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玉箫惊鸿 ...
-
刀光如雪,寒意逼人。
黑衣人训练有素,呈合围之势步步紧逼。顾景寒将蒋月眠牢牢护在身后,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剑——不知何时从腰间抽出,剑身细长,在春日照耀下泛着秋水般的寒光。
“躲在我身后,不要离太远。”他低声嘱咐,声音依旧冷静,但蒋月眠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为首的黑衣人狞笑一声:“都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今日倒要见识见识!上!”
话音未落,四名黑衣人同时扑上,刀剑直取要害。顾景寒手腕一抖,软剑如灵蛇出洞,瞬间划出数道剑花。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响起,他竟然以一人之力,同时挡住了四人的攻击!
但黑衣人人多势众,其余人已从两侧包抄。蒋月眠不会武功,只能紧紧跟着顾景寒移动,险象环生。一柄钢刀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削断几缕发丝。
“小心!”顾景寒回身一剑,逼退那人,但自己左肩 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墨青衣衫。
“殿下!”蒋月眠惊呼。
“无妨。”顾景寒眉头都没皱一下,剑势反而更加凌厉。他的剑法精妙绝伦,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转眼间已有三名黑衣人倒地。但他毕竟是以一敌众,还要分心保护蒋月眠,渐渐落了下风。
远处,蒋府护卫的喊杀声越来越弱,显然也陷入了苦战。
蒋月眠心中冰凉。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箫声忽然响起。
那箫声初时极远,仿佛从天边传来,清越悠扬,如泉水叮咚,如清风拂林。但转瞬间,箫声已至近前,音调陡然转急,变得凌厉肃杀,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无形的利刃,直刺耳膜!
围攻的黑衣人动作齐齐一滞,面露痛苦之色。有几个内力稍弱的,竟直接捂住耳朵,七窍渗出鲜血!
箫声未停,一道白色身影如惊鸿般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兰亭的飞檐之上。
来人一袭月白长衫,衣袂飘飘,面如冠玉,眉目清朗如画。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手中执一管青□□箫,箫身通透,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他站在那里,明明只是随意一站,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
“以多欺少,未免有失江湖道义。”白衣人开口,声音清朗,与箫声一般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为首的黑衣人瞳孔骤缩:“沈玉箫!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玉箫……蒋月眠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她听说过——东宫第一高手,太子身边最神秘的护卫,人称“玉箫惊鸿”。据说他很少现身,但只要出手,从未失手。
“太子出行,沈某自然随行。”沈玉箫淡淡一笑,从飞檐上翩然落下,身姿优雅如谪仙,“只是诸位来得太快,沈某晚了一步,还请殿下恕罪。”
他嘴上说着“恕罪”,语气却轻松随意,仿佛眼前不是生死搏杀,而是寻常茶会。
顾景寒见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你来了就好。”
“殿下且歇息,这里交给沈某。”沈玉箫微微一笑,将玉箫横在唇边。
箫声再起。
这一次,音调更加诡谲多变。时而如金戈铁马,杀气腾腾;时而如鬼哭狼嚎,摄人心魄。更诡异的是,那箫声仿佛有实质一般,空气中竟漾起层层肉眼可见的波纹!
“音波功!快闭听觉!”黑衣首领骇然变色,急声大喝。
但已来不及了。
音波所过之处,黑衣人如遭重击,纷纷吐血倒地。实力稍强的勉强运功抵抗,却也是面色苍白,步履踉跄。只有那首领和三名心腹还能站立,但显然也受了内伤。
沈玉箫放下玉箫,摇了摇头:“‘闭听觉’?若沈某的音波功如此容易破解,岂不浪得虚名?”
他一步踏出,明明动作看起来慢悠悠的,却瞬间到了黑衣首领面前。那首领大惊,挥刀猛劈,沈玉箫却不闪不避,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精钢打造的长刀,竟被他用两根手指生生夹住,再不能进半分!
