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奈良时期的日本宫廷菜不过如此。
      和大唐的宫廷菜动辄熊掌燕窝、驼峰鱼翅、鹿血熬制的护肤养颜营养餐相比,日本的宫廷菜可以用简陋甚至是寒酸来形容,若没有从大唐流传过去的酱油等调味品,那些清汤寡水的诸如腌萝卜、煮野菜没有一点荤腥,几乎难以下咽,但孝谦天皇和藤原大人却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瞧见他们这样,杨绍光也不好意思不动筷子,夹起一根野菜,味道还不错,有些像中国的芫荽。
      皇家毕竟是皇家,几样清淡的山野蔬菜过后,能代表日本宫廷菜的巅峰之作连唐玄宗在华清宫吃过之后都赞不绝口的熟鲊被女官端上了桌,野史记载:唐玄宗在吃过由日本遣唐史朝贡的熟鲊之后几日忽而想起这道菜,便问询鸿胪寺卿,答曰熟鲊制作历时已久、工艺复杂况且日本离大唐路途遥远携带不便,问曰有无,对曰无,闻言,圣颜黯然。
      夹一筷子放入口中,舌头两侧便感受到一种莫可名状的酸在齿颊间流传,唾液如泉水一样汩汩流出,眼看口中难以盛下,只好吞下,就在欲吞未吞之际,一种难以言明的鲜如电光石火般乍现,在一惊一乍间,杨绍光竟吞下两块熟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杨绍光说。
      孝谦天皇有些不解地瞅瞅三井茗和藤原仲麻吕。
      藤原大人见多识广,学养丰硕,“孔夫子有曰‘三月不知肉味’,音乐和美食是相通的。”
      孝谦天皇恍然大悟。
      筵席散去,因为是天皇的行宫,所以并没有宫廷舞蹈。
      三井茗要和藤原大人谈男科手术问题,就去了别院商谈。藤原大人其实并不是很擅长男科手术,严格来说,甚至并不擅长外科手术,他只是看过几本中国古代的医学典籍诸如《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和《神农本草经》又恰巧治好了孝谦天皇的伤风感冒咳嗽便被天皇奉为可以绕开御医直接问诊的人,天皇这种爱屋及乌、不辨菽麦的用人方式也给了藤原大人一种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错觉,就是这种错觉给了他欲在医学领域大展身手的勇气和信心。
      其实,在藤原大人治疗男科疾病的声名远播之后,被他医死的患者就不计其数,有些即便勉强活了几年,又因为彻底失去性功能而悲观厌世跳海自杀,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藤原在男科领域的影响力,找他治疗的人络绎不绝,就连浅草寺的高僧也过来询问增强男性功能的药方和外科手术费用。几年手术做下来,藤原大人积累了不菲的家产,这些家产又传播了他的声名。
      三井茗慕名找到藤原大人时大人已经好久没有动外科手术技艺有些生疏了,他正思忖要不要接下这单生意时,听闻来人自报家门,“三井茗。”大人寻思这人衣着打扮虽算不得多么华贵,但也非寻常人家可比,如果推断不错的话,这人应当是九州的三井家的。
      说来话长,九州的三井家和藤原大人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怨的。九州的三井旭在没有发达之前是在藤原大人家做家奴的,三井旭的妻子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心甘情愿陪着他过这种下等人的生活,这让藤原大人对三井旭要高看一眼。藤原大人再看一眼三井旭的妻子,没有摄人心魄的美貌,却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温婉动人,自然也逃不过对美女有着孜孜不倦追求美誉的藤原大人的手心,藤原大人只是差遣三井旭去北海道出了趟差就毫不费力强行占有了他的妻子。三井旭回来后,夫妻两人抱着痛哭,第二天便含恨离开了藤原家。
      今日一见,这个三井茗和那个三井旭倒有几分想像,和那个和藤原大人有过唯一的一次床笫之欢的贱婢更是相像,一股不可遏制复仇的火焰在藤原大人的心里熊熊燃烧。
      藤原大人毕竟是紫微令,是天皇身边的人,眼界和格局自然非同凡响。他一方面对三井茗虚与委蛇,云山雾罩地说自己做过太多的男科手术不过最近公务繁忙有些日子没有做手术了自然是有些手生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这种欲拒还迎的招术果然奏效,三井茗恳请他务必抽空做一下并奉上财物若干。
