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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旧人赴新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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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长安一晚没睡,前半夜在收拾行李,后半夜她一个人爬到屋顶,坐着望月亮。
街上开始传来打更人的敲锣声,一下两下,彭长安在心里记着数。
数着数着,那声音停了,周边只剩下她自己的叹息声。
彭长安仰起头,发白的月亮映到她发愁的面容上,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看着月亮,和另一个人一起。
她想起顾卫宁了,自从衙门一别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会不会是因为他找到了大胡子,所以小东才没有查到音讯。
想到此,彭长安决定临走前再去见一次顾卫宁。
她回到房中找出当时顾卫宁给自己的名帖,在天有了亮意的时候赶去他家中。
“大娘,请问这是顾大人家吗?”
彭长安站在篱笆栅栏外面,朝里面正在喂鸡的顾母问道。
“长安姑娘,你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顾卫宁闻声从屋中出来。
两人一齐坐下,桌上的案宗四仰八叉地摊开着。
“顾大人,我今日来是想问一下那大胡子寻着没有?”
顾卫宁的眼神开始闪躲,手指按着骨关节,良久才开口:“抱歉,长安姑娘,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死了?”
顾卫宁愧疚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那可有杀害他之人的线索?”
“没有。”
彭长安看了眼身侧的案宗,“这上面也寻不得任何有用的东西吗?”
顾卫宁才意识到桌上的杂乱,边着手整理,边回道:“我都看过了,大部分都是失踪女子家人的论述,可用的东西不多。不过——”
他翻找着,“有几卷案宗有缺页的痕迹,像是故意被人撕下了。”
彭长安一一看过,果真如此,被撕下的边缘极不平整,想必那人当时定是有些心急。
“这几页怕也是不好找的,兴许也和那大胡子一样,早不在这世间了。”
“长安姑娘,此事我定会追查下去,只可惜衙门中无人愿插手此案,凭我一己之力,进度总会慢些。在此案未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姑娘保重自己。”
“我知道,大人定是比我还要急上百倍,我没有怪大人的意思,只是觉着这希望好像越来越小了。”
说着彭长安起身要走,她忽然想到什么,迈出门槛的步子又返回来。
“还有一事要告知顾大人,我要去城南新开的那家酒楼了,日后恐怕相见的次数又会少几分。”
“是醉恩楼……”
“不,”彭长安好像提前知道顾卫宁要说什么,摇摇头打断他,“东家待我极好,只是经此一事,我有些怕这城中的喧哗,城南僻静,于我而言是个好去处。”
“那便祝长安姑娘此去万事顺遂。”
“借大人吉言。那我先告辞了,顾大人保重。”
彭长安照着来时的路返回,顾卫宁凝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这条路不好走,但好在她一直昂扬着头,找不到路的时候抬头看看出初升的太阳,便可知哪里是东方。
彭长安轻手轻脚返回店中,取了自己的行李后悄声向城南走去。
她只留下一张纸条,不愿直面告别,因为没有人教过她。
她还是觉得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是最好的方式,就像风过了无痕,只要被吹拂的人感受到了就好。
彭长安挎起包袱的时候觉得格外的沉,她摸了摸,从中掏出一个钱袋,里面有一张新酒楼的地址和五十两银子。
她回头对着酒楼的招牌深鞠一躬,剩下的泪消散在前方的路程里。
马车晃晃悠悠,彭长安这次留了个心眼,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时不时就撩开帘子往外看一眼。
半个时辰后,随着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下。
彭长安打量了一圈后才从车中下来。
她驻足在身前的二层酒楼门口,上面黑色的牌匾镶着璀璨的金漆,匾上三个大字:风满楼。
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小厮走出来,自来熟地说道:“是彭掌柜吗,小的一直在这候着您。”
“你知道我?”
“小东哥提前打过招呼,让我在此迎着。”
“你是小东哥的朋友吗?”
那小厮奉承一躬,回道:“掌柜过誉了,我怎担得起小东哥叫一声朋友,小东哥看我可怜,让我过来打杂混口饭吃,您唤我九月就好。”
说着九月有眼力见地伸手想接过彭长安的包袱。
彭长安递过去,打趣道:“莫非你是九月生的?”
