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少年 ...
-
阿青半个身子还在窗外,双眼红润,发髻和衣服因为动作过大而显得稍微凌乱,她看见来人一串串泪珠瞬间掉落胸口,哽咽地说:“严郎......君”
严茆一身寒意,让原本就有些凉意的房间更冷了。他上前将阿青轻轻拉离危险之地,温柔地用帕子为阿青擦拭眼泪,又把她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
“这是怎么回事!”严茆生气地瞪着柳姨,满脸怒色。
柳姨瞧见那人,像兔子被火烧着尾巴,眼神闪烁,气势比之前弱了不少,“咳,严郎君,这能有什么事啊。”她讲话吞吞吐吐,“不就是这位贵客要与我竹花里结好吗,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柳姨讲完又尬笑几声。
严茆父亲——三品度支尚书,如今佛教盛行,前些日子又被兼任为将作大匠,为皇室建造皇寺,可见皇帝对他十分信任。
这位严郎君是家中小儿,严夫人对他十分宠爱,养得一个行事放荡、落拓不羁的性子,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可那唾手可得的珍珠,柳姨又不想放弃。
“与你竹花里结好?人能哭成这样?”严茆瞧见前面男子对阿青微微一笑,心中更加恼怒,将阿青挡在身后。
这时,严茆才真正注意到想要夺走他心爱宝贝之人,此人头上戴的金镶玉鹬羽冠,身上挂的一块雕刻精致的小玉剑,可这些世间俗物却压不住他身上的仙人之姿,还有那一双摄人心魂的双眸。
严茆示意柳姨走上前,问道:“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
一时间阿青和两个小婢面色都有点凝重起来。
柳姨不屑地扯扯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贵客出价三斛珍珠,只怕严郎君你袋中羞涩,没那个钱!”
六斛珍珠,他大意了,原本以为是个和他家境差不多的郎君,没想到眼前的人十分富有。严茆皱眉疑惑地看着此人,他怎么没在建京见过此人,也从未听过那三家的郎君进建京。
不管是哪家郎君,若要强迫青娘,也得看他腰间的剑同不同意。
三斛上乘珍珠,只有巨富之家才有余钱出得起,六斛,怕是把严茆家卖了十遍也出不起。若严茆今日非要逞强,最后的结局只怕会适得其反。阿青想到此处,觉得还是由自己来处理此事,严茆的介入只会让水更加浑浊。
阿青轻扯严茆的衣袖,又在他背上写了四个字“我来处理”,随后缓缓从严茆身后走出来。
严茆确实没这么多钱,现下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担忧的看着阿青。
“阳郎君,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当真不能嫁给你。”阿青稍微侧脸低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她知道这样的姿势更能让他人对自己产生怜爱之情,“所爱不得,心力憔悴,嫁给您只怕会给您增添烦恼而已。”
说完,阿青摸索着就要上前,严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想将她扶好。曛翠上前对严茆摇摇头,示意自己可以照顾好青娘。
她朝着阳郎君的方向慢慢走去,悄声对曛翠说:“等会,你把酒壶和酒杯给我。”曛翠用食指轻轻点阿青内侧手臂三下,表示她已知晓。
凭着感觉,阿青站在阳郎君身前不近不远的位置,手上拿着白瓷酒壶和酒杯。
她抬手将乳白色的酒水到入杯中,待曛翠拿回她手中的酒壶后,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捉着曛翠的手臂,徐徐弯曲膝盖对阳郎君下跪。
“这杯酒是妾身向您赔罪,不该欺骗您。”阿青双手举杯,头深深低下,做足了姿态。
眼前的女乐,身姿柔弱、声音却又坚定。阳郎君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下,大笑道:“青娘既然不愿,我也无强娶之意,不过青娘这般可亲可爱的女娘,若是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讲罢,阳郎君起身飘然离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洒脱自在的背影。
瞬间形势变换,十斛珍珠没有了,柳姨瞪了一眼不成器的阿青,肉疼地说:“你,哎呀!这可是个贵客啊,珍珠啊!珍珠啊!”原本柳姨还有许多话要讲,严茆速速扯下腰间的佩玉塞入柳姨手中。
曛翠瞧那块玉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见过。
一块玉虽然比不上十斛珍珠,可是聊胜于无。柳姨面色缓和了一些,阴阳怪气说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哼!”
“阳郎君,等等,等等,竹花里还有许多好女乐呢......”
柳姨提着裙角离开阿青的房间,趋行想赶上前头的阳郎君,她的声音也随着距离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耳中。
此时,曛翠和汝荷早已知趣地退出花厢站在门口,把空间留给阿青和严茆。
空气十分安静,无人先提起话题。
严茆就站在阿青面前,阿青望向眼前人,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一个明明去了青柳郡的人怎么会出现的竹花里,而且来得那么及时。
严茆不开口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从何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哄青娘开心才好,他早就想将青娘赎走,如今却因为钱没有凑齐,让青娘受此屈辱。
阿青站得脖子都梗累了,对面的少年郎却依然没有开口,她只好摸索着坐下,双手放于膝上,委屈巴巴地说:“严郎,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有事去青柳?”
