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潮光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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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凌晨，窗外天际线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红色光芒，月亮已经悄然西落，隐匿于黑暗中。
小岛唯一的早餐铺子灯火微弱。
老板看上去比往常更憔悴，眼眶下的青色在昏黄灯光里更显得重。他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像是整晚都没睡稳。
锅里的鱼粥轻轻翻动着。
火候不足，粥面有一点没完全煮开的白沫。
烁阳刚坐下就闻到一丝隐约的焦味：“这锅有点心不在焉啊。”
老板苦笑：“昨夜潮太躁，老头子心不定。上一锅煮过头了。紧赶慢赶，赶出这锅来。这会儿还没有完全熟呢。”
他说着，又下意识看了眼远海方向——那里依旧暗着，像还没从满溢中完全退回正常的节律。
平时，这个时间段，有些夜航的渔船将在此时带着渔货归港，早餐摊子会热闹一些，但是因为昨夜是月象急剧变化的满溢之月，海上风浪不定，绝大多数的渔船不会选择这样的夜晚出航。
海风徐徐地吹着，盐味轻得像薄雾。
临弦和烁阳坐在桌边吃饭。
“一直都这样，”烁阳嫌弃地看着他，“你吃饭就是不跟别人一起吃。”
临弦淡声：“吃饭的时候说话，你们嘴里的汤汤水水会喷出来。我不喜欢。对消化也不好。”
“一本正经。”烁阳小声学他，“食不言、寝不语……硬邦邦的。”
临弦淡淡：“比不上你的街头智慧。”
“没有街头智慧，”烁阳夹了一个鱼肉包子，“你吃不上豪华晚餐。我刚刚听到了，在海堤那边，有个渔女做饭特别好吃，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烁阳说完话正打算继续嚼包子，忽然动作一顿。
他侧过头，皱着眉望向沙堤方向：“……有人这么早就在那儿动来动去？”
他吃东西时向来不太专心，但这次的反应很快，带着一点警觉性的敏锐。
临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语气平静：“退潮刚过，这是岛民最常见的作息。赶海的、看潮的、捡风暴留下东西的……都会趁这个时间出来。”
烁阳“哦”了一声，仍盯着其中一道影子看。
晨色里，那人弯下身，抖开一块被海水浸透的帆布碎片，甩去沙水，再小心地收进篮子里。动作轻柔，却带着熟悉的熟练节奏。
临弦接着道：“那些是昨夜风暴卷上岸的帆布，通常会被织女收走修补。”
这时，那道身影侧过脸，长发在风里散开，裙摆划过潮痕。
烁阳眯起眼：“就是那个人？”
临弦没有接话。
他的视线落向沙滩。
那儿站着一个女子。
落月的光和清晨的微光一起落在她侧脸上。
线条被照得柔软
她提着篮子，弯腰在沙滩上拾取着什么。她周边也有三三两两赶海的人，挎着灯，在还未褪去暮色的沙滩上赶海。昨夜的风浪把一些鱼虾拍上了岸。趁着退潮的时间，无论老小都会有所收获。
但是她不一样，在她手中是白色的布料，看样子是被风暴撕碎的帆布碎片。
海水刚退去，潮痕在她脚踝边一圈一圈褪色，她的动作细致得像在处理什么珍贵之物。
从背影到步态，都像一位柔美安静的少女。
她一半的长发被挽起，编成辫子，在头上盘成繁复的花纹。余下的长发被海风撩起，轻轻柔柔地摆动着，从侧面看，线条柔和得近乎脆弱。
她提着一只篮子，正弯腰，一块一块地把被上次满溢之月撕裂的帆布从沙里捡起来。
见烁阳也转过头去看那个女子，临弦轻声道：“岛上的织女会把这些帆布修补、重织，为渔船重新出航做准备。”
烁阳看了几秒，眯了一下眼：
“……她？”
“嗯。”临弦点头，“岛上延续了很久的传统职业。”
海堤上的女子抱着帆布，转身时月光掠过她的脸，白得像潮起时的海浪，淡淡的红晕像是初升的太阳光芒晕染。
烁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盯着她的背影，没有立刻说话。
临弦看了他一眼：“怎么？”
烁阳慢慢开口：
“她确实打扮得像女人。”
临弦：“她穿的就是织女的服装。”
“等一下、等一下……她走路的样子……”
他凑近一点，“临弦，你看那步幅，那肩型……哪里像女的啊？”
临弦侧头：“你看出什么了？”
烁阳语气跳跃、断断续续的，有点兴奋：
“她腰线太利落了！那是绑出来的——真的！还有刚才她蹲的时候，重心偏得……你信我，我这眼——超准的！”
临弦不动声色：“继续。”
烁阳压低声音，又忍不住有点得意：
“那骨架……是男人！”
临弦动作顿住，挑起一遍的眉毛：“有趣。“
”毕竟，‘织女’只是一个职业，会有男性继承人也有可能。”临弦又说道。
烁阳说完那句判断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话说得太直接大声，便一边吹鱼粥一边逃避似的转开话题：“岛上的风湿湿黏黏的，连粥都吹不凉。”
临弦顺着他转移了话题：“今天湿度的确比昨天高，而且风从岛南侧吹来的。”
烁阳瞥他：“你这个人吃饭也要讲湿度，是吧？”
临弦：“对你这种暴躁体质很重要。”
烁阳：“……你又在骂我？”他从碗里抬起头来瞪临弦，正巧看到“织女”抱着篮子，向他们走来。
他沿着沙堤向这边走来时，天空刚亮不到十分。
海风从海面卷过来，将裙摆吹起一小段弧线。
等他走到早餐铺的灯光下，那束暖黄的光像是突然把他从海雾里牵了出来。
灯火照在他的侧脸上，先晕开一层薄光，然后一点一点把他的五官显露出来——
眉眼清丽，又带着刚从夜风里走出的冷意。
他怀里的帆布碎片堆得很高，被潮水冲刷成了不同的灰白色。
臂弯的线条被这些布料压得微微收紧，袖口处露出一段淡淡的海水痕迹，是刚刚潮水咬住衣料后留下的纹路。
清晨的风从他盘起的发中穿过，将那一缕未束好的长发吹得轻轻贴在颧侧。
灯光将那缕发丝染成淡金，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颜色。
他抬起头，与他们对视时，表情平静得像月落前的最后一片潮水。
然后，他轻轻开口，声音干净柔和：
“你们是外来的术者？”
临弦点头，认真而礼貌：“我们在岛上暂住。”
织布女轻轻一笑，朝他们微微一礼：“谢谢你们昨晚对岛上居民的救助。若有时间，我带你们去看我的纺织间。”
烁阳向篮子里看了一样，里面果然装着被风暴撕裂的帆布残骸。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潮光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