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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日之约 ...

  •   第一日,蒋月眠闭门不出。

      她让侍女以“悲伤过度,需静养”为由,谢绝了所有访客与吊唁。自己则独自待在房中,将两枚玉佩并排置于书案上。

      蟠龙玉佩温润如脂,在晨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莲花玉佩清雅别致,花瓣雕工细腻,仿佛能嗅到淡淡莲香。她拿起两枚玉佩,尝试着将它们拼接——无论以何种角度,都无法严丝合缝。

      “两玉相合,方见真章。”她喃喃重复着母亲的话。

      不是物理的相合,那是什么?是隐喻吗?两枚玉佩背后,是两个男人与母亲的人生纠葛: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旧爱,一个是相敬如宾的夫君深情。母亲要她看的是什么“真章”?

      午后,她找出母亲生前的首饰匣,一件件翻看。颜陌喜好素雅,首饰不多,多为玉饰。蒋月眠注意到,匣子底部有一层薄薄的夹板——若非她翻得仔细,几乎无法察觉。

      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撬开夹板,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画着一幅简易的园林图。图的一角,标着一个小小的莲花标记。

      这是什么地方?

      她仔细辨认,图中绘有假山、曲水、亭台,格局精巧,不像寻常人家。图的边缘,有一行极小的字迹:“上巳日,兰亭水畔,初见惊鸿。”

      上巳日……三月初三。

      蒋月眠猛然想起,母亲的生辰正是三月初三。而这“兰亭”,她似乎听母亲提过——是京城西郊一处皇家别苑,早已荒废多年。

      第二日,蒋府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来人是颜陌的胞妹,蒋月眠的小姨颜芷。她嫁在江南,闻讯后日夜兼程赶来,终究是晚了一步。

      颜芷与颜陌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她一见到蒋月眠,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我苦命的姐姐...苦命的孩子……”颜芷哽咽着,“早知如此,当年我说什么也要劝她……”

      蒋月眠心中一动,待颜芷情绪稍缓,将她引至自己房中。

      屏退左右后,她取出那枚蟠龙玉佩,“小姨可认得此物?”

      颜芷脸色骤变,接过玉佩的手微微颤抖,“这……这是姐姐的……她竟还留着?”

      “小姨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颜芷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复杂神色,“这是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赠予你母亲的定情信物。”

      她陷入回忆,声音悠远:“那年上巳节,你母亲随你外祖父入宫赴宴,在兰亭水畔偶遇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

      两人一见倾心……但颜家门第不高,你外祖父只是五品文官,如何配得上储君?先帝坚决反对,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后来呢?”蒋月眠轻声问。

      “后来,陛下登基,曾想纳你母亲入宫,但你母亲拒绝了。”颜芷苦笑,“她说,既已错过最好的时机,便不愿再入深宫为妃。再后来,她便嫁给了你父亲。陛下将那枚玉佩赐给她,算是……了却一段情缘。”

      “那母亲婚后,可还与陛下有往来?”

      颜芷摇头,“你母亲是个极重分寸的人。婚后恪守妇道,与陛下再无私下往来。只是……有些宫宴场合,难免相见。我听说,三年前一次宫宴后,陛下曾单独召见过你母亲一次,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三年前……蒋月眠记下这个时间点。

      “小姨可知道,母亲手中是否还留有其他...与宫中有关的东西?”她试探着问。

      颜芷神色微凝,沉吟片刻,“你母亲临终前,可曾给过你什么嘱托?”

      蒋月眠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两玉相合,方见真章”的话说了出来,但没有提及莲花玉佩。

      颜芷听完,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母亲年轻时,不仅文采斐然,还善绘画、通音律。她曾为陛下画过一幅《兰亭春宴图》,陛下极为喜爱,题诗其上,一直收藏在宫中。但后来,宫中似乎发生过一次失窃案,那幅画...据说失踪了。”

      画?蒋月眠想起那张园林图。

      “那幅画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我就不清楚了。”颜芷摇头,“只是听你母亲偶然提过,那幅画里,藏着她与陛下的一段秘密。”

      秘密……

      送走颜芷后,蒋月眠陷入沉思。如果母亲留下的线索指向那幅画,那么画现在何处?所谓的“两玉相合”,是否与画有关?

