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数》西风暖暖

9、第 9 章

　　陈暮云的婚礼过后，梧桐叶落了一地。对苏念锦而言，那场极尽奢华的庆典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告别仪式。她开始明白，有些缘分如同指间流沙，越是紧握，流逝得越快。
　　在一个细雨如织的午后，她在美术馆门口遇见了相亲对象---发小魏畅。他撑着一把深蓝色雨伞，伞沿的水珠串成晶莹的帘幕。
　　"苏念锦？"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让你的骑士来解救雨中的你，上车回家。"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这就是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对象，大律师原来是那个幼儿园那个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的鼻涕虫。
　　与魏畅相处的时光，宛如漫步在春日花园。他会在黎明时分守在她公寓楼下："念锦，懒虫去跑步了。"会在她熬夜策展时发来视频："苏策展人，我以法律的名义提醒你，休息是你的基本权利。回家！"念锦也会笑话，当年17岁的魏畅被幼儿园小朋友喊叔叔，也会开怀的大笑，毕竟什么德行大家清楚的很。
　　到了什么年纪就要干什么事，正好在要稳定的年纪，魏畅就带着使命出现了。
　　苏念锦开始贪恋这种踏实温暖的陪伴。魏畅的爱是具象的，是触手可及的温暖，是随时可以依靠的臂弯。他们之间不需要拉扯，不需要含蓄。我身边没人，你身边没人。我了解你，你了解我，这就足够了。渐渐地，那些虚无缥缈的灵魂共鸣，终究敌不过一个愿意为你遮风挡雨的怀抱，是吗，暮云？
　　也好。她在心里说，我一个人的执念，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在一个银杏纷飞的秋日，魏畅在他们初次相见的美术馆展厅，当最后一位访客离去，他在那幅她最爱的《星空》前单膝跪地："这一生，请让我来守护你的星空。"
　　苏念锦看着他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轻轻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婚礼那日，阳光格外眷顾这座城。
　　当她在父亲的陪伴下走向魏畅时，余光瞥见了坐在宾客席中的陈暮云。他穿着黑色西装，坐得笔直，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但这一次，苏念锦没有分心。她看着魏畅紧张得发亮的眼睛，真心实意地笑了。当他说出"我愿意"时，她的回应清晰坚定。
　　婚宴后的第二场，是男同学们惯常的聚会。这次选在一家隐匿在巷弄深处的日式料亭，纸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暮云始终沉默地坐在角落。令人诧异的是，这个向来滴酒不沾的人，此刻却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清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瓷杯中荡漾，他的动作机械而执拗。
　　"暮云，你今天怎么回事？"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念锦的好日子，你怎么看起来......"
　　话未说完，便被赵燃打断："他最近工作压力大。"
　　然而陈暮云仿佛没有听见，依旧自顾自地斟酒。当话题再次转到新人身上时，他突然抬起头，眼眶泛红：
　　"她...结婚了。"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在寂静的和室里格外清晰。
　　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满眼迷雾："我明明可以拥有...我错过了最好的..."说完一杯酒又下肚，酸辣穿肠过，如同嚼蜡。
　　满座哗然。
　　"什么情况？"有人低声惊呼，"暮云和念锦...？"
　　"不可能吧？他们在学校都没什么交集啊！"
　　赵燃急忙扶住老友颤抖的肩膀，向众人解释："他醉了。"
　　"我没有醉..."陈暮云推开好友的手，声音支离破碎，"是我...我应该知道她..."
　　这一刻，真相如惊雷炸响。在座的同学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我的天..."一个同学喃喃道，"当年那么多女生追你，外语系的系花、艺术团的台柱子...你一个都没答应..."
　　另一个接话："结果你心里装的，居然是那个安安静静的苏念锦？"
　　陈暮云伏在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心事，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翌日破晓，陈暮云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记忆回笼的瞬间，他立即拨通了赵燃的电话：
　　"昨晚..."
　　"放心，"赵燃叹息，"除了我们几个，没人会知道。"
　　挂断电话，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命运真是个残忍的诗人，他想，让最动人的诗篇，永远停留在未完成的章节。
　　就像两片曾经相依的梧桐叶，在秋风的裹挟下，终究要飘向不同的远方。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恋，也终将随着岁月，沉淀成记忆里最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