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琉白璃》喜孝天

7、白菊之三 行简

　　望见冬雪纷纷，璃苦笑。
　　去见向晚的念头，秋日便生，却始终无法付诸于行动。
　　琐碎之事太多。镇上人不知他与山蛟门的关系，只当他是个文气的少年人，许多琐事都找他帮忙，难以脱身。
　　不过，他也并非不知，人若真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任何理由都可以不成立。
　　有脚步从远处传来，他叹一口气，运功，脸上深倦立消，眼下青黑尽褪。
　　夏行简进屋时，见到的是如往常般平静清爽的璃。
　　璃起身，将一些东西放入行简掌中。
　　夏行简的狐狸眼微挑，却看见手心里是几两碎银。
　　他沉声道：“又是房租？”
　　璃微笑点头。
　　夏行简的脸立刻变得铁青，右手一扬似要丢出银子，却最终握紧了拳头，缓缓收回手。
　　“老实说……璃，住在山蛟门的山庄后院，绝非这零星银子可以充抵房租。”
　　“在下也知道。只是在下无甚手艺，也懒得再学，只好做些零工。这些碎银，聊表心意。”
　　“你没有手艺？一宗买卖就可得几千白银！”他指的自是杀人买卖。
　　“行简兄若再相逼，在下住出庄外去也无妨。”他神情淡定，显然不是玩笑。
　　夏行简瞪了他半晌，终于垂下头去，“真怕了你，住下吧，顶好你永远欠着山蛟门的房租。”
　　“得遇行简兄这等好人，真是在下的大幸。”
　　“好人？”他受不了地嚷起来，“好歹我是山蛟恶狐，你不必这样折杀我！”
　　璃垂目而笑。
　　能与夏行简结为兄弟，真是他的福。
　　若他与琉的兄长真是行简而非那人，他们的生活一定不会是如此。
　　可是，不变成如此又不可能遇见行简。
　　所以，人生因果循环，福祸相依。
　　个中道理，璃看得通透无比。
　　“又是这种笑……”夏行简严肃起来，“你到底藏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八年前与你相识时，你再普通不过。五年后你来找我，突然功力猛进、杀人不眨眼，又过一年你外出六月，再回来，怎就变成了这样？”
　　“有些事，在下并非想瞒你，却也不想说。”
　　他如此回答，让夏行简气结，他拂袖欲走，却听璃叫他：“且慢。”
　　璃走到他身边，“有一事想提醒你。”
　　“嗯？”
　　“有件工作最好别接。关于东王向晚的委托，无论条件多好都不要考虑。”
　　“为甚？”
　　“因在下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夏行简神色一凛，别过头去，避开他的清明眼神，道，“我知道了。”话毕便走。
　　璃望着他背影，又叹一口长气，倦意缓缓回到脸上。
　　看行简的表情，他想必已接下了刺杀东王的委托。
　　行简过于自信了，因而过于小看了向晚。那个男人敢坐在王位对整个东武林挑衅，便必定是做足了准备。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也正是为何璃会把琉托付给他。
　　璃一直不愿干涉别人，提醒得……太晚了。

　　是夜，夏行简着黑衣从山庄出去时，有个人跟在了他身后。
　　东王府墙高丈余，夏行简一跃而上，毫不费力。
　　府中护卫不如预想之多，红衣银盔，甚是精健。
　　璃目送他入府，开始心中默数。
　　一、二、三、四……二百。
　　时间差不多了，璃从树影中走出，不越墙，也当然不会穿洞。他光明正大走到了王府门前。
　　“是什么人？”门卫肃穆却不粗鲁。
　　“我找东王向晚。”
　　璃从怀中取出块圆形的令牌，色泽由红渐白，澄澈透明。
　　护卫早被告知，天下拥有这块令牌的，只有三人。他们立刻大开府门，恭迎璃入内。
　　此时的夏行简，正处于危境。
　　四面近百护卫包围住他，他难以置信地捂住左肩伤口，刀落在地上。
　　卸下他刀、此刻正长剑直指的，是个面色肃冷的青年，容貌寻常、气势寻常，剑法却异常精妙。
　　夏行简咬牙道：“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风空。”
　　原来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东地第一护卫！夏行简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在他看来，甘愿常年做人护卫的，决不会是什么高手，多年来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风空是例外！
　　难怪东王如此难以刺杀，除去王府护卫精强之外，还有如此一个强大的护卫首领！
　　夏行简想起白日璃说过的话。
　　关于东王向晚的委托，无论条件多好都不要考虑。
　　因在下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可惜晚了，璃。
　　今夜便要作永别。

　　风空缓缓举剑，手上开始蓄力。
　　静夜里，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且慢。”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看到璃不知从何处轻跃到自己身边，夏行简更是错愕得合不住嘴。
　　风空一怔，见璃举起了令牌。
　　是透明如水晶的质地，色泽由红转白，正反面雕了鲜活的花儿，棱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令牌的名字，是红琉白璃。
　　天下拥有它的，只有三人：琉，璃，向晚。
　　风空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大惊。果然是璃！那眉那眼，与几年前无甚大变。
　　“好久不见，风空。”语惊当场。
　　风空颔首，算打招呼。
　　“这位是在下的朋友，今夜只是意外，在下想带他走。”
　　夏行简一脸惊疑，目光直扫璃。
　　“我只知他是行刺东王的刺客。”
　　“风空，在下不想重演四年前犯下的错。但若为了朋友，明知是错在下也不得不为。”
　　风空面色微变。
　　“四年前王爷同情你的处境，并未追究。这一次若再犯绝不会轻饶。”
　　璃只是看着他，也不回应，眼神坚定无比。
　　提到四年前，在场的护卫中有不少认出了璃。
　　这就是四年前在东王府里横冲直撞杀伤十数人的少年啊！
　　人群起了骚动。
　　“云满，”风空对角落里的弟弟说道：“去通知王爷。”
　　一刻钟后，云满返回到院内。
　　“王爷说……让他们走。”
　　护卫又是骚动四起，夏行简蹙眉，“你到底是……”
　　璃打断他，“日后在下自会解释，你快些走吧。”
　　“你呢？”
　　“在下要去会故人。”他在背后推了把夏行简，让他飞身离开。
　　“王爷不想见你。”云满说道。
　　璃微微笑了，“可在下难得来一回，总得拜访。还是说，你们这回有信心拦住在下？”
　　“让他去。”风空说，于是护卫让开了条通往东王独院的路。
　　“大哥！”眼看璃走得不见身影，云满急嚷。
　　“你莫急。王爷不想见，却也知非见不可。”
　　“非见不可？他究竟是谁？”
　　“他的容貌……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云满一愣。他的容貌……好眼熟。
　　有些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