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街33号》夏雨莹

10、被隐藏的秘密

　　侦探社门外，初秋的风卷着黄叶打转。劳伦栗色长发散乱在肩上，眼底写满了痛楚和焦虑。

　　沈乔尔将她让进办公室。当他取下帽子时，额前的伤疤和领口露出的层层纱布却令劳伦脸色一变。

　　“沈先生，我不知道……”她声音带着歉意。

　　“不碍事，请坐。”沈乔尔不动声色地挺直背脊，示意劳伦坐在沙发上。

　　艾丝无声地飘在他身侧，冰蓝色的眼眸紧盯着这位来访者。

　　劳伦缓缓坐下，面色沉重，像是在脑海中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突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包里掏出手机摆在沈乔尔面前。

　　“几个月前，也是我最后一次和莉莎见面的那天，她给我看了一下这个匿名短信。”

　　沈乔尔接过手机，目光扫过那行字，心脏猛地一缩：

　　【你儿子因你而死，死状很惨。我知道你的住处。如果你敢报警，下一个就是你老公。】

　　他迅速从抽屉中取出一枚录音笔，摆在桌上。劳伦见状，点头默许。

　　沈乔尔按下录音键，语气平静地问道：“劳伦女士，您觉得这匿名短信会是谁发的？”

　　劳伦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眶瞬间红了：“一定是汉克·威尔森，莉莎的前男友。”

　　她颤抖着声音，将压抑了三年的痛苦倾泻而出。

　　“他们很多年前就分手了。莉莎一直想要孩子，可汉克是个坚定的丁克主义者，就因为这个，他离开了莉莎。后来他去参军了，被派到很远的地方，之后就没了消息。再后来，莉莎遇到了弗雷德，两人很快结了婚，生了利奥。莉莎终于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可弗雷德业务太忙，总是出差，莉莎几乎是一个人把利奥拉扯大的……但她一直过得很充实，在社区里也是个活跃的人物，没什么仇家。那孩子也特别开朗懂事，不像报道中猜测的那样，离家出走……那是不可能的，他很依赖莉莎。”

　　沈乔尔专注地听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

　　“我理解，”沈乔尔语气平静，目光紧盯着录音笔上滚动的数字，“但我们不能光凭猜测就指向谁。那在利奥失踪后的这三年里，您有没有见过汉克？或者，有没有听说过他出现在镇上？”

　　劳伦努力平复着呼吸，眼底闪过一丝恐惧：“没有……而且利奥失踪后，莉莎就变了，整个人活在恐惧和自责里。最后……她用自己的死保护了弗雷德。”

　　沈乔尔待她情绪稍微平缓一些，继续问道：

　　“汉克最后一次出现在您的记忆里，是在什么时候？参军前，还是利奥失踪前？”

　　“我只从莉莎的描述和一些旧照中知道他的存在，我并没有见过他。”劳伦缓缓应道，眼神有些迷离，“莉莎提起过，她怀着利奥的时候，那个人有联系过她，想要和她复合。但她很坚决地回绝了，从此并没听她提起过那个人……直到这个短信的出现。”

　　“莉莎去世后，你没有拿着这个去报警？”

　　“报过，但他们只当我是悲伤过度，无中生有…”劳伦绝望地摇了摇头。

　　“劳伦女士，感谢您的证词。”他将录音笔和那张旧照并排放好，目光落在她染满泪痕的脸上，“我现在需要验证一些其他的线索。如果后续有需要，我们还会再联系的。”

　　劳伦缓缓起身，身体有些摇晃。她对着沈乔尔深鞠一躬，没再多言，抹着眼角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沈乔尔抬手揉了揉眉心。艾丝关切地飘到他身边，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他睁开眼，轻声道：“帮我四处找找，看还有没有藏在暗处的东西。”

　　艾丝轻轻点头，身影如一缕轻烟般飘向房间的各个角落。看着她半透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沈乔尔慢慢陷入皮椅里，闭上眼睛。

　　劳伦的证词虽然提供了一些汉克的作案动机，但还不够完整。也不知道凯文那边，进展得如何了？

　　「还是那个房间……好像在地板下面……我不太确定……」艾丝的声音飘渺又真实，回响在他耳边。

　　此时，博恩推门而入，沈乔尔立刻起身：

　　“正好，随我来。”