九月低头一笑,不语。
酒楼虽未开业,但是屋中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庖厨的锅都是新刷的,锅台上的水渍还未干透。
“不愧是小东哥找的人,很是能干。”
彭长安虽第一次当店掌柜,但平日在酒楼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多少在心里记住一些派头,此刻便立马用起来,说话不像从前那般犹豫和客气。
“多谢掌柜,这几天我闲着也是闲着,提前拾掇好了。”
九月边说边带着彭长安把风满楼里的犄角旮旯都熟悉了一遍。
“这酒楼只有我们俩吗?”
“小东哥特意吩咐过,您过来了以后可以亲自招些杂役,自己选的人用起来安心。”
“那便写篇告示,贴在门外,先招两个杂役,日后要是忙不过来再添。”
“得嘞。”
九月欢喜应下,洋洋洒洒写下:本店诚招杂役两名,务必勤快能干,每月工钱……
写到这抬头看向彭长安,“一两。”
“本店诚招杂役两名,务必勤快能干,每月工钱一两,先到先得嘞!”
九月把告示贴在墙上,又怕没人看见,使劲喊了两嗓子。
城南本就偏僻,大多人过得清贫,为数不多的有钱人多半是受够了城中的喧闹,搬到这儿躲清静来了。
一两对很多人来说吸引力足够大。
九月这一嗓子刚落地,来往的过路人就已经把风满楼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个个擎着手喊着:“我要当!我要当!”
这场面也出乎了彭长安的意料,她试图挤进去把九月拉回来,寻摸半天也没找到缝。
她从屋里搬了条长凳置于门口,站上去,用鸡毛掸子哐哐敲了几下大门。
围着的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抬头看向她。
“大家听我说,小店实在容不下这么多杂役,倘若真有诚心想来的,便请沿着墙边排成一列,我从中挑选出两名最合适的,小女在此多谢大家。”
众人看出了彭长安一副掌柜派头,便也知道该听谁的话。
有一些看热闹的听到这觉得没意思,识趣地走开了。
剩下十几个是真的想找份营生,乖乖来到墙边排队。
九月终于得以从人群里逃出来,呼哧大喘地他还不忘给彭长安竖个大拇指。
彭长安和九月坐在大堂正中的位置,注视着第一个走进来的男子。
“公子如何称呼?”
“平儿。”
“多大了?”
九月看着他身上有些肥大的衣服,问道。
“恰逢弱冠之年。”
平儿的说话声有些稚嫩。
九月和彭长安交换了个眼神,咳嗽一声:“真的?”
平儿被身前两人盯地有些不自在,声音弱下来:“其实是……是幼学之年。”
男子心虚地低下头,长袍极不合身,大得还能再塞下一个人。
“你倒机灵,可年纪尚小……”
“我能干,什么都能干,农间粗活干起来不比大人差。”
彭长安好似看到了儿时的自己,一时心软,问道:“你来这,你爹你娘该心疼了。”
“我……没爹没娘。”
九月想直接打发他走,被彭长安拦住。
“留下他吧,再另外招两个,忙的时候他搭把手就好。”
平儿果然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敏些,耳朵也灵,彭长安轻丝般的说话声他倒一字不落尽收。
还没等九月说话,平儿就已经跪下:“多谢两位大人,平儿定日夜勤勉。”
“担不起一声大人,唤我掌柜便可。”
“掌柜的。”
平儿站到彭长安身边,细心地递上茶,俨然已是一副小二的模样。
两个人又陆陆续续面见了后面几个人,可都不太理想,要么是话都说不利索,要么是看着呆呆傻傻。
“下一个。”
九月唤道,声音和先前相比颓了许多。
“两位掌柜好。”
伴着有些粗犷的声音一起袭来的是呛人的脂粉香。
平儿到底是小孩子,学不会掩饰,一只手已经死死捂住了鼻头。
彭长安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细细打量一番。
身前人莞尔一笑,屈膝行礼,“多日未见,掌柜可是一切安好?”
“别耍这些刻意攀附的伎俩,本店活多又急,不适合女流之辈,小姐还是请回吧。”
九月已经耐不住心性,将手指向街口的方向示意。
“等等,”彭长安起身来到那人面前。
“是……牡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