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2》凝玉

8、柯白蔻

　　“娘，那我先去我叔那儿，一会儿我回来接你们。”麦守正细细嘱咐。

　　“你走你的。”夏小满头也不回地摆手，瞅见前头蹦着的麦青妮，皱眉吼道：“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好好走路？”

　　好不容易出来逛玩一回的麦青妮扁扁嘴，立定了脚步。

　　夏小满走到她身边，仍责备：“年前才做的衣服就叫你穿成这副样子，家里没那么些银钱让你糟践。”

　　“呵呵。”娘俩身后突然传来笑声，夏小满回头，是钟家那口子，忙也笑着招呼：“他婶，也来赶集市？”

　　钟家婶婶笑道：“是呀。”从提篮里摸出块杏仁糕递与麦青妮：“妮儿，别听你娘的，婶就爱你的笑模样，拿着。”

　　麦青妮偷眼瞟瞟自个娘，馋得慌。

　　夏小满没什么好脸色：“还不谢谢你钟婶。”

　　“谢谢婶。”麦青妮脆生生叫得甜。

　　钟家婶婶边答应着边道：“嗳，妮儿你且自个儿站站，我和你娘说个话。”拉着夏小满避到一边。

　　夏小满心下有些预料，不动声色。

　　“他婶，”钟家婶婶开口开得有些为难：“我听说，年前你家退了柯家的亲？”

　　夏小满就不愿提这个，可事关扣儿的清誉，她不能不说话：“是我那小子没出息，柯家看不上他。”

　　钟家婶婶一听这话跟自己打听到的情形能对上，仿似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老脸一红：“那……你家守正年岁也不小了……”

　　夏小满从来不是个会装糊涂的人：“是呀，仲良前些天也说要再为他相看相看。”

　　钟家婶婶脸上颜色更深：“满啊，这话原不该姑娘家家里先说，可你看，我家素娥咋样？”

　　夏小满倒不在意谁家先开口，只道：“素娥是个好孩子，只是终身大事两边家里再愿意也得看看孩子自个儿的意思不是？他婶我也不怕你笑话，仲良和我前几日里问过守正，咱村里头陈家的晓芬、魏家的乐巧、还有你家素娥，有没有他中意的，这孩子就是不吐口，咋问也不说，我和他爹也正着急呢。”

　　钟家婶婶闻言笑得尴尬：“这样啊，那行，我也就是这么一问，是看着素娥也到年岁了，咱俩家算是知根知底，要能成亲家，一准和睦。”

　　“可不是，咱村就这点好，没那么些讨嫌人，大伙都和睦。”夏小满笑着点头。

　　钟家婶婶没料到傻乎了一辈子的麦家媳妇也有说话滴水不漏的时候，不免有些悻悻然，随意搭了两句话茬走开了。

　　夏小满在原处站了会儿才回身走到还等着的麦青妮跟前。麦青妮拍搓着手上杏仁糕的残渣，问：“娘，钟婶找你说啥？”

　　夏小满斜眼看看她唇沿上白白的一圈糖霜，扯出怀里的帕子狠狠替她擦：“说啥，说我是咋养的，怎么就能养出你这么个傻胖丫头！”

　　麦青妮最恨人说自己胖，麦守义因为这个私底下没少挨她揍。只是爹娘从不在这上头苛责她的，今儿这是怎么了。但不敢回嘴，仰着脸任夏小满擦得她嘴角发红。

　　===============================================================================

　　学堂比着他小时读书时又添了不少学童，地方确实有些挤，三叔还要往里放搁架，他得回去跟爹好好谋划谋划，三叔自己说的那个样子，即便做出了放着也不好用。

　　从学堂里回到集市上，眼看着乌泱泱全是人，麦守正只能牵了马车慢行缓走。行至李府门前，瞧见他家下人也像往年一样出来分发些米面，心下不由感慨，那李学而小时混蛋，大了倒能干些人事——不知这些日子那人在他府里可还过得顺惯？

　　正出神，他的车被斜刺里冲出的一个身影拦住：“麦守正，你等等！”

　　他停住脚步。

　　是晓芬，呜呜喳喳地立在他面前，一手朝后拖着不大自在的素娥。

　　他笑道：“你们也来逛玩？买了啥好物件？”

　　晓芬怒目圆睁，声气虽不大，可句句都硬生生向他砸来：“麦守正，年前素娥问你的话你还记得不？她家现下急着到处给她相看，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要有句话吧！”

　　麦守正不防她能当街说出这些，黢黑的俊脸涨得通红，瞄一眼同样别扭得快要滴血的钟素娥，他对着晓芬道：“这、这如何好在街上说得？”

　　晓芬爆炭一般的脾气自是忍不了这样的含糊其辞：“那你去前又要素娥心放宽些？！麦守正，素娥对你——你可不能这么欺负她！”

