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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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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实在很难喝。
在送血经的路上随意买了一坛酒——说起来也平常,只不过卢枰镜还买了一包桂花撒下去。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重新封好封泥,说一些如情难自禁那般的废话,再把这坛酒一送,如同随意一般起名金桂梦。
……千雪孤鸣是不会怀疑的,更不会明白。
所以,竞日孤鸣心里很有些恼恨,这个消息,不是给千雪的,而是给藏镜人的。
他脑海里已经浮起千雪和藏镜人分酒的一幕,千雪兴冲冲找了兄弟喝酒,卢先生出手的酒,就算是买的,也不该如此难喝,春日辟邪的酒放了雄黄,再加桂花,可以说是不伦不类,谁也喝不下第二口。
藏镜人随口一问,千雪随口一答,既然加了桂花,这个名字便不会轻易忘记——金桂梦。藏镜人是武将,但也是文武具通,又是苗王手下第一大将,他得到的消息,苗王又怎会不知道。
竞日孤鸣摇了摇酒杯,意兴阑珊:“中原前朝旧事,斧声烛影,金匮之盟……可惜了,千雪要是多读几本书,今日就不会留下卢先生,独自应付小王了。”
跪在地上的卢枰镜一抖,不敢说话,额头深深抵在地上。
事情的经过是很清楚的,这个他在外面偶遇之后念念不忘的书生,来到北竞王府,用了他的药材,做了一回客人,受了一点惊吓,被苗疆王族诡谲阴冷的刀光剑影透出的一点风扫到,迫不及待要捅破他的真容好让小千雪防备。
小千雪若是领悟,竞日孤鸣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他心里发堵,瞥向跪在地上的人,卢枰镜被他说破,许久都没有出声,这身衣服,是当日的衣衫,从肩膀片片竹纹,到散下来的头发,他偏看到了若有似无的皮肉,玉一般的颜色。
卢枰镜一无所知,紧闭双眼,咬得下唇铁锈弥漫:“卢某……非是有意得罪王爷。”
“哈。”
竞日孤鸣冷冰冰的想:当然不是有意要小王一死,不过是拿小王给千雪垫脚了。他缓缓道:“卢先生对千雪一片痴心。有这样的福气,千雪却不知珍惜。可惜了卢先生,也可惜了卢小姐。”
卢枰镜再也绷不住了,重重磕了两个头:“卢某万死难赎,王爷,小女一无所知,求您高抬贵手……”他说的太急切,一时竟咳嗽起来,伸手捂住口,闷闷的发出一声咳嗽。
“卢先生误会了,小王再下作也不至于抓住一个小姑娘泄愤。”竞日孤鸣微微含笑,说的话却一点不留情面:“但你就不同了,小王对你可曾有过失礼,恩将仇报,救了你的乖女儿,你却要将小王架在火堆上烤——你可知道小王如何讨回酒?府里的下人追上去,说一声要用,千雪就给了。”
“疏不间亲,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怎么犯糊涂?”
卢枰镜闷哼一声,放下捂住嘴的手,鲜血淋漓,他面上浮起痛苦之意,低声道:“千雪对我一片真心……”
竞日孤鸣的怒气,忽然浇了一捧雪。
千雪……是一片真心。他不该生气,他怎么会生气,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生气过,也没有这么多的废话——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留着浪费唇舌。
于是他短促的笑了一声。
“千雪的真心,是因为他是苗疆狼主。权势、药材、金银,不过一句话的事。与你压上身家性命可不同。”竞日孤鸣叹一口气,缓和下来:“看你也并非有意,小王便给你一条生路——”
卢枰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珊瑚端着托盘,盘里有一封信,旁边是一颗丹药。
“照着信写一遍,卢先生就可以走了。药材,女儿也一并带走,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过日子去。小王心善,信与药,先生自取。”
卢枰镜一时间没有明白,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去看那封信的内容——但他又立刻明白了北竞王真正的用意,这一封信,必然是给千雪的。
在什么时候用、用作什么功效?他不知道。对千雪绝非好事。但这一封信也说明不了什么,善于模仿笔迹的人到处都是,连他也会模仿别人笔迹。
竞日孤鸣会用信做饵陷害千雪吗?他会给千雪带来危险吗?也有可能……千雪根本不会在乎,根本不会上当,随手丢了这封信,就像随手就把酒给了北竞王府的下人。
卢枰镜伸手向盘中,捉起那颗药丸,塞进口中。珊瑚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卢枰镜咽下药丸,一时间心神飘然,他望向竞日孤鸣。
竞日孤鸣也望着他,微微叹息:“先生又是何苦?”
“竞王爷,您天潢贵胄,万金之躯,亲允不与一个女孩为难。卢某感激不尽……”卢枰镜一阵子晕眩:“千雪曾经说过,他苦读医书,只是为了治好家人的宿疾。”
竞日孤鸣一时无言,许久,他低声笑了:“你还要为他求命。”
卢枰镜吐出一口血来,冷汗和血把他的脸弄得潮湿难看,他还在喘气,还没有死,气息没有紊乱,身体之中也没有药效发作的反应——他后知后觉的稳住气息。
手落在了他的头顶。
“卢先生。”
竞日孤鸣微微弯腰,顺着男人颤抖的厉害的发丝,缓缓抚摸冷汗浸湿的鬓发,顺着鬓发、侧脸,到下颔,轻抬起下颔,深深望着这张狼狈、惶恐、凄惨的脸庞,只一点点力道,便让这个人颤抖不安。
卢枰镜仰起头,泪水刺痛的从眼眶落下去。
“卢郎春眸,碧水桃花,碧水流波才好看,小千雪还太年轻,不懂先生的真心。”竞日孤鸣以指腹拂去泪珠,卢枰镜被他捉住,目光相对,彻骨寒意涌起,他下意识想挣脱,北竞王柔缓轻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知,小王可有这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