　　昏暗的档案室里，一股旧纸张和灰尘的气味席卷而来。

　　艾丝蹲在墙边，指尖触碰着一块看似普通的地板，目光急迫。

　　「这块地板下面…」她抬眼看向沈乔尔。

　　“博恩，帮我找工具，把地板掀开……”沈乔尔指着那块地板说道。

　　“为什么？”博恩双手抱胸，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只因你感觉到这下面有东西？乔尔，你以前可是相信科学的！”

　　“就当是让我证明一下。”沈乔尔坚持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

　　博恩无奈地叹了口气，返回车上，从工具箱里取出小锤子和撬棍。他极不情愿地走到那块地板前，蹲下身子，开始慢慢撬着地板。

　　随着“嘎吱”一声，地板被撬开，一叠被反复折叠、泛黄的信纸露了出来。

　　沈乔尔弯腰取出，在博恩眼前晃了晃：

　　“博恩，我知道这很难解释，但我的感知从来都不是毫无根据的。”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莉莎亲启”，落款是汉克。

　　博恩凑过来，和沈乔尔一起看清了信的内容。

　　这封信是从军中寄出来的，日期是利奥还没诞生前，他字里行间满是悔恨和祈求。汉克渴望复合，却因被拒而心生绝望。他祈求莉莎再次考虑给他一次机会。

　　沈乔尔拾起另一封信，眉头紧蹙。

　　汉克偏执的笔迹力透纸背，反复强调“孩子是原罪”和“谁也别想幸福”。

　　“看来，汉克早有作案动机。”博恩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这些得交给警方。”沈乔尔说。

　　博恩拍着衣服上的灰尘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行。但乔尔，别再轻信什么感知，破案得靠科学。”

　　“我信实证，也信判断。”沈乔尔目光沉稳，“如果感知总能引向线索，那我信的，便是最终结果。”

　　*

　　一周后，利奥失踪案正式升级为蓄意谋杀案。

　　法医鉴定确认，绿茵园菌菇棚土壤中的残骸与利奥完全匹配，残留衣物及仓库墙壁血迹均检出汉克DNA。

　　警方突袭汉克在郊区的住所，发现屋内数张莉莎与他的旧照被刀划毁，角落破旧日记写满对莉莎“背叛”的诅咒。结合沈乔尔提供的劳伦录音、匿名短信及旧信件，作案动机被彻底坐实。地下室搜出带可疑残留物的陈旧工具及违禁品，检测结果与利奥失踪情况吻合。

　　汉克被捕后起初拒不认罪，但在铁证面前心理防线崩溃。他承认因嫉妒利奥的诞生，心理逐渐扭曲，屡次违纪被部队遣返。回到小镇后，目睹莉莎生活美满，报复心理愈发强烈。他开始跟踪母子俩，寻找机会报复。

　　三年前，他成功诱骗利奥至废弃仓库，本想给莉莎“教训“，却因麻药过量导致利奥死亡。此后他东躲西藏，辗转多份工作，最终在管理松散的绿茵园农场落脚。他发现蘑菇棚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本以为整个行动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觉，却因沈乔尔意外发现仓库并展开调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为阻拦调查，汉克打晕同样在跟踪沈乔尔的制药厂人员并夺车，反令行踪彻底暴露。

　　“乔尔，我不得不承认……”凯文抚额轻笑，眼神复杂，“你的'直觉'在近期的案子里确实起了作用。不知你如何做到，但确实帮我们破了这桩悬案。”

　　沈乔尔低头笑了笑，未予置评。

　　“农场案本不想让你参与，”凯文语气缓和，“但既然已展开调查，允许你在合理范围内配合警方。你从未触犯纪律或职业道德，当初离职也只是暂休。等你完全调整好后，欢迎归队，我期待那一天。”

　　“我也是，探长。”

　　“目前金石镇警署正在整顿内部腐败，我也得马上返回骆城处理公务。”凯文递过一张名片，“这是丹尼·金，最近从外省调任，和你一样，他也是我的得意门生。以后遇到任何难题，可以直接联系他。你俩年纪相仿，应该能合得来。他在镇上人生地不熟的，你也要多帮衬。”

　　“明白。”沈乔尔接过名片，仔细收好。

　　“乔尔，”凯文站起来时候，欲言又止地加了一句，“我相信证据。但这不代表我看不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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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厅前，沈乔尔望着夕阳轻叹：“爱而不得，两败俱伤…实在不明智。”

