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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夜 · 夜之学步 ...

  •   慕流景坐在月光下,月华流淌进他的眼眸,缓缓流动着,光耀这夜的暗,笑睇着我,拍拍椅子,慵懒又宠溺地道:“宝贝儿,过来。”可是我却突然间又不会走路了。

      慕流景总有这样的魔力,简单的一个笑,一句话,就能够令到我失却语言,丧失思维能力。我呆立在原地不动,再有知觉时,他已经走到我身边。倚竹也不知何时已退下。

      他显而易见的心情舒畅,眉眼难得完全舒展,笑意弥漫,耀眼的美不胜收,令人不能正视。一手搭上我的肩,微俯身,额头相抵,捏了捏我的脸,近似呢喃的低语道,“玉儿,我叫你怎么不应?”

      默默然不语,只是看他。他站在我眼前,不再是空等中那个缥然的空白影像,可触摸可亲近可……拥抱。一整天的等待有了皈依的归宿,委屈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华丽又虚幻的梦。眼睛被空气中悬停的夜露沾染,微湿着,连带着语气也湿漉漉的,“流景……流景今天去哪里了?”

      “出城办事。路上多有耽搁,回来的有些晚了。”轻轻地回抱着我,略略的有些歉意,又去揉我的发,“玉儿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

      温润亲昵的嗓音,混合着淡淡的酒香,柔柔缓缓向我围拢而来。

      这一句淌入耳内,甜蜜中一种异样的感觉掠影而过:我好像是一只被圈养的宠物。

      每时每刻心怀惴忑期待着主人若即若离的恩宠。以主人所期许的姿态,安静的待在一旁不吵不闹,小心翼翼迎合着,一举一动只为讨得主人欢心。

      酒气如烟尘飘散漫溢在空气里,微薰,轻嗅亦可醉人,“流景喝酒了?”下意识地就揪紧了他的衣,昨日的火焰又猎猎作响燃在眼前烧灼的一片红烈。

      “友人盛情嘉意推却不得,饮了些许。”见我紧张担忧,便宽慰道,“玉儿不必担心,我酒量一向——”像一朵花徐徐绽放花苞却半途仓促死去,话至此中断,笑了笑,“该说酒品罢,我酒品一向很好。”笑抚我眉间,“——玉儿方才在学走路么?我来教你罢。”一边说着,就后退一步,牵起我的手,“来,先迈左脚。”

      手被紧握在他掌中,渐渐生出薄暖的细汗,一如我心里牵牵绊绊蔓生的那些小小不安与欢喜。依着他的温和细语,一步一步,像个步履不稳的咿呀婴孩在大人无微不至的守护与顾惜之下慢慢学步,在被月光和灯盏映得如同白昼的宽阔庭院里,一圈一圈随着他后退的脚步而迈步。

      这夜的淡白月色繁明星光,满院的花木扶摇疏影横斜,他含笑的眼飞扬的眉,满溢的爱怜与珍惜,紧密交握的双手所传递的那些温暖,我的心跳他的气息,……,全部若浅似深的被记忆之流悉数收藏,烙印至皮肤骨血。直到这一夜随时日的推移,日复日沦为遥不可及只能回顾的过去,仍然清晰的可以用感觉真真切切拥抱得到。

      如果,爱一个人这种事情,一定会在某一个瞬间发生,那么我爱他,就从此时开始。

      或许更早,是一抬头刚刚好对上他开启的眼眸那一刹。

      ◇

      狐狸学生鲁鲁太不勤奋,走着走着竟又犯了困,微眯了眼打盹,迷迷糊糊又醒过来,才发现原本彼此交握的手攀附上老师慕流景的颈项,整个人像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他闲闲地斜倚梧桐树,一手揽过我的腰,一手抬起按在我右手腕上轻轻揉着,闭目养神。迎着光,羽睫微颤如蝶震翅,醉酒的红晕消退,几缕墨发散落下来,更映的脸颊苍白如冬日初雪。

      咦难道我睡觉时又长高了?竟然不用太过仰视他。一低头才发现踩在他脚上,脸唰的飞红,窘迫地要移开,结果却是惊动了他,睫毛颤动,微启眼眸看我,“玉儿……”“还疼么。”声音低迷,朦胧着,我还在疑惑他为甚么要这样发问,他的吻便落在我腕上,“抱歉令你受伤。”

      啊?哦,我几乎都忘了白天的事情,腕上的淤青都化消了,药膏也早已洗去,没有一星半点疼感。——流景怎么知道的?是倚竹告诉他的吗?刚才浅睡时似乎嗅到独属她的香。

      “没甚么,又不是流景的错。”却被他这一句勾出心里好不容易沉寂的疑绪万千,于是又开始焦虑起来,挣扎了再三,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他, “流景……”

      “嗯?”他移眸,注看我。

      那样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存在。我咬了咬唇,还是问出口:

      “……那个坟里睡着的人,是……是你的妻子吗?”

      听到「妻子」这两个字,神情倏然一暗,眼神瞬时冷凛如冰锋,森森的寒气顿生,“不是。”他侧过眼,那眸中冰冷的幽暗仍是暗暗地刺伤了我的眼。

      尽管明知道再继续不知进退地追问下去,会令他厌烦不耐,但疑问一旦开了闸,我就不能控制它的奔流之势,“那是谁?对流景很重要的人吗?”

      “是我的老师。”瞥见倚竹的身影在庭前一闪,慕流景拍了拍我,“玉儿饿了罢,晚餐时间到了。” 肚子恰逢其时十分配合着咕噜咕噜叫起,他便笑,就势抱起我,向庭外走去,就这样结束了此一番的对话。

      路上我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那个莫上桑了?我一睁眼他就不见了。”

      “他在一个没有梦的地方安睡,那是个很适合他的地方。”“无足挂齿的人,玉儿也不必去想。”

      “他的妹妹——”

      “我不想提她。”声音不易察觉地冷下来。我吓的一抖。他生气了。我想。偷偷一瞥他的脸色从没有那么冰冷过,我很知趣地立即闭嘴,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乖乖地不再说话。他见我如此,又放柔了腔调,“我当初也不过是贪她眉心一点朱砂。”朱砂?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结果……”低的像是叹息,又带着挥散不去的苦闷。结果怎么了,我埋着头在等,他却再也没有开口。

      ◇

      依然是两个人的晚餐,被沉默打劫着不声不响,他还是悉心照料着我,可感觉跟昨晚已经不同,一堵触不见的墙无声无息地在两人之间竖立,阻隔着咫尺的距离。

      我自觉一连串的发问惹恼了他,自然也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低着头闷闷地喝粥,却在想明明他刚回来时还是很快乐的……“啪嗒”“啪嗒”,粥里开了水花,浓甜里夹杂了咸涩,和着泪大口吞咽,“玉儿……”听见他唤,泪愈流愈多,他手臂一伸,我就从椅上坐到了他腿上,手捂着眼,哽咽得抽搐。

      我原不知自己这么爱哭,幻形为人的这两天流的泪,却比作为狐狸的六年的总和还要多的多。

      他拥着我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我不知他的道歉为何而起。

      ◇

      晚餐在滂沱的泪雨中一塌糊涂地用过,被他抱回房内就寝。

      我白天几乎睡了一天,夜里应该很精神的才是,可不知怎地一挨到枕头,周老先生还是非常热情马上排遣瞌睡虫大军列队欢迎我入梦,眼睛不受控制的闭合,握慕流景手的力度也渐渐放松。

      彻底堕入深眠前一秒,他落在我脸颊上的吻,在梦里无限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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