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复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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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霜降，褚城越发昼短夜长，每天早晨，温热的被窝都让人流连忘返。偏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有人要找上门。丁焕辰躺在床上想装死，奈何门铃像一把贯穿耳膜的刀，刺个不停。
只好缓缓起身，丁焕辰开门时眼睛里还噙着泪水。
“嗨，小丁！”
门外站着个穿黑色大衣、画着红唇、拎了个小包的精致女人。丁焕辰一开门，一股香水味就扑面而来。
见是她，丁焕辰脸一垮就要关门，哪知女人耳目聪明，蹬着高跟鞋一踩便抵住了门框：“怎么这么见外，不认识你曦姐了吗？”
丁焕辰骂骂咧咧转身：“你也敢来见我，快把你送来的人打包走！”
程予曦呵呵笑着进来，熟练地脱鞋换鞋：“不会啊，我看你和他处得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丁焕辰简直不想理她，“还有，把门带上。”
程予曦撇撇嘴，依言把门关了。她走进客厅，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你换沙发了？”
“要你管，”丁焕辰翻了个白眼，“说吧，什么事？”他习惯了，这女人一上门准没好事。
程予曦笑容可掬地伸手：“我想喝咖啡。”
就这样，十分钟之后，程予曦手上已经捧着丁焕辰给她冲的咖啡，她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我有个好活介绍给你。”
“又是谁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丁焕辰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程予曦亲自登门，那多半是大活。
“这你别管，”程予曦浅酌一口咖啡，讳莫如深，“就是有个事主，有头有脸那种。”她特地强调了“有头有脸”四个字，又继续道：“家里出了点问题嘛，就找先生来看，说是要迁坟。”
丁焕辰迅速捕捉到关键：“找的人把风水看坏了？”
“开始说是好好的，”程予曦耸耸肩，“不过嘛，过了三四个月，家里就说不对劲，老出事儿。”
“比如？”丁焕辰挑起眉毛。
“嗐，老生常谈了，很常见的，”程予曦道，“比如莫名其妙接连生病啦，或者遇到不致命的意外啦之类的。”
“这种很好化解吧，”丁焕辰知道程予曦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爱在大事前做铺垫，于是激她，“你随便找个人去就得了，干嘛来找我？”
程予曦果然中计：“如果真只是这样，确实随便找个人就去了。不过前两天的事就很怪了，他家媳妇生小孩，生了个小怪物。”
“哈……”事情听着有点荒谬，不过一码归一码，关键时候，程予曦是不会无中生有的。于是丁焕辰问：“怎么说人小孩是妖怪？”
“我说出来不够震撼，”程予曦放下咖啡杯，故弄玄虚：“要不你去看看？”
“诓我出门呢，”丁焕辰讨价还价，“要我解决不了咋办？”
程予曦门儿清：“少不了你的行吧？”顿了顿她又再次强调：“是真的大人物。”
免不了得走一趟。
事主家在城南的大院，里面住的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这家人在大院正中间，是栋六层楼的小矮楼，看着不显眼，但明眼人都知道里头住的是什么样的人。
丁焕辰被开门的年轻女人带到客厅，只见沙发上坐着个愁眉莫展、忧心忡忡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是标准的三七分，一丝不苟地梳拢在一起，间或夹杂着几根银丝。穿着的是寻常的黑色夹克，配着白衬衫和西裤。丁焕辰觉得他长得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看到来人，他忙不迭站起来和丁焕辰握手，并低低道：“麻烦你了，我是孩子的爸爸。”
丁焕辰直奔主题：“孩子是出了什么问题？”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给女人递了个眼色：“把孩子抱出来。”
女人会意，转身走进了卧室。丁焕辰隐约听到里面有两个女声在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女人开门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包裹着的就是那个出生不过两天的小婴儿。
男人示意丁焕辰靠近。那婴孩刚出生不久，脸上还皱巴巴的一团。但丁焕辰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不对，他指着小婴孩问男人：“这孩子怎么有头发？”