      第三日清晨,蒋府发生了一件怪事。

      蒋月眠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枝新鲜的桃花。时值初春,桃花尚未盛开,这枝桃花却开得正好,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更奇怪的是,桃花枝上系着一张小笺,上面只有两个字:“慎行”。

      字迹陌生,却透着一股凌厉。

      她立即检查门窗,都完好无损。询问守夜的侍女,都说一夜安宁,未见异常。

      有人能如此轻易潜入她的闺房,放下警告,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意味着,对方若想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这个认知让她脊背发凉。

      她拿着桃花枝去找父亲。蒋舟云见到后,面色凝重至极,“这是‘桃花煞’。”

      “什么?”

      “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的标记。”蒋舟云压低声音,“他们以桃花为信,接的都是涉及朝堂权贵的隐秘生意。送桃枝示警,意味着有人买凶,但杀手暂未接单,或是在警告目标。”

      “是谁要杀我?”

      “不好说。”蒋舟云眉头紧锁,“但能请动‘桃花煞’的人,绝非等闲。月眠,这几日你绝不能单独外出。”

      恐惧如冰水浇头,但随即,一股不服输的怒火从心底升起。

      逼死母亲还不够,现在连她也不放过吗?

      她回到房中,看着那枝桃花,忽然注意到花枝的断口处,有一抹极淡的墨迹。她小心剥开一点树皮,发现里面竟藏着一卷细如发丝的纸卷。

      展开纸卷,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

      “戌时三刻,城南旧瓦市,留芳茶楼二楼雅间‘听雨’。独来。”

      没有落款。

      是陷阱,还是转机?

      蒋月眠盯着那张纸卷,心中天人交战。去,可能自投罗网;不去,可能错过关键线索。

      最终,她将那纸卷小心收好。

      今日戌时,也是她与顾景寒三日之约的时辰。

      戌时初,蒋月眠以“为母亲诵经祈福”为由,带着一名侍女和两名家丁前往城南的慈云庵。这是她与父亲商议好的掩护——慈云庵就在旧瓦市附近。

      马车在暮色中行驶。蒋月眠坐在车内,手心微微出汗。她袖中藏着一把短匕,是父亲给她的防身之物。

      “小姐,到了。”车夫在外禀报。

      蒋月眠下了车,对家丁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与春樱进去便是。”

      慈云庵香火不旺,此时已近闭门时分,庵内颇为寂静。蒋月眠捐了香油钱,在佛前上了一炷香,然后对侍女春樱道:“我想到后园走走,你在此等我片刻。”

      “小姐,天快黑了,后园僻静……”

      “无妨,我去去就回。”蒋月眠语气坚决。

      她独自穿过庵堂,从后门悄然离开。慈云庵后墙外是一条窄巷,直通旧瓦市。此时华灯初上,瓦市内却已人影稀疏——这里多是一些老旧的商铺,入夜后便少有客人。

      留芳茶楼是瓦市内为数不多还亮着灯的建筑。这是一栋两层木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招牌上的漆都已斑驳。

      蒋月眠压了压帷帽,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茶楼内很安静,只有柜台后一个老掌柜在打盹。见她进来,老掌柜抬了抬眼皮,“客官喝茶?”

      “我约了人,在‘听雨’间。”

      老掌柜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楼梯,“二楼左转最里间。”

      木质楼梯发出吱呀的声响。蒋月眠一步步上楼,心跳如鼓。二楼走廊昏暗,只有尽头一间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光。

      她在“听雨”间门前停下,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拉开了。

      开门的人让她愣住了。

      不是想象中的神秘人物,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沉稳。

      “蒋小姐请进。”小姑娘侧身让路,声音清脆。

      蒋月眠走进雅间。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一壶茶、两个茶杯。窗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

      那人转过身来。

      “是你?!”蒋月眠惊愕地脱口而出。

      站在窗边的,竟是顾景寒的贴身侍卫长——那日去蒋府送挽联的冷面男子。他今日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蓝色劲装,少了些宫中的威严,多了几分江湖气。

      “卑职卫衡,见过蒋小姐。”他抱拳行礼,声音依旧冷硬,“奉太子殿下之命,在此等候。”

      蒋月眠皱眉,“太子殿下为何约我来此?不是说好在东宫……”

      “情况有变。”卫衡打断她,“殿下今日不便出宫,特命卑职前来。蒋小姐请坐。”

      蒋月眠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那个小姑娘为她斟了茶,然后安静地退到门边守着。

      “殿下让我来问,蒋小姐考虑得如何了?”卫衡直入主题。

      “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蒋月眠直视他,“今日我枕边那枝桃花,可是殿下所放?”

