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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麦守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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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李老夫人的安排,她这一趟行程到如今走得都还算顺遂,没成想快到了却出了状况。
试了试床上的人的额头,太烫手,不成。柯白蔻起身向房门走。
拉开门,外头立着麦守正,被突然打开的门惊了下,见是她,不自在地提了提手上的木桶:“有热水,你们——”
“来得正好。”柯白蔻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往房里拖:“梅香她染了风寒,我去抓药,你顾着她些!”说着便要出门。
麦守正反手扣住她:“这如何使得!”
柯白蔻知道他顾忌什么,侧头咬牙忍了忍,实在忍不下,沉声道:“守正,福伯他年岁大腿脚又不便,现下只有你能帮忙。出门在外,事从所宜,即便素娥她日后知晓了,想必也不会怪你的。”
不待他多说,她甩手奔出客栈。
已过了戌时,街外无人,寒风凛冽,呵气成冰。柯白蔻顾不得那么多,到达这个镇子时还是傍晚,她们一路就是从这条街上过来的,若没记错,过了这个巷口再往前两家铺面便是医馆。
果然。
医馆外的布幌被夜风吹得上下翻飞,里头的人自是早就睡下了,一丝声响光线也无。
柯白蔻不及多想,举手拍门,门板啪嚓的响动在寒夜里显得尤为惊人。
半晌,她听见里头有脚步声向门口跑来,夹杂着不耐的抱怨:“谁啊这是——”
应门的是个小伙计,见是位年轻女子,有些惊讶。
柯白蔻道:“我想抓些药。”
小伙计更感纳闷,竟不是请大夫?
柯白蔻亮出手中钱袋:“只抓药。”
小伙计问:“可有方子?”
她哪里需要方子。柯白蔻急道:“我懂医。”
小伙计却只觉得情形古怪,甚不放心,门扇不肯多开一扇。后面内堂的老大夫已经被惊动了,顺着烛火走出来,知道了情形也甚是疑惑。
柯白蔻无法,只得简单言明情状,又说了自己要抓的草药,老大夫毕竟是行内人,一听即知果是为医治风寒,病家自己懂医也省得他大冬夜的劳累一趟,便让伙计开了门板照样为她抓取草药收了银钱。
柯白蔻一刻也不敢耽误,提了药包返头就走,行至巷口却见黑夜里亮着一团灯火。
她眯眼细看了看,却是麦守正提着客栈的一只灯笼立在风口上,见了她,也不言语,上前两步接了药包,再看了她两眼,先回身照路:“福伯自己起了,梅香有他看顾着,快回吧。”
他到底还是记挂着那该死的男女之防,梅香不过十二三岁,哪里就会毁了他一个大男人的清誉!
柯白蔻心中有气,也不出声,跟着他疾步回了客栈。
房内福伯正绞了一只帕子要给梅香擦拭,见了他们忙交待:“水凉了,守正你再去提些来才好。”
柯白蔻闻言先拿过他手里的药包,嘴上只对着福伯道:“福伯,你再多劳累些,我去煎了药来。”
找店家借了只小炉,架在了后院的避风处,她把药煎上。
之前跑动着不觉得,现下静下来,便感觉身上凝了些冷汗,柯白蔻往炉前尽力靠拢些,四个人里老的残小的病,年轻的壮劳力又束手束脚,她可不能再倒下。
麦守正,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在她眼里心里,全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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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时的误会,他十分记恨,这她是知道的。
后而麦婶让他管她叫姐,他不情愿,这她也是知道的。
为着这些,好长一段时日里,他见了她都怒目以对,她长着他些,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日。
那时镇上的李老爷还在,犯了痰症,一向是用爹手里的偏方治的,偏巧那段时日爹也发了旧疾,奔波不得,缺了两味药,后山上有却拿不到,想着之前带着她一道上山采药也有两三年了,爹犹豫之下还是遣了她去。
平日里她跟着爹都是忙着办正事,那日换了她一个人,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小孩心性,沿路走沿路赏看风景,拔一枝狗尾草再摘一把野姜花,玩玩走走就忘了时辰。等把药采齐了她才发觉天色已晚,匆忙回转,情急之下却在往常转熟了的山中迷了路。
她并未太过慌张,找了几圈仍辨不明方向后,知道应是脑子糊涂了,身上也乏,索性卸了药篓寻了块山石坐下歇息,想等喘匀了气再接着找。
这时听见身后草木微微响动,她心下一喜,料想必是她久未回还爹托了人来寻她,正要转身去看,背上蓦地扑上极重的分量,压得她整个人扑跌在地。
她岔了气,半晌才咳出声来,感觉背上的重量移开,这才翻身,一看之下险些惊叫。
蛇,暮色下身上绚丽色彩仍能看个分明的蛇。
麦守正单手半撑在地上,另一只手紧抓住蛇的七寸,见她呆望,大吼:“我的刀!”
