皇子生下来，她怎么疯都随她。
给杜慕白带路的宫女又说，其实娘娘也可怜，自她发疯那日起，陛下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娘娘却每天都早起，端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几个时辰。
杜慕白看隔着珠帘看着韩贵人身形瘦小，唯有腹部鼓胀，面色苍白竟还不如他，眉眼间存着哀愁和凄美，让他又忆起韩贵人入宫前的模样，瘦瘦小小战战兢兢的，像一阵风都能被吓到的鹌鹑。
“你还是来了。”
杜慕白没有回答，仍仔细观察着她。韩贵人并不在意，继续说：“这腹中的小娃娃简直要吸尽我所有的精气，等他落地了，估计我也不久于世了。”
“娘娘金贵之身，必有大福气，有些话不必放在心上。”
韩贵人笑道：“你们尽说好听的，连陛下也是，勒令太医们粉饰病情，其实病在己身，我哪能不知道。”
杜慕白没有再做声。
“如今想来，也是自己造孽，在这后宫呆久了，谁手上是干净的，就是那蓉儿……”韩贵人顿了顿，“本宫家人早逝，之后一直寄人篱下。虽然翡翠楼待我不薄，但我心中终究觉得矮人一等。
我本想得了皇帝宠爱，又有龙嗣傍身，韩家兴起也是指日可待。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从第一天作恶便埋下了祸根。他们都说我疯了，其实我没疯。那些个跳井的上吊的嫔妃每天在我眼前飘荡……”
“惊魂断。”
韩贵人用帕子捂住胸口，哭泣着：“是我自己造的孽，只可怜我腹中骨肉，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以后在这宫里怎么活下去。”
杜慕白慢慢抬起眼眸，平静道：“娘娘要我怎么做。”
杜府家大业大，在京城也是有府邸的。逍遥散人疼惜晚辈，竟不辞辛劳跟到京里来送汤药，这仁义劲连影卫都惊奇不已。
杜慕白喝着越发难入口的药，问影卫有没有追查到习百长的行踪。影卫眼皮都不抬，直说是自己无能。杜慕白瞄他一眼，只说要继续找。
在京里住了二十来天，一天深夜杜府的门被敲，宫里派人说，韩贵人要生了。杜慕白披上褂子就往宫里赶，到了宫门就听嬷嬷啦报，韩贵人生了，可惜是个死婴，韩贵人自己身子骨也弱，也就这几个时辰了。
杜慕白赶到韩贵人宫中，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气。宫女们忙忙碌碌乱成一团。临盆时陛下亲在在寝宫外坐镇，皇家的大法师也亲自诵经做法，祈求给历代先祖赐社稷继承人。谁想胎儿生出来便没气了，皇帝好一阵失落，后面连产婆的惊呼都来不及搭理就走了。
韩贵人请杜慕白进寝房，言语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仍旧紧紧握住他的手，脖颈用力昂起，双目锁住杜慕白，仿佛拽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杜慕白反手裹住她的干柴的手，郑重点头。韩贵人在他点头之间，便咽了气。
皇帝同一天痛失爱子和嫔妃，罢朝三天。世人都说当今陛下雄才伟略，神武英明又情深义重，是世间难得的好儿郎 。
杜慕白这个曾经的国舅爷名号也到了头，朝堂上开始陆续出现整改织造办的声音。皇帝虽然一时没有定夺，但织造办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君主为平衡关系，不可能让一家独大，现下韩贵人去了，杜家没了靠山，绸供这块是注定吃不成了。
陛下的旨意，韩贵人的丧事以妃子礼厚葬。那天老天爷应景似的飘起雪来，那些铜币形的纸钱洒向天空瞬间就融进白雪里，更添了一分凄冷。杜老爷打点丧事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风雪里乞讨。杜老爷看她面目沧桑，眼里写满了生活的艰辛，想起刚去世的姐姐，便下马从怀里掏空了现银全洒在那破碗中。妇人大概没见过施恩这么大方的，牵着小女儿便要下跪。杜慕白此时才注意到，妇人还背着另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只是那婴儿极乖，眼珠子溜圆，看着雪花兴奋的手舞足蹈。
杜慕白忍不住碰碰那婴儿白嫩的脸颊，婴儿转神看他，对他绽放最纯真的笑容。
那妇人看杜慕白喜欢这小孩儿，踌躇一会儿道：“奴家看公子打扮，一定是个富贵人家。公子与这小娃娃有缘，若公子不嫌弃，可否收了他去。只要给口饭吃，长大为您当牛做马都行。”
杜慕白收回手，“你这个做娘的不心疼？”
“不瞒公子，奴家是弃妇，丈夫被狐狸精勾了，公婆听信谗言说奴家偷汉，大冬天的被赶了出来。这寒冬腊月，没个温饱怎么活下去。奴家自己倒不要紧，可怜了这个刚出生的娃娃，实在怕养不活。不如交于贵人，说不定还能平安长大……”
“好。”
杜慕白就这样抱了个婴儿回去，京里宅子的管家都惊着了，他从没想到自家老爷是如此任性之人。
“找个奶娘，好生养着。”
杜慕白掐一把婴儿嫩出水的小脸蛋，“以后你就叫寒生，随我姓。”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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