　　艾丝坐在栏杆上，蓝色长裙摆随风轻扬。她望着天空，嘴角含笑：

　　「利奥和妈妈......在天堂一定会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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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周，小镇渐渐恢复了平静。

　　杰米娅和罗曼一早就来帮忙，和劳伦在侦探社门口布置小型祭奠仪式。桌上摆着利奥和莉莎的照片，签名卡旁放着募捐盒。居民们闻讯赶来，在这个曾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里，摆满玩具和孩子们亲手画的画。

　　弗雷德沉默片刻，声音破碎：

　　“莉莎......利奥......你们看到了吗？大家都还挂念着你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沈乔尔站在一旁，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到屋内，将利奥生前最爱的超人玩具还有那片白羽小心摆在书架顶端，置于自己的金色警徽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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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郊的墓园静谧如画，既能看到附近农场的花田，也能看到最美的日出。

　　沈乔尔将一个巨大的红蓝色超人模型放在那块洁白的石碑前。照片里，棕发碧眼的利奥笑容灿烂，仿佛那清脆的童声仍在耳边回荡。

　　“利奥，这是姐姐为你挑的。”他声音很轻，“最新款，你一定喜欢。”

　　「……明明是自己挑的，还嘴硬……」艾丝轻语，带着几分嗔怪。她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拂过碑面上刻着的名字，「不过利奥，你放心……伤害你们的人已经被关起来了，不会再继续害人了…」

　　沈乔尔在石阶上坐下，黑色风衣被风吹起一角。他侧过脸望向艾丝，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遮住了眼底深邃的光。

　　“艾丝，”沈乔尔望着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一件寻常事，“利奥能感知到四肢的麻木和倦意，甚至会打鼾……可你呢？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这些自主的感知？”

　　艾丝微微一怔，天蓝色的瞳孔映着远处起伏的墓园缓坡。

　　良久。

　　她叹了一声，在草坪上盘膝而坐。天蓝色的裙摆被摊开成半圆，散在她身后的金色发梢上沾着几片细碎的草叶。

　　「我最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或许我们这些“幻象”的感知，不过是凭着之前的记忆塑造的错觉罢了……都是假的。」她声音轻如耳语，「……就像利奥会睡觉…其实根本不曾真正入睡，也不会做梦………还有吃东西……其实，也都是记忆中的……」

　　她垂下眼帘，停了片刻后接着道：「……可奇怪的是，我有时候能与你产生相似的感知……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沈乔尔活动了一下左肩，未愈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

　　“就像那次车祸的撞击感，”他抬眼望向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还有现在这样的痛觉，你都能感知？”

　　她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同样位置的左肩，轻轻点了点头：「…比起真实的痛，这个感觉会弱很多……但确实能感觉到。还有你的其他负面的感觉，比如悲伤和愤怒…我都能隐隐感觉到…」

　　风穿过她发间，带起几缕细碎的光。

　　沈乔尔望着她半透明的轮廓，那抹天蓝色在阳光下显得柔软，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疏离。

　　“艾丝，”他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不是我的幻觉……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有感知的复杂意识体，那请你今后不要将自己徒劳的置身于危险面前。如果预判到危险，只需提醒，并立刻离开至安全范围。明白吗？”

　　艾丝仰起脸，点点头。

　　沈乔尔收回目光，望向远处的墓园入口，眼神变得幽深而固执。

　　“还有，我一直不解，”沈乔尔平静的语气多了一份探究：“我能看到利奥，或许是因为那栋房子连接着某种缘分。但我能看见你...又是为什么？”

　　艾丝的指尖不安地绞紧，周身雾气泛起不自然的波动。

　　她紧抿着唇，沉默良久。

　　“我答应过你，不会问你不想答的问题。”沈乔尔的声音低缓，“那这个问题，你是真不知道答案，还是不愿意回答？”

　　秋风拂过墓园，带着几分凉意。

　　一滴透明的泪从她眼底滴落，随即化作冰珠，轻轻坠在草叶上。

　　「沈乔尔，别问了。」艾丝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喜欢这样的现状，已经…很知足了。」

　　他颔首，黑发在风中轻轻扬起，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如他所料，她并没有完全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