      其实,藤原大人的如意算盘是要把三井茗变成宦官,安插在孝谦天皇身边,这样既报了九州三井家的夺爱之恨,也顺便监视了天皇,但唯一不可控因素在于不知三井茗是否听话,但事已至此,一切也由不得三井茗了。
      男科手术变成了阉割手术,手术很成功,没过一日,三井茗便下床了。
      没过几日,三井茗并不明显的喉结彻底消失了,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滑腻了,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显然,三井茗也发觉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并明白手术是彻底失败了。
      这些日子,杨绍光和孝谦天皇相谈甚欢。
      杨绍光把治疗咳血肺病的药方写下来交给天皇并特别强调生百部的功用,他还质疑苦杏仁对治疗咳血肺病有可能适得其反,这引起了孝谦天皇的警觉。
      就在藤原大人给三井茗做手术的那个晚上,孝谦天皇和杨绍光秉烛夜谈。那晚月色澄明,洞爷湖上夜风送爽,摇曳的烛光中孝谦天皇更见楚楚风致,就在烛火跳动的霎时,天皇恍若明子。
      “长安城一定很繁华吧。”天皇带着无限景仰的神色说。
      “是啊,朱雀大街尤为繁华,那里有很多的外国商人,有新罗人、粟特人、大食人、波斯人、吐火罗人、天竺人还有尼婆罗人等等,当然也有日本人,不过……”杨绍光停顿了一下,瞧见天皇兴味盎然,便接着说,“繁华归繁华,生活成本也高,房租尤其令人咋舌……”
      “日本的京城平城京的房价也是居高不下,令人望洋兴叹,有机会去平城京看看。”天皇邀请道,“平城京是模仿长安城而来,自然和长安城是没法比的,仿制品永远也不会超越真品,大唐就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而日本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土丘,唉……”天皇一声浩叹。
      “物极必反,极度繁荣之下的大唐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隐患。”读过唐史的杨绍光侃侃而谈。
      “哦,说来听听。”孝谦天皇来了兴致。
      和天皇聊天倒也轻松,背背史书即可,她却如获至宝,景仰之情浮在脸上,“藩镇割据是其最大的隐患,现在,大唐有十大藩镇,如安西节度使、北庭节度使、河东节度使、河西节度使、范阳节度使,等等,共有十个,这些节度使个个拥兵自重,对朝廷阳奉阴违,如若这些节度使造反,大唐将社稷倾覆、繁华不再、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杨绍光瞥见孝谦天皇面露欣喜的红光,这让他有些不悦,“不过朝廷中已有人提出了削藩之策,像李林甫和杨国忠正在徐徐推进……”
      当女官进来剪灯花时,杨绍光瞧见孝谦天皇脸色有些凝重。
      月明星稀,孤鸿南飞。
      那几日,杨绍光和三井茗陪着孝谦天皇和藤原大人在洞爷湖泛舟,但杨绍光看得出三井茗和藤原大人已有罅隙不似往日那般亲密了,有时两人并排坐于船头但半晌无话。
      心里还惦记着在宾馆等候他们的明子,还有在东京大学未完成的交换生课程,杨绍光有些心焦,于是,在一个落日时分,他悄悄问三井茗何时回去。
      “我回不去了。”三井茗说,他瞅了瞅杨绍光,有点抱歉地笑笑。
      “为什么?”杨绍光追问。
      “唉……”三井茗望着一轮红橙橙的圆日在红彤彤的夕霞和烟波浩淼的洞爷湖的水天相接处缓缓地沉下去,他带着无限留恋的神色看着一群水鸟飞越落日和烟霭交错的虚空,“对不起啊,我算是彻底废了,我本来是来治病的,结果倒好,病没有治好,却被阉割成太监,还要把我安插在孝谦天皇身边,我要手刃藤原这个老贼。”
      “三井君,不要冲动。”杨绍光把目光瞥向正在和天皇看落日的藤原,“跟我去中国吧,这都是些小病,中国的海绵体再生干细胞技术和假体移植技术治疗这个完全不在话下。”