      卫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桃花?什么桃花?”

      蒋月眠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不似作伪。难道不是顾景寒?

      “没什么。”她移开目光,“殿下想知道我的答案……我可以与殿下合作,但我有三个条件。”

      “请讲。”

      “第一,我要知道所有与我母亲之死相关的信息,不得隐瞒。”

      “可以。”

      “第二,我父亲与此事无关,殿下需保证他的安全。”

      “殿下已在蒋府周围加派了人手,蒋大人的安全,卑职等会尽力。”

      “第三,”蒋月眠顿了顿,“合作期间,我并非殿下下属,我们是对等合作。若我发现殿下所言不实,或利用我为棋子,我随时退出。”

      卫衡沉默片刻,“前两条卑职可代殿下应允。第三条……卑职需回禀殿下。”

      “那便等殿下答复后,再谈合作。”蒋月眠起身欲走。

      “蒋小姐留步。”卫衡叫住她,“殿下还有一言让卑职转达:颜夫人当年从宫中带出的,除玉佩外,应还有一幅画。那幅画如今很可能在蒋小姐手中,或知晓其下落。此画关系重大,望蒋小姐慎藏。”

      画!果然!

      蒋月眠心跳加速,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明白卫侍卫在说什么。”

      卫衡深深看了她一眼,“殿下还说,若蒋小姐信不过旁人,三日后上巳节,西郊兰亭别苑,他可亲自与蒋小姐一见。届时,他会带去诚意。”

      又是三日后!又是兰亭!

      蒋月眠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上巳节……那是母亲生辰。”

      “殿下知道。”卫衡的语气难得地柔和了一瞬,“所以选在那日,那地。”

      她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三日后,兰亭见。”

      离开茶楼时,那个叫阿箐的小姑娘送她到后门,“蒋小姐,请走这边,安全些。”

      “你是……”

      “我是卫大哥捡来的孤女,现在帮着做些跑腿的事。”阿箐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蒋小姐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道。”

      蒋月眠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年纪虽轻,行事却颇为老练。

      回到慈云庵,春樱果然等得焦急,“小姐,您可回来了!方才庵里师父说后园有野猫,怕惊着您...”

      “我没事,走吧。”蒋月眠平静地说。

      回府的马车上,她闭目沉思。今日之事,信息量太大了。

      顾景寒知道画的存在;他知道兰亭;他选在母亲生辰约见……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还有那枝桃花和警告……如果不是顾景寒,那会是谁?是敌?是友?
      ……

      ……

      ……

      ……

      回到蒋府已是亥时。蒋月眠刚踏入自己院落,就发现书房亮着灯。

      推门而入,蒋舟云正坐在书案前,面色凝重。

      “父亲?”

      蒋舟云抬头,眼中满是担忧,“月眠,你去了何处?家丁回报,说你离开慈云庵近一个时辰。”

      蒋月眠知道瞒不过,便将茶楼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只略去了画的部分。

      “太子约你上巳节在兰亭见面?”蒋舟云眉头紧锁,“兰亭别苑已荒废多年,平日里人迹罕至……这太危险了。”

      “父亲,这是查清母亲死因的最好机会。”蒋月眠坚定地说,“而且,太子若真想对我不利,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蒋舟云长叹一声,“也罢……但你绝不能独往。为父会安排人暗中保护。”

      “谢父亲。”蒋月眠心中温暖,“还有一事...父亲可知道,母亲是否留下一幅画?一幅《兰亭春宴图》?”

      蒋舟云的神色明显一震,“你……你怎么知道这幅画?”

      “小姨今日提过一句。”蒋月眠半真半假地说。

      蒋舟云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似在挣扎。良久,他走到书架前,挪开几本书,按动一个隐蔽的机关。

      书架侧面弹开一个小暗格。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递给蒋月眠。

      “这就是那幅画。”他的声音低沉,“你母亲临终前,让我务必藏好它,说将来若你问起,再交给你。”

      蒋月眠的手微微颤抖。她接过卷轴,在书案上缓缓展开。

      画纸已有些泛黄,但保存完好。画中正是兰亭春宴的场景:曲水流觞,文人雅士散坐其间,远处亭台掩映,桃花盛开。画工精细,人物栩栩如生。

      她的目光落在画中一角——那里绘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正执笔题诗,侧脸清俊。而他身旁,坐着一位执扇少女,只绘了背影,却能从姿态中看出优雅娴静。

      画的上方,题着一首诗:

      上巳兰亭春宴开,

      流觞曲水共徘徊。

      惊鸿一瞥终身误,

      不悔当年月下来。

      落款是:“庚子年上巳,顾桑题。”

      是陛下的亲笔。

      蒋月眠仔细看着画,忽然发现那执扇少女的扇面上,似乎有极细微的纹路。她凑近细看,又取出母亲那枚莲花玉佩对比——扇面上的图案,竟与玉佩上的莲花纹样一模一样!

