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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织光为帆 ...

  •   天色尚早,潮声来来回回,像是一个人在呼吸换气。

      清晨的风吹着,从海面一路卷到村内。

      临弦抬手,略略地礼貌地回了一下礼:“若方便,我们现在便可以去看看。

      织布女回以一礼,便提着篮子离去,裙摆在晨风里轻轻摇着,直到身影远到融进沙堤的雾光中。

      临弦看向烁阳:“走吧。既然她开了口,我们过去看看。”

      烁阳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两人起身去付钱。
      早餐铺老板正忙着收拾锅边,昨夜风暴让他显得比平时更疲惫。
      屋里的灯火昏黄,碗盘的碰撞声在海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一片朦胧的晨色里,烁阳把手伸进口袋准备掏钱,忽然低声开口:

      “那位‘织女’……无论穿成什么样子,他都没藏好。”

      临弦的手指微微一顿:“骨血术式。”

      烁阳被点中,轻哼了一声:“嗯。平时跟这些形体、结构打交道久了,眼睛自己会挑毛病……”

      他话说到这里,语气突然沉了半分,像是被某个意识刺了一下:

      “……术式用久了,就变成本能了。”

      临弦抬眼,看了他一瞬。

      烁阳注意到那一眼,勉强咧了下嘴角:“别这样看我,我没事。”

      老板在柜台后收好银钱,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烁阳朝他挥了下手,转身跟上临弦。

      两人走向沙堤尽头。

      临弦轻声道:“你确实看得准。”

      烁阳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点少年气的得意:“那当然。”

      织女已经走进了晨雾,却没走远。两人很快找到了她。

      再看见她,烁阳在又小声嘀咕:“你看,她走这么稳……太稳了。”

      临弦没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句:“注意脚下。”

      纺织间坐落在山尽头的高处,像是小岛用木梁和风声搭起的一座庇护所。
      刚靠近时,便能听见一种极轻的声响——
      不像织机,也不像海潮,而像是空气在被无形的丝线轻轻撩动。

      织女抬手,敲了两下门框。

      那是一种节律:
      一短,一长。
      像在唤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下一瞬,空气里“嗡”的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震动。
      不是声音,而是光丝在回应。

      织女推门时,轻轻用指节敲了两下门框。

      那动作带着某种节律。

      随之而来的,是棚内空气微微震动了一下。

      临弦察觉到——

      屋里涌动着光丝。他听见那声音,像满溢之月时光丝的狂暴脉动,却被强行排成了有节律的队列。

      纺织间的门被推开。

      一瞬间,空气里的粉尘都被朝向门外的风吹散,露出了内部真正的模样。

      ---

      三人刚踏进去,烁阳就怔住了。

      整个纺织间像是被倒挂的星光填满。

      从房梁到地面,数百条、甚至上千条光丝垂落下来。
      丝线并不是静止的,每一条都在以极微小的幅度呼吸——
      像潮水的波纹被抽丝剥茧后悬在空中。

      光丝在微光里泛着不同层次的亮色:
      潮白、浅金、深银、甚至带着一点被满溢之月染上的微微赤芒。

      这是自然中不存在的色彩。
      这是力量的色谱。

      烁阳忍不住低声:“……这是……术光?”

      临弦轻轻点头:“但被处理过了。变得很干净。”

      织女缓步走向屋中央。
      她的裙摆轻轻掠过光丝,丝线自动避让,为她让出一条路径——
      仿佛这间屋子认识她。

      阳光从屋顶的缝隙射进来,被丝线折成碎芒。
      整间屋子被照成流动的织纹,而不是单纯的光。

      织女抬手,轻触其中一根光丝。

      “听。”

      她的声音在光丝间散开。

      三人屏住呼吸。

      光丝发出轻轻的颤音——
      不再是尖锐的满溢声,而是被过滤后的回响。
      像潮水被收束成一条线,像风暴被驯服后的呼吸。

      临弦的眉头第一次松动。

      烁阳看着那条光丝,不自觉后退半步:“……怎么感觉像……”
      他想了但没说出“活着”两个字。

      织女指尖顺着光丝往下滑,动作温柔又稳:

      “满溢之月的力量,从不是‘不能触碰’。。”

      她走到一张宽大的木织机前。

      那织机比普通的要更大,宽得足以织出船帆。
      机头刻着古老的符纹,纹路像潮纹,又像阵法。

      织女把怀里的帆布碎片铺开。
      晨光照在布料上,显出奇异的纹路:
      像波浪的纹路被定格在布里,又像光丝的一部分被编入了经纬。

      烁阳看得目瞪口呆:“等等——这布……自己在亮?”

      她把布料举起,让光丝照在上头。
      布纹里的光点像潮息一样一明一灭。

      临弦的瞳孔微缩。他低声道:

      “你……是把满溢之月的力量,编进帆布里?”

      织女轻轻“嗯”了一声,平静地说:“准确地说,是从暴走的力量里筛出能用的部分,让它们自己找到位置。”

      烁阳被震住:“还……能这样?”