严茆见阿青终于愿意和他讲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散漫随意地说:“阿父想要我以后继承家业,把我推给郡守做个小官,没意思,我就偷偷跑回来了。”
佛净,就是明心大师,如今是皇帝最信任的和尚。皇帝准备为他在青柳郡建造一所皇家寺庙,青柳郡不仅是距离建京最近的一个郡,而且也离避暑行宫很近。
夏季将至,皇帝和后宫贵人肯定会去避暑行宫度过炎炎夏日,这是一个难得的接近皇帝的机会。
严父看重严茆,是因为他是个天生的掌墨师,在建筑设计上极有天分。他却不珍惜机会,阿青难免有些失望。
严茆对她好,每次来都不会强迫她做什么,更不会逼她作诗,以此来逗弄她,因此她也希望严茆的才华可以被世人看到,而不是像某些人所形容的“行事放荡,肚中无墨”。
阿青有些埋怨地讲:“你阿父对你如此好,你怎可这样?你不会不知......”
严茆打断阿青的话,坐到她旁边,调笑地说“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知道阿青对我最好,为我着想。”
阿青气恼:“你别和我岔开话题,我知你不爱受到束缚,可毕竟机会难得,你不会不想做一个受世人敬仰的掌墨师?”
“家中已有阿兄,我当官慢些也没什么。再说了,未来呢,我要和你畅游山川,当个恩爱夫妻!”严茆拉起阿青的手,满是笑意地讲。
“你总是说这些浑话,我不爱听。”阿青将手抽出来,身子转到一边去。
严茆轻摇阿青的衣袖,靠近阿青的耳朵,赖皮似地说:“我就说,我还要说,过些日子我就将你赎走,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阿青听到这话,内心狂喜,转头撞到了严茆的脸,阿青怕给人撞坏,伸手胡乱摸上严茆的脸,嘴里念叨:“是不是撞疼了,要不要擦药?”
阿青满眼焦急之情,着急地表情十分可爱,柔嫩的双手像触电般,严茆心中直砰砰地跳。
严茆捉住阿青的手,双颊泛红,呢喃说道:“没有疼,也没伤。阿青,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泛舟同游,赏无限美景,想和你游山玩水,享无数乐趣,这世上少了你,真不知道该和谁分享这些悦泽。等玩够了,我们就找一处远离喧嚣之地,和和乐乐过好下半辈子。”
一种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酥麻酥麻的。
除了柳姨、女师傅们和两个小婢,还没有人靠她这么近,近到阿青可以闻到衣服上的皂香味,和一股淡淡的苏合香。
也许面前的人是个可靠之人吧,他若是真心,她便真心以待。
就算以后不可靠.....
罢了,现下也只能依靠他。
阿青反手紧紧抓住严茆的手,别扭地说:“我们才十几岁,那就下半辈子了?我希望年轻一辈子,才有体力陪你周游天下!”
严茆嘴角轻挑,笑出来了声。
少年面容俊雅,笑起来如春日清泉上的一阵清风,让人感觉到无限春意和活力,可惜的是阿青看不到。
低低的笑声让原本只是心头酥麻的阿青,连耳朵、嘴唇和面颊都有轻微酥酥麻麻触电的感觉,好像一种神秘的力量,让阿青双手的五根手指也失去了一些力气,减小了捉住严茆的力度。
脱力的感觉让阿青觉得对身体失去了掌控力,很不自在。
为了让自己从这种状态脱离,阿青提起话题,压低声音问道:“你说过些时日,那是什么时候?我怕说不定哪天,柳姨就把我卖了。”
严茆靠近阿青的耳朵,悄声对她说了一段话。
听完,阿青低黛,莞尔一笑。
灯下女娘,娇波欲流的明媚双眼,如同十丈珠帘花瓣般的细长黛眉,绿云似的惊鹄髻,还有随着身体一晃一动的金叶和垂珠。
严茆一时看痴了。
西市大街的澄桥上,两个杂役打扮的汉子摔倒在地。其中一人撞到丁车的把上,痛得直流眼泪,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没看见人吗!”
倒在车后面的男子揉着臀部站起来,一拐一瘸地挪动到骂人的男子旁边,对他说:“他们是贵人。”
“是贵人就.....”那人声音戛然而止。
年轻汉子跪下向车上的人磕头,“贵人,行行好,我们兄弟都是苦命人,有一顿没一顿的,如今阿兄被撞伤了,求您可怜!”
马车跳下来一个老头,也没靠近他们,只是向他们抱拳,朗声道:“对不住两位,天色黑,”又向他们抛了一个钱袋子,“这是诊金。”
待那伙人走后。
年长的汉子向那马车的方向“呸呸”几声,转身怒道:“你可真是没骨头!”
年轻的汉子倒也不恼,冷静地说:“你没看见后面跟着几个武人,刚才他们的剑已经出鞘,你再多骂两句,那剑指不定先捅穿你的肚子。”
年长那人想到冰冷的剑身刺穿腹部,身体一阵寒颤,哆嗦着回道:“幸好你眼尖,这些年贵人们是越来越嚣张了。”
他们打开钱袋子,里面赫然装着十两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清楚对方的意思——这是遇上财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