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街33号》夏雨莹

47、一份最好的礼物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透明而柔和，带着沈乔尔最熟悉的那丝柠檬花香。

　　沈乔尔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几乎停滞。

　　他能感觉到她就在意识深处，但现在，她也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这个现实空间。

　　于是，沈乔尔带着一丝渴求，谨慎地询问道：

　　“你回来了吗，艾丝？”他的声音沉稳，睫毛却因为内心的期待而颤抖。

　　艾丝转过身，对沈乔尔露出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微笑。

　　她的声音，通过声波编译，第一次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实验室里：

　　「我一直都在啊，乔尔。只是你太虚弱，让我没办法靠近……」她温柔的嗓音带着一丝调皮，也带着安抚的力量。

　　沈乔尔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最近……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我让你失望了。”

　　「乔尔，你不要再这样说自己！」艾丝瞬间飘过来，试图捧他的脸。但这突然起伏的冰冷气息还是让他没忍住抖了一下。

　　他捂着胸口痛苦地咳了一阵。

　　艾丝见状，马上闪了回去，冰蓝色的瞳眸开始变得模糊：「对不起，乔尔，我忘了我会让你更冷……」

　　沈乔尔的眼角好像落下了一滴泪，声音有些发紧：

　　“我不冷。你过来。”

　　艾丝摇摇头。她带着祈求的眼神不断看向奥森博士。奥森也摇摇头。

　　“天呐……真的是我们的艾丽丝……”站在她身后的罗曼突然感叹道，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罗曼飞奔到门外，聚集来所有人。大家都被这副画面彻底惊呆了……

　　沈乔尔撑着金属台面，从试验舱里慢慢坐了起来。

　　奥森抚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说道：“艾丽丝，大家都在这里。他们都能看到你，也能听到你了。”

　　全息投影中的艾丝，那双湛蓝的眼睛环顾了整个实验室。她的目光首先停在了罗曼和杰米娅身上，带着感激的温暖。

　　「罗曼叔叔，杰米娅阿姨！」她的声音通过编译设备，带着柔和的回响。「终于能和您说话了，这半年里，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们大家看不到我。罗曼叔叔，再次谢谢您研发的药。它救了我，也救了很多受维瑞斯塔毒性迫害的人。」

　　罗曼那双粗糙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用手背抹了一下脸，哽咽着说：“谢什么，都是一家人。艾丽丝，那个抗体治疗第一阶段结束了，你的身体会比以前强壮。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期待着你能早点醒来。叔叔阿姨最近在重整农场，我们给你留了一个房间。到时候，还得你来亲自布置。”

　　「太好了！我好期待，叔叔！」艾丝兴奋得拍了两下手，随后行合十状抵在下巴上。沈乔尔闭上眼笑笑，这是她开心时惯有的动作。

　　杰米娅激动得热泪盈晃，她上前虚虚走了几步，想要触摸一下艾丝，但摸到的只是冰冷的空气。她错愕，仿佛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认知。

　　「阿姨！如果您能感觉到那股凉凉的空气，那就是我。」艾丝慢慢走过去，轻轻拥住了杰米娅颤抖的肩膀，「前些日子，我确实尝到了您和琳达包的饺子。茴香猪肉馅的，很好吃。」

　　听到这里，杰米娅忍不住抽泣起来：“我是不是在做梦？都十年过去了，你竟然一点都没变，连声音都没变……”

　　「是啊……都十多年了，但阿姨也还是以前的样子。」艾丝笑了笑，眼神里有一丝欣慰也有伤感，她转向琳达，「那个在果园里走丢、不断哭着找妈妈的小女孩，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很会照顾人，这些日子，她把我还有我的头发照顾都特别好。」她笑着指指躺在隔壁的自己，「还编了几串小辫子。」

　　琳达上前一步，笑容里是腼腆的眼泪：“艾丽丝姐姐，你还记得……我就知道，那次在火灾中看到的人，有些面熟……博恩不相信，一直说我产生了幻觉……竟真的是你。”

　　艾丝抚着她松软的刘海：「我那时特别害怕你再次看到我……因为我怕吓着你。我很开心可以亲口告诉你这些。琳达，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以前是，现在也是。听说你恋爱了，那你可一定要幸福啊……」她侧过头看向了那个一直站在门口的的男人。