      织女抚过布面,像抚过一只刚驯服的野兽:

      “力量不能只压,压久了会反噬。编织,就是替力量找家。”

      整个纺织间的光丝在这一刻轻轻颤动,像呼吸回应。

      烁阳盯着那只手,越看越皱眉。

      那不是柔弱少女的手。

      那是常年拉扯粗布、握过风帆、稳住滑绳后留下的力量。

      然而织女的动作却静得像水。

      烁阳忍不住小声道:“……果然怪怪的。”

      织女把怀里的篮子放下,把帆布碎片与之前收集的布料放在一起。

      每一块都被她拿起,仔细端详之后,分区分类,像在阅读海风留下的讯息后心领神会。

      她轻轻拍了拍帆布堆顶端的碎片:“昨夜潮水太急,帆布被撕得不像话。”

      烁阳像是忍了很久,终于问:“你今早……一个人收这些?”

      织女淡笑了一下:“习惯了。”

      临弦看着那一堆帆布,忽然问:“这些破口……是从东南方向撕开的?”

      “织女”点点头:“你看得很准。”

      烁阳不满:“废话,他以前是——”

      话说到一半被临弦用眼神止住。

      织女看着他们:“你们……以前也和满溢之月打过交道吧?”

      临弦轻轻颔首:“算是。”

      烁阳想说什么,却被纺织间里突然响起的一声轻颤打断。

      是一条光丝——

      从垂线上突然无声地亮起。

      织女立刻抬手按住它。

      光芒在她掌下收缩、变细,像从躁动的潮水被引回河道。

      她的动作像风吹动一片轻薄的帆——
      不急、不硬,带着一种从小就习惯波浪脉搏的轻柔。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压在光丝上,
      不是一掌拍住,而是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动作温和得几乎看不到力道。

      光丝顺势收了一寸。

      烁阳:“你压制得好快。”

      织女抬眼,声音却带着一点风吹过礁石的直白:

      “要真压它,它早反手把这一屋子的光丝引爆了。”

      她说得淡淡的,但手指的动作轻巧得像在整理自己散乱的发丝。
      她把光丝往侧边一拨,那个动作柔得几乎像跳舞——
      像是身体记忆里早就写好了“女性身形”的习惯。

      光丝被他带过去后,安安静静垂下。

      “潮水来了总要找地方落下。”
      她说着,用指尖从归类好的帆布上轻轻一抹。
      帆布碎片在他掌心展开,他动作娴熟得像在摊开一件衣袖。

      她的语气简单直接,但手势柔软,
      甚至带着一点点刻意的“女子”的优雅——
      腕骨和指节扣布料的方式像受过规训的工匠。

      临弦盯着看了两秒。

      织女把布举到光丝前,
      光丝像被吸引,慢慢沉进布纹里。

      烁阳瞪大眼:“你这是……把光丝封印进去?”

      织女轻轻笑了,声音像潮水拍在碎石上的轻响:

      “封印?我可没那么粗暴。”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腕的动作小而柔,像轻轻翻飞的海燕翅尖——

      “是让它自己找位子坐下。”

      一句生活气十足的比喻。

      随后,他做了一个特别“女性化”的动作——
      把散落的一缕发丝 tucked 到耳后,
      动作轻、慢、自然,
      完全看不出男性锐气。

      织女把那块布重新摊平,
      指尖沿着布纹轻扫,动作细腻得像在抚一件新织的襦裙。

      “满溢之月的力量,不只是破坏。”她的声音很轻,“只是不稳定。”

      临弦目光沉了几分:“……你是把满溢之月的力量,织进帆布里?”

      织女点头:“把它们驯服到能承受风浪的程度,再交给渔船。”

      烁阳瞪大眼:“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这些帆布是——”

      “从满溢之月的潮光里……提炼出来的。”织女替他接了下去。

      烁阳:“……”

      临弦也沉默了。

      织女抬起头,看向临弦:“你以前用的都是压制之后引流的急救术吧?你们城市的术者都怕这些力量,白白浪费了好些。”

      临弦语气轻,却带着很少有的失神:“……是。”

      “但力量本身没有善恶。”织女抬手指了指屋内那些丝线,“只有你怎样触碰它。”

      光丝在她指尖顺从地动了一下。

      烁阳小声吐槽:“……那平时临弦就是压着它们往回捶。”

      织女笑了:“那样会很累。”

      临弦抬眼看向那块被织女轻轻提起的布料。

      光丝在布纹中流动,像被重新教会了如何呼吸。

      空气沉默了几秒。

      临弦开口:“……可以教我吗?你提的条件,我能满足的都会满足。”

      光丝像听懂了似的轻颤。
      织女怔了一瞬,抬起眼,眼尾被光丝照得明亮。

      “教你不是不行。”

      她把布放下,指尖轻敲织机,像在衡量什么。

      过了几秒,她轻声道:

      “但我用的方法——”

      她看向临弦。“需要你换一个……形态。”

      烁阳愣住:“……啊?”

      织女微微一笑,像雾里开的晨花:

      “说得明白点——
      你得穿女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织光为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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