　　“我如何欺——”话说得太重，饶是麦守正再有所顾忌不免也有些急了：“晓芬，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说话！”

　　“你做得我说不得？！”晓芬一扯身后的人：“好，就算我说不得。素娥，你自己问他！”

　　钟素娥猛地被她拖拽到麦守正面前，也没防备，只急着侧身捂晓芬的嘴：“你这是干什么，我——”

　　晓芬头一偏闪开她的手，又是一推：“你家里都把你催逼成那样了，你还不讲？！”

　　麦守正不忍素娥被推得跌跌撞撞的样子，终是平了平火气，开口道：“素娥，你有什么话，慢慢讲。”

　　钟素娥让他这一问问得眼都红了，拿出毕生的勇气轻声道：“……我有什么话，你还不知道吗？”

　　麦守正心头一痛：“素娥，是我……对不住你。”

　　钟素娥一张俏脸瞬时惨白，咬紧了唇才抑住几要溢出的哭声，半晌道：“……是为着‘她’吗？”

　　麦守正也郁郁不能言，良久见身前二人还立着不动，竟是执意要问出个所以的模样，心头翻涌着的千头万绪临了也只能结出一句：

　　“不关她的事，她……不要我。”

　　===============================================================================

　　前面这个弯转过去就能看着村口那条河了，这时节河岸边的风景是最美的，嫩的草香的花，游游爬爬的小鱼小虾，衬着远处彤红的暮色，平日里就算她肚子饿惦记着家里的吃食，也免不了分些心神去赏看。

　　可今日麦青妮彻底没了心情。

　　坐着车回家这一路，娘一声也不言语，时不时瞪一眼前头驾车的哥哥，每瞪一回脸上的怒气就更形之于色。哥呢，也闷声不吭，对她说的在集市里看见的新巧物事和对守义不能跟来的幸灾乐祸全似没听见，兀自驼着背赶车，无趣得紧。

　　忍了两忍实在忍不住，麦青妮挨到夏小满身边，问：“娘，那饼，能先让我吃点吗？”

　　夏小满转头对上她，她一惊，忙摆手：“不吃了，不吃了，我回去再跟守义一块儿吃。”

　　惶恐的语气倒让夏小满一怔，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叹口气，把提篮放到她腿上：“少吃些，当心隔了食。”

　　麦青妮被意料之外的好运道吓着了，接了提篮反而没了动作，搂在怀里偷眼打量打量今日一整天都透着怪异的亲娘，再瞅瞅比往常更闷气的亲哥。

　　到底怎么了这是？

　　一路揪着心回到家，她实在受不了，噗通跳下车，拎着提篮边往院子里奔边嚷：“守义，快出来！”

　　没叫出麦守义，倒是喊出了正屋里的麦仲良，她忙刹住脚步：“爹。”

　　麦仲良只“嗯”一声，迎向后头进来的夏小满：“见了扣儿？”

　　夏小满望着他张了张嘴，却先叹了口气，一指屋里：“进去说吧。”

　　麦仲良不解，这时又瞥见卸好了车进来的麦守正，于是问：“你三叔那儿怎么说？”

　　麦守正闷声答道：“三叔要做个搁架，我觉得尺寸不好拿捏，要过去度量度量才好。”

　　“嗯。”麦仲良点头：“晚些再商量。守义跑后山上去了，你去喊他回来。”

　　“好。”麦守正答应着转身出了院子。

　　麦仲良回到屋内，看见夏小满正往外赶麦青妮：“你拿一张去你那屋吃，我和你爹说说话。”

　　什么了不得的事，还得支开妮儿。麦仲良不做声，等闺女走了才问：“怎么了？扣儿不好？”她出门前说的，赶集市倒在其次，就想看看扣儿在李府过得如何。

　　夏小满皱眉道：“今儿我没见着扣儿。”

　　哦。“改日再过去就是了。”这也值当她烦？扣儿再亲，毕竟也不是亲闺女。

　　“倒是碰上钟家那口子了。”

　　“怎么？”

　　“想把她家素娥说与守正。”

　　麦仲良愣一下，然后笑道：“那岂不正合适？”更不用烦了。

　　夏小满有些责怪地看他一眼：“今儿我虽没见着扣儿，却让李府的门房往里递了话。”

　　麦仲良对突然岔开的话题有些反应不过来，又是一怔之下才接道：“那就好，扣儿和你亲近，又得了话，估摸再有几日她就能回来跟你叙叙。”

　　“不止她得了话，”夏小满的眉头却皱得更紧：“我也从那边得了话。”

　　这倒奇了。麦仲良在桌边坐下：“什么话？”

　　“扣儿……兴许要给李家少东家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