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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麦守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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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着急转还,也还是花费了近两月的时日,一行四人才回到镇上。
柯白蔻承了李府的情,自然要进去谢过才能回返,只没料到从李府出来,一眼却看见麦守正仍在大门前车边候着,见她惊讶,道:“爹娘必是在家惦记,一道回去吧。”
这话柯白蔻听着刺耳,但也不多言语,随他驾车回村里。
夏小满白日里从镇上得了信,早盼着了,村口一现了马车的影,她三两步跑上前,没理会停住车的大儿子,直直跑到车边牵住车上下来的柯白蔻,可算是回来了。
“婶。”柯白蔻笑着招呼。
“这手凉的。”夏小满捂着她一双手搓,不由分说领着往自家走:“饭都做得了,你麦叔和妮儿他们都在,赶紧!”
柯白蔻眼见无法推脱,只能跟着,听见身后有响动,不得已拽拽夏小满的胳膊提醒道:“婶——”
夏小满只回头扫一眼:“那些有守正呢,不用咱们操心。”
麦守正在后头也笑道:“嗯,你们头里走吧。”
进了麦家,一家大小都十分高兴,柯白蔻更是被麦青妮和麦守义缠着问了好些路上的见闻才得空吃了饭。
饭后夏小满留她,她忙推辞:“不了,婶,李家少夫人刚添了个千金,她家老夫人让我这几日就过去照看,我想回我那边多少收拾下。”
夏小满听了却是一愣,旋即皱眉,似有话要说,到底没开口,只叫青妮帮她抱了行李过去。
带着青妮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柯白蔻听见小丫头问:“扣儿姐,那你去了李老爷家就不回来住了?”
“嗯。”李老夫人的意思就是如此。
“……哦。”麦青妮哦得若有所思,惹得柯白蔻不由问:“怎么了?”
麦青妮圆溜溜的大眼绕在她面上转了两圈,犹疑问道:“扣儿姐,你真不要我哥了?”
柯白蔻一口气梗住,对着小丫头又不便多说,索性闭嘴不语。
麦青妮却自顾自往下说:“我说与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昨儿我听见我爹和我娘说要给我哥另寻一门亲。”
这不关她的事。到了家门口,柯白蔻推开院门。
“可我娘说她不管我哥,就得赶紧给你寻个好人家,说什么在热孝里,不然就耽误大事了。”
柯白蔻脚下一顿,回身接了她手中的包袱:“行了,妮儿,夜里凉,你赶紧回去吧。”
麦青妮盯她半晌:“扣儿姐,你要是能做我嫂嫂就好了。”
柯白蔻略笑笑:“回吧。”
——素娥,你心放宽些。
这个嫂嫂自有旁人来当,她柯白蔻是万万当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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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年前,爹身上的旧疾开始反复,初时还勉强撑着四处走动走动,后来实在乏得紧,除了村里的近邻和镇上李老爷家,远路都不去了,诸如上山采药这样的辛苦事也就挪到了她的肩上。
麦婶心疼她,只要见她要上山,总叫麦守正或青妮跟着。
后山上是临近几个村子年轻一辈都乐意玩耍的去处,她也常能碰见栓子他们几个。栓子每次见麦守正陪着她都会做些怪模样,麦守正是从不吭声的,被讥笑得狠了就伸手把发小抓过来捶一顿,她在一旁看着,虽羞窘,却欢喜。
若遇见的还有素娥,栓子他们就不说怪话了,全都袖手一边,等着看戏一般。
那时候她只当是为着麦守正周正而素娥娇俏,两人又是一处长大,半大的年纪自然就容易被人送做堆,这戏无谓得很,她不唱,从来都速速走开,随他们自去歪缠。
及至麦守正被麦婶强逼着与她定了亲,为着避忌,陪她上山的就只有青妮了。
青妮有个活泼性子,跟在她身边,蹦着走抢着说,一刻也闲不住。
那日也是如此。
她带着青妮一路找草药一路说着话,讲得正欢,青妮突然断了话头,高声唤道:“哥!”