      “两玉相合……”她喃喃道。

      不是玉佩相合,而是玉佩与画相合?

      她拿起莲花玉佩,轻轻放在画中少女的扇面位置。大小、纹路,竟然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玉佩的遮挡下,画中原本空白的水面,竟隐约显出了几行极淡的字迹。需要侧着光,才能勉强看清。

      蒋月眠连忙调整角度,借着烛光,一字一字辨认:

      “桑启:

      陌卿如晤。当年之诺,朕未尝忘。然时移世易,非不欲为,实不能也。此物藏于老地方,若他日有变,可凭此自保。

      珍重。

      桑手书”

      这是一封……藏在画中的密信!

      蒋月眠的心跳如擂鼓。她看向父亲,“父亲可知道这画中的秘密?”

      蒋舟云摇头,“你母亲只让我保管,从未说过其中玄机。我……我也不知陛下竟在画中留了密信。”

      “老地方……是哪里?”蒋月眠思索着,“还有‘此物’……是什么东西?”

      蒋舟云神色复杂,“你母亲与陛下之间,确有我们不知道的过往。月眠,为父现在很担心...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父亲。”蒋月眠小心卷起画轴,“三日后兰亭之约,我必须去。这幅画,或许就是关键。”

      那一夜,蒋月眠几乎未眠。

      她反复看着那幅画,试图找出更多线索。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藏着秘密。

      天将破晓时,她终于注意到一个细节:画中兰亭的柱子上,似乎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记——那标记,竟与她从母亲首饰匣中找到的那张园林图上标注的莲花标记一模一样。

      老地方……兰亭?

      上巳节前一日,京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蒋月眠正在房中整理行装——明日她将以“踏青”为由前往西郊,父亲会安排护卫暗中跟随。

      午后,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顺天府衙的差役,说是奉府尹之命,前来询问颜陌夫人之事。

      蒋舟云在前厅接待,蒋月眠不放心,躲在屏风后倾听。

      差役态度恭敬,问话却句句带刺:“听闻颜夫人生前与宫中有旧,不知是否属实?”“蒋大人可知,近日坊间有些流言,说颜夫人之死另有隐情?”

      蒋舟云从容应对,滴水不漏。差役问不出什么,悻悻离去。

      然而他们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又一拨人登门——这次是都察院的御史,说是接到匿名举报,要查蒋舟云“勾结内宫,图谋不轨”。

      一时间,蒋府内外气氛紧绷。

      蒋月眠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故意施压,想阻挠他们追查,或是想逼他们自乱阵脚。

      傍晚时分,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蒋舟云在朝中的两位好友,今日先后被御史弹劾,一被指“收受贿赂”,一被指“怠忽职守”,均已停职待查。

      这是明确的警告——若再查下去,牵连会更广。

      蒋舟云的书房内,父女相对无言。

      “父亲,明日之约……”蒋月眠犹豫了。她不怕自己涉险,却怕连累父亲和更多人。

      蒋舟云却摇了摇头,“月眠,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对方越是阻挠,越说明我们接近了真相。明日,你必须去。”

      他走到窗前,望着绵绵春雨,“为父在朝为官二十余载,自问无愧于心。若因此事丢了官位……也罢,正好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父亲...”

      “但你母亲的公道,必须要讨。”蒋舟云转身,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去赴约,弄清楚真相。为父会安排好一切。”

      那一夜,蒋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蒋月眠将画轴小心藏在身上,又将两枚玉佩贴身收好。她知道,明日之约,可能揭开真相,也可能踏入陷阱。

      子夜时分,她忽然惊醒。

      窗外,雨声渐急。她起身关窗,却瞥见院墙外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不是蒋府的护卫——那些护卫她认得身形。

      她的心提了起来。是监视者?还是……桃花煞?

