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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溪畔盟誓铜铃约 ...

  •   “你说什么?!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个死丫头!”
      陆媛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在堂屋里炸开来。她猛地从梨花木椅上弹起,鬓边的银钗随着动作晃得厉害,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对面的阮萍萍烧穿。不等阮萍萍再开口,她撸着袖子就要冲过去,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死死攥住,是阮沐晟。
      阮沐晟将妻子牢牢护在怀里,后背却对着女儿,那姿态分明是怕陆媛真动了手。“阿媛,别气,有话好好说,萍萍还小……”
      “小?她都能当着全岛人的面选亲,现在说反悔就反悔,这叫小?”陆媛挣了半天没挣开,干脆掉转枪头,对着丈夫红着眼喊,“行!你就护着吧!这丫头被你惯得都要上天了!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赶明儿奕宁妹子来提亲,你去跟她解释!我可拉不下这老脸!”
      她说着,还特意抬手拍了拍自己涨得通红的面颊,那力道像是要把火气拍散似的。话音落,她猛地转身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粗重地喘着气,却仍不忘瞪着阮萍萍:“还有族长!你们爷俩自己去解释!这可是族长当着全岛人的面保的媒,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话毕,她“哼”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眼不见为净。
      阮沐晟一听“族长”二字,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松开陆媛,缓步走到阮萍萍身边,拉过一张小凳坐下,声音放得柔缓:“萍萍,你若不喜欢丛生那孩子,当初为何要选他?你直接拒绝族长便是,爹和你娘从没想过要你有什么惊世之才,只盼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你若不想成亲,这功法不学也罢,原本我就担心,你一个女娃娃学了功法,容易遭人嫉妒,惹祸上身,不学反而更安全。”
      阮萍萍鼻子一酸,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她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可那长胡子老头,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吗?我若不选丛生,他定会随便找个我不认识的人把我许了!与其嫁给陌生人,不如选丛生,起码日后我反悔,他不会太为难我!”
      说完,她也学着陆媛的样子,赌气地把身子扭向一边,连看都不看阮沐晟了。
      “你不愿,自有你爹去跟族长说,也比你这头脑发热想出来的馊主意强!”陆媛听得火气又上来了,一拍桌子,指着阮萍萍怒骂,“既然是你自己选的人,那就自己去嫁!这婚,不许退!”
      阮萍萍没料到母亲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一口气堵在胸口,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嫁就嫁!大不了就凑合过呗!怎么过不是过啊!”
      话音未落,她抹着眼泪就往门外跑,连鞋尖被门槛绊了一下都没回头,她实在不想再在这个压抑的屋子里多待一秒。
      陆媛被她这一拍桌子的架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外的方向,“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阮沐晟赶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气晕过去:“好了好了,消消气,先坐下。”
      他扶着陆媛坐回椅子,又转身倒了杯温茶递过去,轻声道:“其实我还挺喜欢丛生这孩子的,稳重、踏实,就是可惜,俩孩子没这缘分。”说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媛接过茶杯,用指腹蹭了蹭杯沿,给自己顺了顺气,声音也软了些:“谁让你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丫头!明日我去跟奕宁妹子说说,别让两家再生了误会,你日后还要教丛生功法,你们师徒一场,别因为这事生分了。你再去族长那儿,把萍丫头学功法的事推了,就说咱们丫头没这福气。”
      她说着,轻轻啜了一口茶,茶的温意刚漫过喉咙,就听见阮沐晟突然笑了一声。
      阮沐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凑到陆媛身边,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说,若日后丛生日日来咱们家学功法,是不是说不定能跟萍丫头培养出感情来?毕竟感情这东西,都是慢慢培养的。”
      陆媛“啪”地一下把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她带着怒意瞪着阮沐晟:“就你闺女?那丫头在男女之事上还没开窍呢!要能培养,早培养出来了,还至于跟咱们说退亲的事吗?”