“哦。”她忙爬过去抽出他腰间用布条包着的小包裹,挑了看起来最尖利的一把,惊惧地塞到他空着的手中。
麦守正盯着那蛇不敢错眼,坐起身来挪蹭到方才她休息的山石前,握了握刀,猛然发力,尖刀插进蛇头,撞在山石上铿地一声几乎要冒出火花,绞缠在他手臂上的蛇尾颤了颤,松脱开。
等它死透了,麦守正腾地蹦起来,将蛇尸远远抛开,沾血的手在衣摆上胡乱抹了两把,这才回头对上她没好气地吼道:“快走,你爹等你回去呢!”
“……多谢。”她还有些惊魂未定:“你没事吧?”
他瞪她一眼就走。
她却还要收拾药篓,刚才的一扑一倒,里头的药草全都翻洒到了地上。
正收拾,她听见重重的脚步声又踩回来:“麻烦!”麦守正在她身边蹲下,连土带药胡乱往篓里抓。
她偏头看他,他一额头的汗,顺着还有些苍白的侧脸往下滑。
“看什么看,快点!”他碰上她的目光,脾气更坏。
她不敢再耽误,情急去抓药草的手与他的撞在一处,真凉。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笑——原来他也害怕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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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钵有了些响动,柯白蔻揭了盖子,伸筷搅了搅。
自那以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缓和了些,至少在她这边是。麦家婆婆那时身上已不太好,爹隔三差五总命她拿些药过去,原本她不太乐意,那时起倒也变得甘之如饴。
去多了,十次总能碰上三五次,慢慢就发觉,麦守正他就像这药钵里熬的药,看着闻着都不讨人喜欢,内里却是对人有好处。
不过是脾性不好,喜欢摆个凶模样:麦叔让他驾车载爹和她到镇上给人瞧病,他从来未曾推脱过;麦婶做了好吃的让他送到家里,他常常被烫得一双手通红却没有一句抱怨。
还有那年的事。
那日早间起来她就觉得腹间有些胀痛,喝了点热茶缓下去些便没太在意,更因爹在屋外招呼她要一同去李老爷家,她匆忙背了药匣走出去。
一路坐着麦守正的车颠簸而行,腹中又隐隐地疼了上来。她虽自小没娘,但有个行医的爹,对这个年纪女孩儿家身子上的事情多少也是知晓的,心下不由就有些不安。
到了镇上,车刚停下,她身下一阵涌动,情知不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下车提了药匣举步进了李府,自己却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怎的?”麦守正扶了爹下车以后见她还赖着,牵着车绳问她。
她当然说不得,只能赤着一张脸拼命摇头。
“下来,我还得去东头给人送木活。”
她知道,脚边堆的就是麦叔做的两只奁匣。
“扣儿?”爹见她没跟上,也回头唤她。
无法,她咬牙敛裙小心地下了车,立在地上等麦守正驾车走。
他却歪头径自盯着她别扭的模样,半晌不动。
“没事,你走吧。”她简直要求神拜佛。
老天爷打了瞌睡。麦守正见她赶他,有了怒意,手一抖便要走,车轮一动却撩卷着她的裙边斜带开来。
他看见了,脸色大变,跳下车来便冲到她面前,强扯着她转个身,指着她的裙子问:“何时受的伤,怎么不说?!叔,扣儿她——”
她快羞死了,一手扯出裙子一手就去捂他的嘴:“别嚷!”
爹却已经听见了,几步赶过来,看清了情形,错愕之下也有些不自在,把她护到身边指着李府交待:“守正,没事啊,我带她进去。”
麦守正却是个死脑筋:“叔,她在流血!”
一句话逼红了她爹的一张老脸:“……呃这,守正,女孩儿家的事……”
麦守正愣住,然后仿似被烫到般松开了还拽着她衣袖的手,红云从脖颈爬到耳根再爬上满脸,跳上车连招呼都忘了打,一扯缰绳驾车飞也似地逃走。
她也难堪,可难堪之外,心里还绕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蛛网。
方才,他第一次唤她……扣儿。
再往后,麦婶张罗着给她和麦守正定亲,她心中欢喜,爹来问意思,自然也就未曾推拒。
如今看来,却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