众所周知，刚诞下的婴儿是不会有这样浓密顺直的头发的。男人点了点头，那表情似乎心有余悸：“所以很不对劲是吧？但最不对劲的不是这个……你扒开他头发看。”
丁焕辰正要伸手去碰，男人却忽一把抓住丁焕辰手腕，表情认真：“你一定得做好心理准备。”
丁焕辰眨眨眼：“你放心，干我们这行的啥没见过！”
说完，挣脱男人的手，一把掀开了婴孩的头发。
一口冷气，丁焕辰迅速缩回手来，纵然见多识广，这情形也让他头皮发麻、一身鸡皮疙瘩——那小孩的头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有的闭着、有的半阖，还有的正望向丁焕辰、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丁焕辰指着那小孩，尽可能让自己显得镇定：“这些眼睛……出生时就有？”
“是的。”
“奇怪到可以上热搜，怎么没人发出来。”丁焕辰嘟哝了一句。
男人掏出一根烟来点上：“有人发，压下去了。”
丁焕辰闻言，立刻又看了男人一眼，这下他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鄢市长！”
难怪程予曦说得遮遮掩掩的，这种身份确实有些敏感。
鄢鹏无奈地吐出一口烟：“什么市长不市长的，我现在只是想把小孩看好。因为这孩子，我太太和家里老人都吓得不行了。”
说完，他示意女人把孩子抱回去，然后请丁焕辰坐下：“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丁焕辰现在也一头雾水：“不好说，但我听程予曦说你们家迁过坟？”
“是有这么个事，”鄢鹏缓缓道，“前段时间家里一直不顺，老爷子就说是不是祖坟风水坏了——你知道，老人家嘛，迷信。”
丁焕辰想了想：“迁坟过程中你们遇到过什么怪事吗？”
鄢鹏摇摇头：“没有，因为我那天行程很满，所以特地让先生一切从简。”
“我倒是想起个事儿，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不知何时，女人又回到了客厅。
“说来听听。”丁焕辰有了兴趣。
“那天捡骨之后，是我哥抬的罐子，”女人看了一眼鄢鹏，“可能大家都专心做事，没有注意到新坟石兽上有条缝，我还特地指给师傅看，但他说没关系，只是种工艺。”
“开了条缝？”鄢鹏皱起眉头，看来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很小的一条，不仔细看的话其实看不出来，”女人解释，“我想既然师傅说没问题，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丁焕辰不敢轻易下定论，他又问：“原来贵府的先人是土葬的啊？”这年头迁坟还要捡骨重新下葬的可不多见。
“老爷子的父辈了，”鄢鹏轻描淡写，“他们那一辈还不太能接受火葬。”
丁焕辰点了点头：“我想去墓地看一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鄢鹏掐灭了烟：“那最好不过。”
为一探究竟，鄢鹏甚至请了半天假和丁焕辰同行。先人不是葬在公墓，而是在城郊附近的一座坟山上。鄢鹏领路走在最前面，很快他们就到了半山腰的新坟。
粗略一看，这座土包和别的坟墓似乎并无二致，不过想到那女人说的话，丁焕辰便凑近来看。不一会儿便发现了那处裂缝——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两处，分布在一左一右两个镇墓石兽的底座上。
一般来讲，现在的墓碑两侧会放置石狮子，意味着吉祥安宁、庇佑后人，不过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处的石兽不太一样。它们的眼睛较寻常大，睁得浑圆，眼球上雕了交叉密布的细线；石兽的身体偏长，向后盘踞延伸，尾部微微上扬。不过，它们的腿却十分纤细，不是兽爪，倒像是人类的双足。整个石兽不似现世存在的动物，倒像是少数民族的崇拜图腾。但若说是图腾，这石兽又莫名地透出些不和谐感。
“镇墓兽，”丁焕辰轻轻说了一句，“这样式你们之前看过吗？”
“有什么不妥吗？”看来鄢鹏是全权交给风水先生去打点了。
“我没见过这样的石雕，”丁焕辰斟酌着字句，“你们家是少数民族？”
鄢鹏看起来莫名其妙：“没有，我家都是汉族。”
“那就怪了，”丁焕辰伸手摸了摸石像，“怎么不是狮子呢？”
鄢鹏也凑了过来：“好像是有点怪，倒像是什么虫子。”
经他这么一提，丁焕辰也豁然开朗：“确实，这眼睛……是复眼吧？”
鄢鹏还没搞明白：“这和孩子有关系？”
丁焕辰没有正面回答，他站起来拍拍衣角：“准备一下吧，我要开墓。”
“什么？”鄢鹏吓了一跳，“开墓？”
“我有个猜测，必须得开墓才能证实。”丁焕辰郑重其事。
鄢鹏道：“如果开墓之后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呢？”
丁焕辰耸耸肩：“我尊重事主的任何选择。”
鄢鹏陷入沉默，隔了一会儿，他才沉声道：“我回家和老爷子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复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