      她伸手指着阮沐晟的鼻子,声音也拔高了些:“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因为萍丫头是绝顶天资吗?可再高的天资,也不能把闺女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啊!那是萍丫头一辈子的幸福!女子这辈子就嫁一次人,咱们当初迟迟不给她订亲,不就是想让她找个自己喜欢的吗?如今就因为一个天资,你就要把闺女‘卖’了?你还是不是她亲爹?”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了,从袖中抽出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掩着嘴抽噎起来:“都怪我……生萍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没能给你生个儿子……要不你就休妻再娶,我和萍儿自己过也行……”
      阮沐晟一看她真急了,赶忙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哄劝:“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再也不提这事了吗?我就是想着,萍丫头现在心里也没人,不如让她跟丛生试试,她以前是年纪小没开窍,万一这两年开了窍,俩人处出感情了呢?要是过两年她还是不喜欢丛生,咱们再在旁系给她找个喜欢的,或是招个上门女婿,不都成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说到底,族长是怕萍丫头外嫁,造成功法和血脉外泄。咱们不让她外嫁就是了,大不了让她一直留在岛上陪着咱们,照样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陆媛原本被他说得消了些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这话里,怎么听都像是不想让萍丫头嫁人似的。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阮沐晟又说:“况且,你不觉得丛生那孩子对萍丫头有意吗?你没看见他今天看萍丫头的眼神?”
      陆媛愣了愣,仔细回想起来,今天从高台上下来,到回家的路上,阮丛生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阮萍萍,那眼神里的温柔和在意,像极了当年阮沐晟看她的样子。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阮沐晟见她神色缓和,赶紧趁热打铁:“你再想想,萍丫头虽然没开窍,但那么多旁系男子里,她偏偏选了丛生,不就是因为她觉得,日后反悔,丛生会答应吗?可见她是信任丛生的,既有了信任,感情就好培养多了!”
      他说得眉飞色舞,还带着几分邀功的语气,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陆媛,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陆媛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妥协:“但愿能像你说的那样,可若是不像……”
      “若是不像,就算我冒着被逐出阮氏的风险,也绝不会认这门亲!”阮沐晟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对着屋顶发誓。
      陆媛见他这般认真,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茶杯,一口喝尽了杯底的茶。
      另一边,阮萍萍从家里跑出来后,眼泪就渐渐止住了,只剩下满心的郁闷和委屈。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几人常去的小溪边。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袅袅炊烟,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气。小溪旁静悄悄的,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偶尔有几只晚归的鸟儿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这分明是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惬意景象,可阮萍萍却半点赏景的心思都没有。
      她满脑子都是白天的事,越想越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弯腰捡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她狠狠地将石子扔进溪水里,“扑通”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看着水花落下,她心里的不快似乎也散了些,于是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不停地捡起身边的石子,一块接一块地往溪里扔。
      石子越扔越用力,水花也溅得越来越大,连她的裙摆都沾了不少水珠。
      “喂!我这衣服都被你溅透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阮萍萍手一顿,循声望去,只见程霄站在不远处,衣摆湿了一大片,正无奈地看着她。
      阮萍萍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接着往溪里扔石子。
      程霄看出她心情不好,缓步走过来,在她身边盘腿坐下,目光落在小溪对面的芦苇丛上,声音放得轻缓:“怎么了?这刚订亲就不高兴,你跟阮丛生吵架了?”
      阮萍萍一听“订亲”二字,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猛地抓起一块石子,朝着程霄就砸了过去。
      程霄早有防备,侧身一躲,石子“咚”地一声掉进了水里。他知道阮萍萍是真的生气了,而且多半和订亲有关,于是不再打趣,只是轻声道:“你若是为订亲的事不悦,就跟家里人说清楚,大不了挨顿骂,说你胡闹,也总比稀里糊涂把自己嫁了强。”
      阮萍萍诧异地看向他,眉头紧紧皱着,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盯着程霄看了许久,一句话都没说。
      程霄被她看得笑了笑,也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溪里,水花溅起,和她之前扔的一样大:“不用奇怪,你这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我一提订亲,你就拿石子砸我,除了不愿,还能因为什么?”