　　他背靠着门框，只是沉默地看着。突然，他低下头擦拭镜片上的雾气，又仔细戴了回去。

　　「博恩。」

　　博恩挺直身体，手指整理了一下头发，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和：

　　“我此生…”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躺在无菌舱里的金发女孩，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半透明的存在。他苦笑，清了清嗓子：“连做梦都不敢联想到这种场面。如果我没有亲眼看到你，那也许我依然会质疑。但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能和你这样说上一句话，我真的很满足。”

　　艾丝咽下涌上眼底的泪水，伸出胳膊轻轻拥住了他：“博恩哥，你能相信我的存在……我特别开心。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你为乔尔做了那么多，他一定不会亲自说出口。”

　　博恩挣扎着闭上眼，挺直的背脊感受到了那丝不同于空气的凉爽气流，还有一丝柠檬花草的淡香。他记得，那个女孩喜欢这种味道。

　　“等你回来，艾丽丝，我带你去尝尝镇中心新开的那家甜品店。”他沙哑的嗓音带着宠溺，但一行泪落了下来，“有你喜欢的冰淇淋……”

　　「那我们可说好了……不许反悔。这些日子以来，每次乔尔点甜点，你都不让他点太多……其实那些都是给我的，还有好多我没吃过的……」

　　良久。

　　艾丝走到博恩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身边，仰起头打量着他的脸：

　　「丹尼。谢谢你一直帮我照顾着你的‘老大’。我起初有些排斥你，因为你总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后来你管我叫‘嫂子’我也特别开心……」

　　“行了……”他垂下眼，耳根有些发红，“算了，谢什么谢。你能回来，那照顾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那不行，我……」艾丝突然有些着急，她闪到另一侧。试图抓起丹尼的胳膊无果后，她低声嘀咕：「我现在也只能干着急啊。你知道乔尔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你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帮忙吗？」

　　“这……”丹尼尴尬地看着不远处同样尴尬的沈乔尔。

　　“艾丝，我不需要帮忙，”沈乔尔淡淡地说，“我已经好了。”

　　“沈先生！”奥森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已经好了’？我不想再和你为同一件事情辩论两次。”

　　“是啊，乔尔……”罗曼也上前一步，“虽然艾丽丝的意识回来了，但她真正能做到的还是很有限的。如果真的有事，我们甚至都看不到听不到她。”

　　“关于这个……”奥森示意蕾娜把一个小托盘端过来，“这是我为你们大家送的另一份礼物。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并且让我再次找回了科研方向。”

　　托盘上放着一个小巧的、肤色的耳机形状贴片，和一个扬声器一样的黑色方块。

　　“这是微型‘意识转化器’和‘声波仪’，是这半月来我们团队倾心打造的，为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奥森博士语气恢复了她的专业与冷静，“沈先生，这个贴片必须戴在你耳后，它可以捕捉艾丽丝在你意识深处的波段，将其转化为声波。”

　　她指了指那个方块：“这个扬声器可以将其外放。这样，我们大家都可以随时与艾丽丝交流。但也只有沈乔尔戴着贴片时，我们才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又看向丹尼走过来，把一个小型仪器放到他手上：“我认为沈先生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身边都需要有人帮衬着。我会给你一个意识警报测试片。将来，艾丽丝只要感受到沈乔尔身体出现异常，她就可以‘触碰’这个上面这个测试片。这个仪器会立刻发出提示。”

　　丹尼突然感悟，小心翼翼地接过仪器，猛地立正：“保证完成任务，博士！”

　　奥森满意地点了点头。

　　艾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奥森博士身上。那不仅仅是感激，还有一种敬仰。她站在奥森面前，向她深深鞠了一躬。金色长发荡在身侧，掩盖了那一滴滴透明的泪。

　　「奥森博士，谢谢您为了我打造了这样一个避风港，还给了我和乔尔第二次机会。我真的真的很感谢……」

　　奥森博士收起了所有的疲惫和兴奋，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但她那灰蓝色的眼底，也闪动着泪光。

　　沈乔尔终于起身，闭眼抵挡了一下突然袭来的晕眩。

　　一股柔和的能量沿着他经脉流转。这是艾丝的意识波段。这股能量将所有向他袭来的生理负担，都替他先行缓冲并过滤了。

　　他缓缓走向那个脆弱却坚韧的女孩，站在她身侧。同她一样，沈乔尔向奥森深鞠躬，又转身向所有一直陪伴着他的家人和挚友，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流泪，掌声在这个昏暗的地下研究所回荡。

　　博恩揽着不断抹着眼泪的琳达，轻声道：“能看到艾丽丝和乔尔站在这里，这给我们大家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