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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芍药之五 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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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不落雪,天乍地暖了许多。
清晨,向晚倚栏杆,琉独舞于庭院中央。
她虚阖着眸子,轻唱缓舞。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一地冰雪,薄透光滑,每一踮足踩踏都引起咯吱冰裂。琉全不因为地滑缩手缩脚,舞得优雅舒展,身体顺着冰面滑动旋转,收放极为自如。
舞罢,她倚到向晚的身边。
“有女同行……你也快些预备几个洵美如舜英的女子吧,万一我无法与你同行……”
他捂住她口,“童言无忌。”
“什么童言……”她轻笑,“向晚,虽这样说大概不合适,”她仰面,“但这具身体,真是好用,一点儿也没有哪里会不协调,什么动作都做得轻松。我是怎么学会跳舞的呢?都记不清楚了……你不是常说我小时候笨拙无比,后来我又怎会变得擅舞?”
“擅舞?”他掐她的脸颊,“怎说得毫不脸红?山外青山楼外楼,这句话听说过没有?”
她噘嘴,也说得理直气壮,“听过!不过,我见过的人里,没有跳得比我好看的!”
“槐萧王的慕宁姬呢?她的水舞……”他啧啧嘴,逗她玩儿。
“那算什么!”她则干脆嚣张到底,“说起那段舞……”
话题轻易被向晚岔开了。
琉怎会变得擅舞?
那是以难以承受的巨大代价换取而来的。
琉觉得跳舞快乐,于向晚,那相比其代价而言,真是毫无意义。
“向晚,向晚,那药起了什么作用呢?为什么身体没有什么感觉?”
“瑞兄也说了损伤程度未知,说不定,就是剂无毒治病的药而已。”
“若是如此,真该早些……”她偏过头,看见门外来人,嘴张得圆圆要喊人。
那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细长个子,圆溜眼睛,黑发扎作一束,手捧半人高的镶金白牡丹,走得一摇一晃。
白煞日光投到他的身上,映亮了他的面、他的身、他的牡丹、他脚下的卵石路。
少年的身影像融在天光里。
这让琉愣了一愣,一愣之后,她的嘴形由圆变扁,说:“你是谁?”
少年一个踉跄,他幸而反应算得敏捷,才没摔丢花盆。他立稳后,难以置信地瞪着琉。
“他叫云满。”向晚接口道,“是风空的弟弟,今日才进府。”
“原来如此。”她笑起来,“我叫琉。”
向晚借口让琉去取些点心,问云满道:“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昨夜。”他一脸茫然,带了恐慌,“昨夜去伙房才见过……”
昨夜才见的,今晨竟全忘了。
向晚回想起前几日。
三军总督巡视到东地,自来王府拜访,进门便叫他“四王”,攀谈甚欢。
“为何叫你四王?”琉十分好奇。
向晚顺口答:“因我本就是皇国第四王爷,前几年才调到东地任王。”
“诶……是么?从来没告诉过我呢。”
向晚面不改色,却是心中大惊。怎么会没告诉过她?分明去年的九位王爷聚会时,还带了她去的!
情况,似在急转直下。
从这一日起,渐渐,琉越发记不住人事。除了向晚、风空和几个长年相识的侍女之外,什么人都是隔夜便忘。
没有一人对琉提出疑问,只是都带着悲哀回答她重复的问题:“琉姑娘,我的名字是……”
“向晚,向晚,”她有疑惑时,也总重复叫他的名字,“我来这里……记得有五年了罢。”
“是啊。”
“但为什么,我认识的人似乎很少?”她全不能明白,“家丁、侍女,大半我都没见过,走到哪里……都是陌生的脸。”
琉忘了,忘了自己的记忆会不断缺失。
她连关于自己的记忆也渐渐消失。
为什么会这样,向晚想了很久。
终于,他意识到了症结所在。
真是常识性的巨大错误啊。
药是四年前做出来的,四年的时间,足够让它失去一切效用。
毒性,药性,它一样也没有。那根本已经不是药。
该怎么办?向晚想到了铁盒中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个小小的纸卷,用金线仔细扎紧封存着,四年来,从未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