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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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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走了。
他走的很匆忙,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兀。竞日孤鸣知道千雪走得很高兴,烦心事不用管了,他也知道,千雪今天走了,日后还是要回来的。
北竞王府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竞日孤鸣意兴阑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珊瑚小心翼翼的告诉他,卢先生也要走了。
竞日孤鸣“唔”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卢先生也要走?”
珊瑚把卢先生满世界送了小东西小礼物的事情说了,一副穷酸之地来的做派,她虽没有明说,语气里拿来逗笑的意味并不减,竞日孤鸣笑了一笑,道:“卢先生竟没有送小王什么么?”
冰心道:“听说卢先生抄了一本血经,送到天福寺为王爷祈福。”
竞日孤鸣笑容淡了一淡,又喝了一口茶,眉宇间淡淡的阴翳,道:“他送千雪什么?”
“从天福寺回来的路上买了一坛辟邪的酒。”珊瑚柔声道:“他说秋天还要再酿酒,这一坛请千雪王爷与好友同饮。”
竞日孤鸣没有说话,茶杯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沉默的空气里,珊瑚陡然从主子的态度明白过来——有哪里不对。
她回想卢先生说的那些话……怎么想也不过是寻常的离别之语,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是多了一分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情愫。
哪里不对?
她咬住下唇,正在思索间,听竞日孤鸣道:“把酒追回来。追不回就打碎,问一问这酒有何来由……卢先生为这酒起了什么名字?”
竞日孤鸣的声音很平静,珊瑚一下子跪下来,低声道:“下人隐约听得,叫金桂梦。”
追酒的人已经走了。尽管珊瑚和冰心都没有见到任何异动,但王爷已经笑了一笑,自嘲的一笑。
珊瑚道:“王爷,奴婢去兰江居看一看。”她要弥补之前的错处,拦住要离开的卢枰镜——尽管她还不知道卢先生干了什么,让王爷如此动怒。
冰心也一般小心翼翼道:“王爷,奴婢这就去天福寺里,把血经取来。”
“卢先生如此清瘦,写完这一本经,伤了不少神,”竞日孤鸣心平气和的说:“小王就领受这份心意吧。”
冰心应下,仍然忐忑难安。
竞日孤鸣看出两个贴身侍女的不安,他身边都是聪明人,但聪明人也会有粗疏之处,他不打算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如果这一次轻疏放过了,下一次,要的就是他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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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枰镜抱着女儿,看下人帮忙把赏赐的药材、礼物都装好了,登上了车,放下了帘子。菀柳还有几分不舍,芷兰没有来,芸香来送行了。
马车就要从小门离开,珊瑚匆匆赶来了。
只要还在苗北地界,北竞王府要留一个人,谁也带不走。但珊瑚还是下意识心慌意乱,她在来的一路上恼怒的回想了一番,发现这个局面并不复杂,却很隐蔽:卢先生没有真金白银砸了侍女们,但他的种种举动确实让人放下了戒心。
连她也在内,她本不该有那一丝淡淡的轻视。
卢枰镜没有多言,下了马车,珊瑚心底沉重之余,面上并不露出丝毫:“王爷请卢先生一叙,还请先生与卢小姐移步。”
卢枰镜在车里没有说话,下意识抱紧了珠珠,珠珠茫然的望着他:“爹亲?”
卢枰镜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胃里沉沉坠着无形重压。
珊瑚没吭声,直到卢枰镜抱着裹得严实的女儿下车来。
春天的风不期而至,含着潮湿的雨意,本是一阵冷一阵热的时节。菀柳惊疑不定,接过了珠珠,珠珠不情愿被别人抱着,扭头急急看爹亲,却发现卢枰镜扭过头去,只让她看到背影。
珊瑚不动声色:“菀柳,带卢小姐回去吧,外面又要下雨了。卢先生,还请随我来。”
卢枰镜低低的笑了一笑,跟在她身后。金玉满堂,雕梁画栋,危岩叠瀑,芳草竞研,穿过锦绣富贵的庭院。两人各怀心事,走得不慢,不久就到了王府最大的一处,北竞王的居处。
北辰居外,冰心正在侯着,目光落在卢枰镜身上:“请卢先生洗漱更衣。”
卢枰镜微微一怔,冰心带他去一侧的小屋,屏风后的浴桶搭了厚布,旁边是一套衣衫,卢枰镜不明其意,刚想要问,门关上了。
屋子里昏暗,卢枰镜一边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疑心北竞王是发现了什么,但……能发现什么呢?他的一举一动都说得通,送千雪一坛酒,只要千雪不说是什么酒,也是合情合理。
卢枰镜匆匆搓洗一番,换上衣衫,忽然愣住了。
那衣衫形制普通,布料平平无奇,因此他一时没有认出,如今才发觉是眼熟。
是那一日,他在山上偶遇北竞王时的衣衫。
那天,他与珠珠一起去寺庙踏春,换了一身春天的薄衣,衣衫并非新制,是去年的旧衣,花纹是再普通不过的的竹叶纹样。
卢枰镜一时剧震,万千情绪翻涌,猜忌翻起,他本来以为是对千雪的暗示触怒了北竞王,但这身衣服……又好像并非如此。一个人若是一脚踏空,落入深渊,粉身无存,也就没了念想,如今他一脚踏空,不知下面是凶多吉少,还是一场误会,不由忐忑起来。
冰心侯在外间,等他沐浴过了,端来茶水漱口,低眉敛首的侍女为卢先生擦干头发,收拾整齐干净,卢枰镜心底异样更浓,忍不住道:“冰心姑娘,这是王爷的吩咐吗?”
冰心轻声道:“卢先生,王爷已在书房,请先生一见。”
这一番收拾,花了许多功夫,卢枰镜刚刚沐浴熟悉一番,气血极好看,但手脚酸软,心思涣散,一时竟有些难以深思。冰心领他到门外,便不进去了,只为他开了门。
书房里熏着香,卢枰镜一下收敛心神,绕过屏风,一袭白色狐裘轻轻晃动。
卢枰镜跪下行礼:“卢某见过竞王爷。”
竞日孤鸣好整以暇,手持金杯,轻轻啜饮,卢枰镜迅速抬起头,神色忽然僵硬呆滞,他望着竞王的酒杯旁边桌上,那一坛刚刚开封的酒。
血色从嘴唇和双颊褪去,竞日孤鸣一时间很痛快:不枉费他喝了这么难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