      阮萍萍了然地收回目光,又扔了一块石子,声音闷闷的:“已经挨过骂了,而且婚也退不了。”
      程霄愣了一下,他白天在高台上看阮沐晟的反应,还以为阮沐晟是个极其疼爱女儿的人,怎么会不同意退婚?难道是他看走眼了,阮沐晟竟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他正琢磨着,就听见阮萍萍又说:“如果退了婚,我就不能修习功法了,族长肯定不同意,还会随便找个陌生人把我许了。反正都要订亲,不如选个熟人,至少日后我反悔,他不会太为难我。”
      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力:“都怪这什么绝顶天资!落谁身上不好,偏偏落在我身上!就算给我个男儿身也行啊!这老天真是不开眼!”
      程霄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原来不是阮沐晟不愿,而是有族长在中间拦着。他试探着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阮丛生吗?他就那么不招你待见?”
      阮萍萍摇了摇头,声音软了些:“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是那种喜欢。他总给我一种哥哥的感觉,老是那么稳重老成,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动心。跟他在一起,总感觉……感觉……”
      “无趣。”程霄恰到好处地替她补了后半句。
      “对!就是无趣!”阮萍萍眼睛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虽然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但就是觉得无趣,跟我爹娘在一起没什么两样!”
      程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眨眼就消失了。他垂下眼眸,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没再说话。
      阮萍萍接着往溪里扔石子,只是动作慢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发泄的意味,反而多了几分从容。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天空的颜色从橘红变成了深紫。阮萍萍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你明日是不是就要走了?”
      程霄抬起头,看向她:“不走。我跟族长说了,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要在岛上多留几日。”
      阮萍萍听了,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草地上的泥土,语气里满是羡慕:“真好,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哪像我们这些闺阁女子,只能等嫁人才能离开这儿,不对,我就算嫁人,也离不开这释妄岛!”
      说完,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要哭了,赶紧把脸埋进膝间,不让程霄看见她的眼泪。
      程霄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一阵心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拍一拍她的背,可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住了,男女授受不亲,他这样做,于礼不合。
      他悬着手,犹豫了许久,直到看见阮萍萍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终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别难过了。”程霄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答应你,等我离开释妄岛的时候,一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让你也能出去看一看这大千世界。”
      阮萍萍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亮晶晶的。她离程霄太近了,抬头时差点撞到他的鼻子,若不是程霄反应快,往后缩了缩,此刻恐怕要和她一起“掉金豆豆”了。
      “真的吗?”她带着哭腔,声音还有些沙哑,“你真的能做到吗?你要是走的时候不带上我怎么办?”
      程霄看着她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思忖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铜铃,轻轻放在阮萍萍手里:“这铜铃是我家祖传的,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拿着它,我定不敢反悔。”
      阮萍萍捏着铜铃,仔细端详起来。这铜铃和寻常铜铃没什么两样,只是铃壁上刻满了细密的花纹,那些花纹的凹槽相互连接,拼出一个复杂的符咒,最后汇聚在铃顶的圆环处。一阵微风吹过,铜铃轻轻晃动,发出“叮当”的声响,清脆悦耳,让人听了心境都平和了许多。
      铜铃的挂绳是用深红色的丝线编织的,上面还缀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吊坠,珍珠圆润饱满,一看就价值不菲。不用想也知道,这铜铃的主人有多珍视它。
      阮萍萍把铜铃攥在手里,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眶,扭头对程霄说:“好!那我们就说好了!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保管这铜铃的,等我离开释妄岛,就把它还给你!”
      说完,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温暖又明亮。
      程霄看着她的笑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这个承诺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溪水潺潺,铜铃轻响,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日,阮萍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伸了个懒腰,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哗——哗——”的扫地声,还有她娘亲熟悉的叫喊声。
      “阮萍萍!你快点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还赖在床上?族长近日事忙,免了你三日课程,你倒好,干脆连床都不起了?快点起来!”
      阮萍萍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准备跟院子里的陆媛理论几句。可窗户刚推开,她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院子里扫地的人,根本不是陆媛,而是那个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阮丛生。
      阮丛生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衣,手里拿着一把竹扫帚,正低着头,认真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格外挺拔。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阮萍萍的目光。
      四目相对,阮萍萍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赶紧把窗户关上,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他怎么会在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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