“你……”黑衣首领满脸骇然。
沈玉箫手指微动,“咔嚓”一声,长刀应声而断。他随手一挥,半截刀尖倒射而回,直没入黑衣首领肩头。
“啊!”惨叫声中,黑衣首领踉跄后退。
其余三人见状,知道今日任务已不可能完成,互使眼色,竟同时掷出数枚黑色弹丸。弹丸落地,“砰砰”炸开,浓密的黑烟瞬间弥漫开来。
“烟遁?”沈玉箫轻笑,“雕虫小技。”
他玉箫一挥,一股劲风凭空而生,将黑烟吹散。但就这么一耽搁,四名黑衣人已借机遁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地上只留下十几具尸体,和斑斑血迹。
沈玉箫没有追赶,转身走向顾景寒,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起来吧。”顾景寒伸手虚扶,转头对蒋月眠道,“这位是沈玉箫,我的护卫。”
蒋月眠惊魂未定,勉强稳住心神,向沈玉箫福了一礼:“多谢沈先生相救。”
沈玉箫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蒋小姐客气了,分内之事。”
这时,远处打斗声也停了。八名蒋府护卫奔了过来,个个带伤,见到蒋月眠无恙,都松了口气。
“属下护卫不力,请小姐责罚!”为首护卫单膝跪地。
“不怪你们。”蒋月眠摇头,“对方有备而来,人数远超我们。你们伤势如何?”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顾景寒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玉箫,处理一下现场。蒋小姐,我们得尽快离开。”
沈玉箫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在每具尸体上洒了些粉末。粉末触及尸体,竟迅速将尸体化为一滩黄水,渗入土中,连衣物兵器都不留痕迹。
蒋月眠看得心惊。这化尸粉她只在话本里听说过,没想到竟真存在。
“走吧。”顾景寒轻轻拉住她的手腕。
一行人快速离开兰亭别苑。沈玉箫在前开路,顾景寒和蒋月眠居中,蒋府护卫断后。为防追踪,他们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绕道西山小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沈玉箫停下脚步:“殿下,此处安全,可暂作歇息。”
山洞不大,但颇为干燥,显然有人常来打理。洞内甚至有简单的石桌石凳,和一些生活用品。
顾景寒让蒋府护卫在洞外警戒,只带蒋月眠和沈玉箫进了山洞。
“坐下休息吧。”顾景寒指了指石凳,自己也坐下,开始处理肩上的伤口。
蒋月眠这才注意到,他伤得不轻,伤口深可见骨,血已浸透了大半衣衫。她急忙从怀中取出手帕,想帮忙包扎,却不知从何下手。
“我来。”沈玉箫接过手帕,又取出金疮药,动作熟练地为顾景寒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整个过程,顾景寒眉头都没皱一下。
“殿下不该独自赴约。”沈玉箫一边包扎一边说,语气中带着责备,“若非我察觉不对,及时赶到……”
“我本以为安排得足够周密。”顾景寒苦笑,“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人手这么多。”
“对方显然知道殿下今日会来兰亭。”沈玉箫包扎完毕,退后一步,“而且知道殿下会与蒋小姐见面。这说明……东宫或有内鬼。”
顾景寒眼神一凛,“查!”
“已经在查了。”沈玉箫点头,目光转向蒋月眠,“蒋小姐,沈某冒昧一问——今日那些黑衣人,目标究竟是殿下,还是你?”
蒋月眠一怔,“我……我不知道。”
“他们是冲着这个来的。”顾景寒从怀中取出那个铁盒,放在石桌上。
沈玉箫看到铁盒,神色顿时凝重起来:“这是……”
“兰亭暗格中找到的。”顾景寒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信笺和玉印,“废太子顾枫的私印,以及当年他与朝中大臣往来的密信。”
沈玉箫拿起几封信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沉:“兵部尚书刘俨、礼部侍郎周永年、甚至还有……禁军副统领赵峥!这些人现在都在朝中担任要职!”
“看来当年废太子案,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顾景寒沉声道,“这些人很可能就是逼死颜夫人的幕后黑手——他们发现颜夫人手中握有这些证据,便杀人灭口。”
蒋月眠的心揪紧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些证据……能扳倒他们吗?”
“单凭这些还不够。”沈玉箫摇头,“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信,若无其他佐证,他们大可推说伪造。而且……牵扯太大,若贸然公开,恐引起朝局动荡。”
“玉箫说得对。”顾景寒沉吟,“我们需要更多证据,也需要……合适的时机。”
他看向蒋月眠:“蒋小姐,这些证据,暂时由我保管,你可放心?”
蒋月眠毫不犹豫地点头:“若非殿下,这些证据恐怕早已落入歹人之手。殿下保管,最为妥当。”
顾景寒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放心,我一定会用这些证据,还你母亲一个公道。”
“我相信殿下。”蒋月眠轻声说。
沈玉箫看了看两人,忽然道:“殿下,蒋小姐,今日之事,对方虽未得手,但绝不会善罢甘休。蒋府恐怕已不安全。”
蒋月眠心中一惊,“那我父亲……”
“蒋大人那边,我会派人暗中保护。”顾景寒安慰道,“至于蒋小姐……我有一个提议。”
“殿下请讲。”
“东宫有一处别苑,名为‘竹韵轩’,位置隐秘,守卫森严。蒋小姐若不嫌弃,可暂时住到那里。”顾景寒看着她,“等此事了结,再回蒋府。”
住进东宫别苑?蒋月眠犹豫了。这于礼不合,若传出去……
“蒋小姐不必担心名节问题。”沈玉箫忽然开口,“竹韵轩虽是东宫产业,但独立成院,与东宫主体不相连。且沈某可作保,绝不会有闲杂人等打扰。”
“玉箫会亲自负责你的安全。”顾景寒补充道,“他是可信之人。”
蒋月眠看着两人。她知道,这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父亲虽有护卫,但对方能调动如此多高手,显然势力极大。
蒋府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
“好。”她终于点头,“但我要先回府,与父亲说明情况。”
“自然。”顾景寒松了口气,“我让玉箫护送你回去。收拾些必需品,今夜就搬过去。”
“这么快?”
