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车》桥先

6、雪言

　　从山外返回雪庄的路上，雪车穿行在暮色四合的山谷间。窗外的雪色被夜色浸染，变得朦胧而静谧，车厢里的暖气氤氲着，模糊了窗玻璃。错百靠在窗边，手里还攥着杉木给的那个苹果，果肉早已吃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果核，她却舍不得丢掉，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果皮纹路。

　　不知林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她说起班里调皮的男生被老师罚站，说起新来的语文老师讲课很有趣，说起下次月考要和错百一起努力。错百偶尔点头，眼神却依旧有些涣散，像是魂魄还停留在墓地那片冰冷的土地上。

　　杉木坐在她们对面，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窗外，手里把玩着一枚捡来的石子。他能感受到错百身上浓重的悲伤，像一层化不开的寒冰，将她紧紧包裹。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福利院的张奶奶去世时，他也是这样，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连呼吸都带着寒意。那时候，没有人安慰他，他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抱着张奶奶织的毛衣，哭到睡着。

　　“错百，”杉木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你父亲，一定很疼你吧？”

　　错百愣住了，转过头，看着杉木，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她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他、他很疼我。”

　　“我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杉木轻声说道，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见过父母，是张奶奶把我带大的。她去世的时候，我才十二岁，觉得天都塌了。”

　　错百和不知林都愣住了，没想到看似沉静的杉木，有着这样的过往。不知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杉木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那时候，我也不愿意相信，总觉得张奶奶只是睡着了，等我放学回家，她还会像以前一样，给我做好吃的。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劝都没用。”

　　“后来呢？”错百轻声问道，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杉木说话。

　　“后来，福利院的李院长找到了我。”杉木回忆道，“他没有劝我别哭，只是坐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沉默。他说，悲伤不是罪过，想哭就哭出来，但是不能一直沉溺在悲伤里。因为那些爱我们的人，最希望看到的，是我们好好活着。”

　　错百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不舍和期盼。是啊，父亲一定希望她能好好生活，而不是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错百，我知道你很难过。”杉木的声音很温和，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失去亲人的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平复的。但是，你还有母亲，还有不知林，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你不能让他们一直为你担心。”

　　不知林也连忙点头：“是啊，错百！你还有我呢！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我们一起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带着叔叔和阿姨，去看看山外的世界。”

　　错百看着杉木温和的眼神，看着不知林真诚的笑脸，心里的寒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她低下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带着释然的泪水。

　　“我、我不想让妈妈担心。”错百哽咽着说，“可是，我一想到爸爸，就忍不住难过。”

　　“没关系，”杉木轻声说，“可以难过，但是不能一直停留在难过里。你可以把对爸爸的思念，变成前进的动力。好好读书，好好照顾妈妈，让爸爸在天上看到，他的女儿很坚强，很优秀。”

　　雪车缓缓驶入雪庄站，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村庄。下车后，杉木主动提出送错百和不知林回家。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三人并肩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

　　“杉木哥，谢谢你。”错百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杉木，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今天，听你说了这些，我心里好多了。”

　　“不用谢。”杉木笑了笑，“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或者想找人说说话，可以去断桥口找我。我每天都在那里。”

　　不知林高兴地说：“太好了！错百，以后我们放学，就去杉木哥的水果摊坐坐，顺便帮他招揽生意。”

　　杉木笑着点点头，看着错百和不知林走进巷口，才转身离开。错百走到家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杉木的身影在雪地里渐渐远去，像一个温暖的符号，刻在了她的心里。

　　从那以后，错百渐渐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虽然依旧内向，但脸上偶尔会露出笑容。她开始认真学习，努力照顾生病的母亲，放学路上，也会和不知林一起，去杉木的水果摊坐一会儿。有时候，她会帮杉木整理水果，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杉木和不知林聊天。杉木也会经常给她带一些新鲜的水果，听她讲学校里的事，在她遇到困难时，给她一些建议。

　　错百的母亲看着女儿的变化，心里很是欣慰。她拉着错百的手，轻声说：“百百，你能好起来，妈妈就放心了。杉木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谢谢他。”

　　错百点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知道，是杉木和不知林的陪伴，让她走出了阴影，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希望。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不辜负身边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