      “不啦,朋友,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注定是一场悲剧,也许生于我这样的官宦之家本就该如此,这便是我绕不开也躲不过的宿命,今日遭此厄运也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我明天就死了,这也指不定,我还是留有遗憾的,我在极其短暂的一生中,我还没有做过多少让我满意的事情,也没有留下闪耀的足迹,我甚至都没有能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但这样的遗憾和我这么多年流连于萍水相逢、逢场作戏的游戏中难以自拔、虚度光阴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上,我一边采撷,一边丢弃,到头来,我两手空空,在这个世上,我居然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一个女子,明子也不是……”
      “别否认啦,三井君。”杨绍光幽幽地说,“我看明子便是你的最爱。”
      “也许吧,连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哎。”三井茗喃喃道,“不过,杨君,明子腹中的婴孩是你的,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是你的。你都不敢承认。”杨绍光呛白道。
      “是你的,真的。”三井茗叹息道,“我们三井家被下了魔咒,我患上了祖传的不孕不育,这也是我想请藤原给我做手术的原因之一,没有想到,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没有这个必要,三井君。”杨绍光真诚地说,“我听说藤原带过兵,是个武夫,万一你杀不了他,可如何是好?”
      “谢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三井茗故作轻松地说,“你今晚务必要走,否则,会连累你的。”
      入夜时,明月朗照,月光清澄,没有一丝暑气,空气中飘来洞爷湖上的水腥味还有枕着月光入眠的大鱼的梦呓。缥缈的渔歌断断续续地传来,奈良时代的日语不比现在,很难听懂。墙角的蟋蟀开始了夜唱,六月是这些夜间的歌者最喜欢的时节,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冷,唱的歌有些僵硬,不够婉转,秋天的天气倒不是多冷,但歌声时不可避免地带着萧瑟和不忍离去的悲伤,只有六月才是最佳的,声音流畅,节律丰富,不为季节变幻所困,只为欣欣向荣而歌。墙角至少有两只蟋蟀,它们一唱一和,一个唱小夜曲,一个唱C大调,月色阑珊时,杨绍光睡意渐浓,但他不能睡,他要离开这个岛,否则,只怕是三井茗会连累他。
      走到码头时,解开系在小船上的缆绳,在前方的烟水朦胧处似有灯火,就在划动船桨时,杨绍光心想还是回去把三井茗带走吧,否则他杀不死藤原就危险了,东大的游泳冠军和能杀人根本就是两回事情,再说,他的祖传的不孕不育和男科方面的毛病到中国就能治好,杨绍光死于肺病开中药店的叔叔就是当时民间研究海绵体干细胞再生技术的先驱而且已经牛马和猴子身上取得了动物实验的成功,若不是死于肺病,现在肯定是临床推广了。
      轻手轻脚回到天皇的行宫,刚出现在门口,就被身穿甲胄、手执利刃的士卒一把捉住,押解到天皇面前。这时候,整个行宫火光通明,披坚执锐的士后足足有200人,把整个行宫围得是水泄不通。
      就在杨绍光疑惑之际,几个士卒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三井君!”他俯下身子,惊呼一声,扭头看孝谦天皇,天皇的脸在月影里,看不清朗。
      三井茗缓缓睁开眼,嘴角浮现出迷人的笑,月光下他竟是如此俊朗,“你来啦。带我回家吧,把我送到伊豆大岛,就埋在后花园……”他抬眼望着刚过中庭的月亮,目光平静,说话的气息渐至微弱,“我答应过明子要娶她的,可是,现在不行了,你代我去,好吗?”他祈求地瞧着杨绍光。
      杨绍光点点头,三井茗的手垂了下来。
      几个士兵带着绳索过来要捆绑杨绍光,他手一挥,两个士兵连连后退,“要是有把M20步枪就好了,唉……”一个士兵手执长枪就挺刺过来,速度很快,直刺胸口,他只好闪身躲过,抓住枪头,顺势一带,士兵一个趔趄,他一个低扫腿,“扑通”一声,士兵倒地,他挺直长枪正欲和围上来的士卒缠斗,但见孝谦天皇一摆手,“这是大唐的有名诗人,不得无礼。”
      “てんのう,可是他出手伤了我的士卒。”藤原仲麻吕道。
      “是你的士卒先动手的。”天皇不耐烦地说,“这是大唐的诗人,我们和大唐的关系不能闹僵,再说,我们还在派遣遣唐使呢。”
      “可是我们日本就只能这样寄人篱下、任人摆布吗?大唐也未必是不可战胜的。”