      她悄然吹熄烛火,躲在窗后观察。雨夜中,一切朦胧不清。许久,再无异动。

      或许是看错了?她安慰自己。

      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脑海中反复浮现母亲的容颜、父亲的白发、顾景寒那双深邃的眼睛...

      还有那幅画,那封密信。

      “老地方……兰亭……”

      她忽然坐起身。也许,她该提前做点什么。

      上巳节,天公作美,雨歇云散。

      蒋月眠一早便起身,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浅青色骑装,外罩月白披风。长发简单挽起,只插着母亲那支素银簪子。

      蒋舟云亲自送她到府门口,低声道:“为父安排了八名好手,会暗中保护你。见到太子,务必小心。”

      “女儿明白。”

      马车驶出蒋府,向西郊而去。春日的京城郊外,草木萌发,已有踏青的游人。兰亭别苑位于西山脚下,位置偏僻,越往西行人越少。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别苑外停下。

      兰亭别苑果然已荒废多年,朱门斑驳,墙垣残损。但奇怪的是,今日大门虚掩着,门前清扫得颇为干净。

      蒋月眠下了车,对车夫道:“在此等候,我进去看看。”

      “小姐,这……”车夫有些担忧。

      “无妨,若一个时辰后我未出来,你再进去寻我。”她说着,推门而入。

      别苑内比想象中整洁。虽然亭台楼阁难掩岁月痕迹,但小径已被人简单清理过,杂草也被除去。园中那株老桃树花开正盛,落英缤纷。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那幅画中描绘的路径,向园子深处走去。

      转过一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一湾曲水蜿蜒而过,水畔那座六角亭,正是画中的兰亭。

      亭中已有一人。

      顾景寒今日没有穿太子常服,而是一身墨青色儒衫,外罩同色披风,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书卷气。他负手立于亭中,望着亭外的曲水,侧影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蒋小姐很准时。”顾景寒微微一笑,那笑意淡如春水,却让他整张脸都柔和了。

      “殿下相邀,臣女不敢迟。”蒋月眠步入亭中,屈膝行礼。

      “不必多礼。”顾景寒虚扶一把,“此处没有太子,只有顾景寒。”

      这话让蒋月眠微微一怔。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顾公子今日约我来此,所为何事?”

      顾景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指了指亭中的石桌。桌上已摆好了茶具,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坐。”他说,“我们边喝茶边谈。”

      蒋月眠依言坐下。顾景寒亲自为她斟茶,动作从容优雅。

      “蒋小姐可知道,这兰亭别苑的来历?”

      “略知一二。听闻是先帝为纪念一次上巳雅集而建,后来赐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陛下。”

      顾景寒点头,“不错。而陛下登基后,又将此处赐给了我母亲。”

      蒋月眠心中一动。顾景寒的生母,那位早逝的太子妃……

      “我母亲生前最爱此处,常来小住。”顾景寒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桃林,“她去世后,此处便渐渐荒废了。但我每年上巳,都会来此……祭奠她。”

      他的语气平静,蒋月眠却听出了一丝深藏的哀伤。

      “殿下今日约臣女来此,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顾景寒收回目光,看向她,“当然。但在谈正事之前,我想先给蒋小姐看一样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推到蒋月眠面前。

      蒋月眠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封信。信纸已泛黄,字迹却娟秀熟悉——是母亲的笔迹!

      她急忙展开阅读:

      “景寒殿下如晤:

      闻殿下近日苦读《资治通鉴》至深夜,妾身窃以为,殿下虽为储君,亦需珍重玉体。特奉上安神茶方一剂,望殿下采纳。

      另,宫中人心复杂,殿下身边虽有忠良,亦需谨言慎行。妾身力薄,唯愿殿下平安顺遂。

      颜陌敬上”

      日期是五年前。

      蒋月眠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这是...”

      “这是颜夫人当年托人带给我的信。”顾景寒轻声道,“那时我十四岁,因一篇策论触怒父皇,被罚闭门思过。颜夫人知道后,派人送了这封信和茶方。那是我……失去母亲后,第一次感受到长辈真切的关怀。”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其实这样的信还有几封,都是在我觉得最难熬的时候。她从不言明身份,但我认得她的字迹。这宫里头,真心待我好的没几个,颜夫人是其中之一。”

      蒋月眠握紧信纸,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母亲与顾景寒之间,真有这样的情分。

      “所以殿下帮我,是为了报恩?”