“兵贵神速。”沈玉箫道,“对方今日失手,定会加紧行动。我们必须在他们下次出手前,将你转移到安全之处。”
商议已定,三人稍作休整,便准备下山。临行前,顾景寒将铁盒郑重交给沈玉箫:“此物关系重大,你亲自保管。”
“属下明白。”沈玉箫接过,贴身藏好。
下山路上,蒋月眠与沈玉箫并肩而行。她偷偷打量这位传说中的高手——他气质出尘,眉目温润,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武者,倒更像是个文人雅士。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沈玉箫转头,微微一笑:“蒋 小姐有话要问?”
蒋月眠脸一红,“没……只是觉得沈先生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蒋小姐想象中的沈某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东宫第一高手,应该是那种气势逼人、杀气腾腾的样子。”蒋月眠老实说,“但沈先生更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
沈玉箫轻笑出声:“武功高低,与外在气质并无必然联系。再说,沈某确实略通音律,书画也尚可。若蒋小姐有兴趣,日后可交流一二。”
他说话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蒋月眠心中对他的畏惧消散了不少。
“沈先生跟着殿下多久了?”她好奇地问。
“十年了。”沈玉箫的目光投向远方,似在回忆,“那年我十七岁,家逢变故,流落京城,是殿下救了我,给我安身之处。从此,我便发誓效忠殿下。”
“十年……”蒋月眠喃喃。十年相伴,难怪顾景寒如此信任他。
“殿下表面冷硬,实则重情重义。”沈玉箫忽然道,“他认定要保护的人,便会倾尽全力。蒋小姐,殿下对你……很特别。”
蒋月眠心头一跳,“沈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从不轻易让人近身,更不会为谁以身犯险。”沈玉箫看了她一眼,“今日他明知危险,却仍独赴兰亭之约,甚至为了护你受伤……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蒋月眠沉默。她想起顾景寒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殿下对母亲的恩情感念,所以才...”她试图解释。
“不止如此。”沈玉箫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前方已能看到城门。沈玉箫停下脚步:“蒋小姐,沈某就送你到此。为免引人注目,我不便再往前。你回府收拾,今夜子时,我会在蒋府后门等你。”
“有劳沈先生。”
“记住,只带必需之物,轻装简行。”沈玉箫嘱咐,“另外,此事除了蒋大人,不要告诉任何人。”
蒋月眠郑重点头:“我明白。”
目送蒋月眠进城后,沈玉箫并没有离开。他在城外林中静静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出来吧。”
一道黑影从树后闪出,跪在他面前:“参见主上。”
“今日那些人,查清楚了吗?”沈玉箫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主上,是‘影阁’的人。”
“影阁……”沈玉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果然是他们。雇主是谁?”
“尚未查实,但属下怀疑……与宫里那位有关。”
沈玉箫沉默片刻,“继续查。还有,东宫的内鬼,三日内我要知道是谁。”
“是!”
黑影如来时一般悄然消失。沈玉箫站在原地,望着京城的方向,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箫。
“风雨欲来啊……”他轻声自语,转身,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之中。
而此时的蒋府,蒋月眠正在向父亲说明一切。
听完女儿的叙述,蒋舟云久久无言。最后,他长叹一声:“既然太子殿下安排妥当,你便去吧。为父这边,你不必担心。”
“父亲,您一定要小心。”
“为父为官多年,自有分寸。”蒋舟云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倒是你……月眠,东宫虽安全,但毕竟是太子居所。你与太子……要把握好分寸。”
蒋月眠明白父亲的意思,脸微微一红,“女儿知道。”
子夜时分,蒋月眠只带了一个小包裹,悄然来到后门。
沈玉箫已等在那里,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走吧。”他接过包裹,声音很轻。
两人融入夜色,很快消失在小巷尽头。
这一夜,蒋府平静如常。但蒋舟云却一夜未眠,他站在窗前,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而在京城另一处深宅大院中,有人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一群废物!”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跪在下首的人瑟瑟发抖:“大人息怒...本来已经得手,谁知沈玉箫突然出现……”
“沈玉箫……”那人咬牙切齿,“又是他!顾景寒这条命,真是硬得很!”
“大人,现在怎么办?那些证据若是落到太子手里……”
“慌什么!”那人冷笑,“二十年前的旧事,单凭几封信,能掀起什么风浪?倒是那个蒋家丫头...不能留了。”
“大人的意思是……”
“找机会,除掉她。记住,要做得干净,像她母亲一样。”那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这一次,我要让顾景寒痛不欲生!”
夜色深沉,阴谋在黑暗中继续酝酿。
而竹韵轩内,蒋月眠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同样无法入眠。今日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兰亭的刀光剑影,顾景寒护着她的背影,沈玉箫惊鸿般的身影……
还有那个铁盒,那些密信。
母亲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而她也因此,被卷入了一场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