      “藤原大人。”天皇严肃地说,“你要记住紫微令的本分,不能妄言朝政。别忘了,100年前我们在白江口海战中的惨败,大唐的实力和我们不可同日而语,大唐是用来学习的。”然后她对杨绍光说,“杨大人,我会差人把您送到伊豆大岛。”
      “不必了。”杨绍光说,“把我们送到观音岛对岸就可以了。”
      到了宾馆,老板见杨绍光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惊骇万分,忙不迭要去报警,被他拦住,“不必,这是我朋友,死于私斗,你叫人把他清洗一下,用盒子装敛起来,放上冰块。喏,这个给你。”他从三井茗腕上抹下“欧米茄”金表,递给老板。
      老板满脸笑意接过金表。
      “老板,住在这里的桥本明子还在吗?”
      “桥本明子?”老板疑惑地问,“没有听说啊。”
      这时,杨绍光瞥见挂在墙上的闹钟,2058年6月20日,三年过去了!
      到达伊豆大岛是在三天后,船是三井茗的父亲三井萌派到横滨的,杨绍光本想把三井茗的遗体交给三井萌就回东京大学,但三井萌执意说既然是三井茗的朋友就该到伊豆大岛去送他最后一程,杨绍光想想也就不再说什么。
      全程都有戴着墨镜、身着黑西服的人护送着三井茗的灵柩,透过水晶灵柩,杨绍光瞅见三井茗脸上还浮现着那迷人的笑,只是脸色有些发黑了。
      伊豆大岛正如其名是个大岛,岛上有葡萄园和酿酒公司,鱼子酱加工厂,火箭发动机制造公司和机器人制造中心,这些都是三井家的产业。三井茗的追思会后,杨绍光回到东京大学,三年时间对一个大学来说无异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的交换生的班级已经毕业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班主任,班主任讶异他现在还在日本,“手续都给你办好了,你可以回国了,不过,听说和你一起来的一个叫玉秀的女学生还在医院里,都联系你好几次了,你去看看她吧,就是御茶水女子大学的。”
      “哪家医院?”
      “国立东京大学附属医院。”
      国立东京大学附属医院是东京最好的医院,当然,价格也贵,一路上杨绍光都在思忖玉秀到底得了什么病要住这么好的医院,还有,玉秀和他都是交换生,照理说他们是要在2056年9月回国的,现在都已是2058年6月了,为何玉秀还没有回国?或许也和他一样遇到三井茗这样的事情,对,明子在哪里呢,早就从御茶水女子大学毕业了吧,她的小孩儿也快三岁了吧,现在,他很想见到她。
      沿着医院的一条街都是水果店和鲜花店,水果店里卖的水果很多都是国外的,如马来西亚槟城的榴莲、耶路撒冷的无花果、中国无锡的水蜜桃、山东莱阳的秋月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的山竹、马来西亚的莲雾,只有西瓜、葡萄还有苹果是日本的,不过原产于日本的水果也不便宜,外国的水果价格更高。杨绍光看了看价格标签,心想还是算了,万一病人要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况且也不清楚病人生的是什么病,水果有没有禁忌。
      于是,他决定买花,无论生的什么病,买花总归不会错的。但花店的店员似乎热情过度,忙不迭问他病人生的是什么病,如若是什么小病,用铃兰为宜,如果病不轻不重,用康乃馨最好,花期还长,十天半个月不用换,如实在是搞不清是什么病,最好用石斛兰和小雏菊,保准没错,一束才2万日元,花很新鲜,是从北海道早上空运过来的,还沾染着露珠哩。
      瞅了一眼,石斛兰和小雏菊是店里最贵的花卉组合,不过,杨绍光也没说什么,付钱拿花走出花店。
      要找到玉秀颇为简单,只要询问医院的任何一名护士或是医生又或是其他什么人,他们必然的回应定然是露出鄙夷的神情,“你问那个中国女人啊,呸,就在杂物间的走廊上。”说罢,掩鼻而去。
      六月黄橙橙的阳光从玻璃窗上照进来,落在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床单上,床单下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散发着恶臭的女人,之所以能认出是一个女人是她那鲜红艳抹的唇。
      “玉秀!”杨绍光轻声唤她。
      脏乱的头上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扭动身子,见是他,“绍光,我要喝水。”