      “是,也不全是。”顾景寒正色道,“颜夫人之死,牵涉朝局。而朝局动荡,于国于民,于我,皆非幸事。于公于私,我都必须查清真相。”

      他顿了顿,“更何况,我怀疑逼死颜夫人的人,与当年害死我母亲的,是同一批人。”

      蒋月眠心中一震,“殿下是说...”

      “我母亲当年并非病逝,而是中毒。”顾景寒的声音冷了下来,“只是证据被销毁,真凶至今逍遥。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而颜夫人之死...手法太相似了。”

      亭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春风吹过,桃花瓣飘落亭中。

      蒋月眠深吸一口气,“殿下想知道什么?”

      “那幅画。”顾景寒直视她的眼睛,“《兰亭春宴图》。颜夫人临终前,是否交给了你?”

      该说实话吗?蒋月眠心中挣扎。

      顾景寒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蒋小姐,我今日既然约你至此,便已表明了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他压低声音:“那幅画中,藏着父皇当年交给颜夫人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关系到一桩旧案,也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

      蒋月眠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的画轴。

      顾景寒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蒋小姐已将画带来了?”

      沉默良久,蒋月眠终于点了点头。她从怀中取出画轴,在石桌上缓缓展开。

      顾景寒的目光落在画上,神色复杂。当他看到画中题诗时,轻轻叹了口气,“父皇对颜夫人……确实用情至深。”

      蒋月眠拿出莲花玉佩,放在画中少女的扇面位置。水面上的字迹再次显现。

      顾景寒凑近细看,眉头渐渐皱起,“‘此物藏于老地方’……老地方是哪里?”

      “我也在想。”蒋月眠说,“但画中兰亭的柱子上,有这个标记。”她指向那个莲花标记,“我母亲的首饰匣里,有一张园林图,也标着同样的记号。”

      顾景寒仔细看了看,“这个标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沉思片刻,忽然站起身,“跟我来。”

      蒋月眠一愣,“去哪里?”

      “兰亭之内。”顾景寒已走出亭子,“如果我猜得没错,‘老地方’就在这亭子下面。”

      蒋月眠急忙卷起画轴跟上。两人在兰亭内仔细寻找。亭子不大,六根柱子,中央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顾景寒蹲下身,检查石凳的底座。当他挪开其中一个石凳时,地面露出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

      “帮忙。”他说。

      蒋月眠上前,两人合力将石板移开。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铁盒。

      顾景寒取出铁盒,盒子上没有锁,但有一个莲花形状的凹槽。

      蒋月眠立刻明白了。她拿出莲花玉佩,轻轻放入凹槽——严丝合缝。

      “咔哒”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信笺,和一个小小的玉印。

      顾景寒拿起玉印,脸色骤变,“这是...废太子顾枫的私印!”

      “废太子?”蒋月眠不解。

      “我父皇的兄长,二十年前因谋逆被废,后在狱中自尽。”顾景寒快速翻阅信笺,越看脸色越凝重,“这些信...是当年废太子与朝中大臣往来的密信!其中有些人的名字...现在还在朝中位居高位!”

      他猛地抬头看向蒋月眠,“我明白了……当年废太子案,可能另有隐情!而这些证据,一直在颜夫人手中!”

      蒋月眠的心跳如鼓,“所以母亲是因为这些……才被灭口?”

      “很有可能。”顾景寒将信笺小心收好,“这些证据,足以让朝中某些人身败名裂。他们一定是发现了颜夫人手中握有这些,才……”

      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忽然一变,“不好!”

      。几乎同时,蒋月眠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不止是风声。

      是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

      顾景寒迅速将铁盒塞进怀中,拉住蒋月眠的手,“快走!”

      两人刚冲出兰亭,就见假山后、树林中,涌出数十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兵刃,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冷笑道:“太子殿下好雅兴,上巳节还来此私会佳人。只可惜……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顾景寒将蒋月眠护在身后,面沉如水,“你们是谁的人?”

      “殿下到了阴曹地府,自然知晓。”那人一挥手,“杀!一个不留!”

      刀光乍现,杀气弥漫。

      春日兰亭,瞬间化作修罗场。

      而远处,蒋府安排的那八名护卫,此时正被另一批黑衣人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蒋月眠看着眼前寒光凛冽的刀锋,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蟠龙玉佩。

      母亲的秘密,终于揭开了冰山一角。

      而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日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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