她心下惊惶,但仍忍不住顺着这一声唤看去,却是麦守正和栓子几个在前头的林子里弯身不知在做何事。
麦守正听见叫,回头,瞧见是她们,又转回去继续忙活。倒是栓子高兴,立起身来冲她们挥手:“你俩跑来干嘛?”
青妮拉了她的手走过去:“我陪扣儿姐来采药。”
走进了才看清,他俩原是在布置兽笼,栓子还不忘指着下面的兽夹提醒道:“那你们可得仔细,这附近我们安置了几个。”想想又诡笑,回头就拍麦守正的肩膀:“守正,要不你带扣儿姐认认?”
麦守正头也不抬地顶开他的手:“我忙着呢。”
“呦,还知道害臊啊你,真不容易。”栓子引着众人哄笑。
她也羞臊,扯扯青妮的衣袖:“妮儿,咱们走吧。”
青妮瞪一眼栓子:“你别欺负我扣儿姐!”
栓子倒买一个小妮子的帐,举了举手:“啊行,我来给你们指指。”偏头对上她:“扣儿姐,这东西可尖利,真得认,玩笑不得。”
话已至此,她只能点头跟着他走。
才认了一处,突听得那头的人惊呼一声“守正当心”,接着便是极沉的一声闷哼。
她们三人回头,看见麦守正两手反撑着坐倒在地上,旁边聚着的人着急地扶住他支出去的一条腿。
栓子带头疾奔回去,她在后头隔着瞅见麦守正那条腿半夹在兽夹的铁齿里!
青妮也见着了,慌得不行,扑上去要帮忙,却被痛得一头冷汗的麦守正喝住:“你让开!栓子你别让她碰,我没事。”
栓子闻言忙拉住还要往前去的青妮,又听一旁的伙伴说麦守正是被他们谁撞了一下一时不稳踩上去的,兽夹并未完全布置好,夹得应是不深。
她却已看得说不出话来,兽夹已经让栓子几个打开了,他抽出来的那条腿,血迹透过裤子浸了出来,那么触目的一大片,怎还能说夹得不深?
“我看看。”嘴比人快,动作上尚且反应不及,话已经说出去了。
栓子他们闻言俱是一愣,回神后忙让开:“是是,扣儿姐你懂医,快给瞧瞧。”
麦守正却有些迟疑,看了她一眼,撇开头并不言语。
她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裤腿,觉察到他向后缩动,连忙喝止:“别动!”
伤口看着狰狞,但的确比她料想的要好些。她抽出帕子,细细擦拭周围的血渍。
他又要抽腿,这种时候还别扭什么!心下生气,她抬眼瞪他,却见他满面通红,一双眼越过她的肩膀向后看,腿上的力气始终未曾松动。
她回头,斜上来的山路中间,素娥同几个村里的姑娘提着提篮静静站着,目光汇聚在他们这里。再回头看看麦守正涨成茄紫色的脸,她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栓子他们的送做堆是对麦守正的体贴。
摁住麦守正的腿,她坚持把他的伤口擦净,又从药篓里揪了几片药草嚼碎了敷在上头,抖开帕子折起覆住绑好:“回头让我爹再给你仔细瞧。”
声音更压低一些:“你不用为难,这帕子沾了……弄脏了,我也是不要的,家去了你扔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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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来回麦守正陪着她走得辛苦,到得老家,有些事也亏得他仗义直言才免了她的难为。去的路上她由着性子对他发的那通火,她其实知道,无非是拿了梅香当幌子来平自己一份不该有的怨气,在这上头,是她对不住他。
罢了,别的也多说无益,为今之计,她只能学爹先前的行事:日后麦家若需她帮衬,她必当尽力而为。
吹灭了灯盏,柯白蔻上床睡下,天候还冷,床铺间冰凉一片,屋里院外统共就她一人,心中多少有些凄苦。
还是早日去李府做事吧,也省得自己再为些乱七八糟的缘由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