      买来一瓶矿泉水,她一口气喝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要喝。”
      杨绍光索性买了五瓶,第二瓶喝完时,她终于喝饱了,却嚷嚷道,“我要吃鳗鱼饭。”
      “你是玉秀吗?”杨绍光问,因为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出她就是玉秀,因为她的眼角眉梢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姿容娇娟的明星,而且声音听起来也不像。
      点点头,那女子艰难地坐起身,把脏乱的头发向脑后拂去,露出凝着玉的光泽的一张生动的脸,“很像日本上个世纪的女明星,到底是谁呢?”杨绍光在苦苦思索。
      “不用想了。”玉秀说道,“我就是按照酒井法子的形象整容的,连身高也整得一模一样。可不可以先给我买份鳗鱼饭?”
      “不好意思,我马上去。”
      看着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吃完鳗鱼饭,杨绍光心里隐隐有些痛,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知道明子的下落吗?这时,他瞥见走廊上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上一只花瓶里插着一束已经枯萎的铃兰,上面还留有一张便签,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铃木明子敬上”,这是落款。
      “玉秀,明子来过?”他问。
      她点点头,目光却瞥向那束枯萎的铃兰。
      明子终究还是嫁给了一户姓铃木的人家,想必是一户大户人家吧,那个小孩儿呢?“玉秀,明子的电话你有吗?”
      玉秀从枕边摸着一封信,递给他。信很长,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仔细阅读,而不是在这样的地方看。
      “呃,呃……”玉秀趴在床上,稀里哗啦将刚吃进去的鳗鱼饭和刚喝进去的矿泉水吐得干干净净,这也引来了远处一位护工的谩骂声,“可恶的中国人,又没钱交医疗费,呆在日本干什么,快滚回中国,就会麻烦人!”说罢,拿着笤帚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让我来!”杨绍光狠狠地瞪了护工一眼并接过他手中的笤帚等家伙什。
      呕吐过后的玉秀居然露出活泼的笑颜,仿佛轻松了许多。“说说我的故事吧,如果我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三年前的六月,听明子说要去北海道的洞爷湖,还问我想不想去,我拒绝了,因为那时我参加了东京映画公司和住友制药联合举办的一个项目,叫什么‘缅怀时光’,为那些有着明星梦的女孩圆梦,就是整容加干细胞移植。我报名了,我想我能被选上的机会是渺茫的,但第二天我就被告知我被选中了,后来我才得知,这样的项目,日本女孩是不会去的,因为不可控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骑虎难下,我向项目负责人表达我想退出的意思,但负责人巧舌如簧,说我可以整容成任何想要成为的过去的明星,而且还会给我注射发展才艺的干细胞,这样我就会成为德艺双馨为世人景仰的大明星了,所有这些费用全是免费的,医疗技术风险是可控的,可以说是完全无风险,‘顶着那么一张平凡的脸过这样一种平凡的生活至死也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一点痕迹,时间不过是多余的重复。成为明星吧,姑娘,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成为青少年的偶像吧。’项目负责人这样说。
      说实话,负责人的话打动了我,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还有被继父□□的黑暗历史,这一生,我几乎没有闪亮过,我要成为明星,哪里是过去的明星,我也要为自己闪耀。
      手术和干细胞移植都非常成功,我被整成酒井法子的模样,就连酒井法子的女儿看了也连连赞叹,我甚至比年青时的酒井法子更像酒井法子,也更漂亮。还有,我甚至身高也增加了5cm,移植的才艺干细胞都存活了,我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就能演唱那些演唱家要练习数年才能成功难度极大的日文歌曲。
      显然易见,我成功了。
      东京映画公司给我举办环日本演唱会,未来还要给我举办环球演唱会。没有想到的是,演唱会非常成功,几乎每场演唱会的门票都会提前售罄,那些上了年纪生活在酒井法子年代的老人进场就尖叫欢呼,更有些财阀要请我吃饭,请我吃饭的请帖排到子三年后。
      不可否认,那段时间我有些飘飘然了。我真以为自己就是人人崇拜的大明星了,在学大明星摆架子方面我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一开始我对那些上了年纪的歌迷还算客气,他们索要签名我也是有求必应,但很快我便厌烦了这些喋喋不休、吵个没完的老家伙,在机场欢迎会或是歌迷见面会上迟到甚至是缺席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歌迷就是歌迷,这些满怀怀旧之情的老家伙并不在意我的冷淡,反而同情起我这个为了满足他们的怀旧之情而不惜整成他们年青时的偶像模样的来自中国的女孩。
      以为是金枝玉叶、万众偶像的我更是骄矜得难以自持,东京映画公司对我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但得罪三井家族的三井萌却成了公司痛下杀手的最后导火索。
      在东京的风月场上我成了男性最想约会和最难宴请的女艺人两个榜单排名第一,我很在意这些,这也许是虚荣心强的女人的通病。若是哪天在这个榜单上我的排名下降一位成了第二名,我一天的心情的就不好,我的那些助理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出错,否则就会遭到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或是一顿毒打,所以,我的助理并不好当,我曾经创下一个月更换了10个助理的记录,我甚至在盛怒之下将公司总经理私人珍藏的元代景德镇青花瓷瓶摔个粉碎,但这些都没有什么,得罪三井萌才是我万劫不复的开始。
      想请我吃饭的帖子排到了三年后,一想到那些吃不完的饭、喝不完的酒、聊不完的虚情假意、没完没了的打情骂俏和毫无新意的寻欢求爱我便心烦意乱感到一阵的窒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三井萌通过走公司高层路线将饭局提前,本就心情不佳的我对这操作更是心生厌烦,对三井萌更没好脸色,在他像其他男人一样凑过来厚颜无耻地寻求欢愉时,我毫不犹豫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连他那假装斯文的眼镜也被打落在地。
      忍无可忍之下公司启动了干细胞自毁程序,我的才艺消失不见,那些之前张口就来唱得深情动人的歌曲我再也不会唱了。我的演唱会再也没有人去看了,我甚至还创下了在京都9万人体育场只卖出9张演唱会门票的耻辱记录,其中8个歌迷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有1个歌迷见到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我脸上吐了一口烫人的口水后转身离开。
      我整容的后遗症开始显现,我胸部植入的假体每个夜晚都有气泡冒出来,臀部垫的假体也开始化脓,瞳孔美容手术让我一到傍晚就看不清东西,这些让我苦不堪言,但也难不倒我,我成名后的演艺事业让我积累了10亿日元的存款,于是,我开始奔走于东京的各大医院,挥金如土,但治疗效果时好时坏,我甚至还去Hawwii找当地的巫医治疗,被骗走了3亿日元。当我再回到东京大学附属医院时,我只剩下2亿日元,为了防止再被骗走,我马上把钱汇给了我那苦命的妈妈。我不名一文地躺在医院里,医院也不给我用药,我只是在这儿等死,医生说过我最多只剩下一个月了,到明天就整整一个月了,我能挺过一个月。”
      “明子还好吗?是在东京还是哪里?”杨绍光关心明子的下落甚至超过关心玉秀的生死。
      “那个封信里都有哇。”玉秀心灰意懒道。
      “玉秀,这是300万日元,你省着点花,过几天我再来看望你。”杨绍光心里老惦记着那封信。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