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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姐妹重逢诉苦衷,秦郎异状藏玄机 ...

  •   大户人家的规矩繁琐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午膳竟是分餐而食,席间更有“食不言”的讲究。整个饭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偶尔听到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
      阮萍萍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如此压抑的饭。她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却味同嚼蜡,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阮丹青嫁入秦府后,日日过的恐怕都是这般拘谨的日子,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心疼与愁绪。这般想着,她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托着腮帮子,眼神中满是对阮丹青的担忧。
      待众人都用餐完毕,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下人立刻上前伺候。一部分人端着漱口水和痰盂,恭敬地站在每个人身侧;另一部分人则手脚麻利地清理桌面,动作轻缓,生怕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片刻之后,新沏的热茶便被端了上来,氤氲的热气中透着淡淡的茶香。
      阮萍萍和阮丛生自小在释妄岛长大,哪里受过这般细致的伺候。当下人将漱口水和痰盂递到面前时,两人皆是一脸茫然,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程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俊不禁,故意清了清嗓子。听到声音,阮萍萍、阮丛生和姚宇哲都齐刷刷地看向他。只见程霄慢条斯理地端起漱口杯,喝了一口水,在口中漱了漱,又用手遮掩着,将水吐进了痰盂里。他的动作放慢了许多,几乎称得上是手把手教学,生怕三人看不清楚。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程霄抬眼看向三人,递去一个“明白了吗”的眼神。确认三人都看懂了,他才满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缓解了刚才刻意放慢动作的尴尬。
      阮萍萍学着程霄的样子,笨拙地漱了口,随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连茶都顾不上喝,就对着秦四海问道:“秦伯伯,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丹青?”
      秦四海显然没料到阮萍萍如此心急,手中的茶杯还停在嘴边,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他缓缓咽下口中的茶,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啊,萍姑娘倒是个性急的。我已经吩咐人将偏房准备好了,你若是着急,便先到那里去等候吧。”说完,他对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啊!带萍姑娘到偏房去等候少夫人。”
      “是。”一个小丫鬟应声而入,走到阮萍萍身边,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萍萍不好意思地对着秦四海夫妇敷衍地行了一礼,便急匆匆地跟着小丫鬟转身离去,脚步轻快,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阮丹青。
      程霄见阮萍萍走后,连忙笑着向秦四海和秦吕氏解释道:“秦伯父、秦伯母莫要见怪。这小丫头与阮丹青自幼便是闺中密友,许久未见,心中甚是想念,故而有些急迫了。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秦四海只是摆了摆手,并未多说什么;秦吕氏则笑着宽慰道:“无碍的,想我年轻时,与姐妹相见也是这般情真意切,这般急切的心情,我们自然是理解的。”
      秦四海转头看向阮丛生,语气客气地询问道:“阮公子,在下冒昧,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能为老夫解惑。”
      阮丛生连忙正襟危坐,恭敬地回道:“秦伯父不必客气,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晚辈知无不言。”
      “据老夫所知,阮氏一族的呓语功法向来是传男不传女,不知萍姑娘是因何得了族长的青睐,能够破例学习这门功法呢?”秦四海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阮丛生在心中思忖了良久,才含糊其辞地解释道:“萍萍的天赋,算是我们阮氏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族长惜才,便破例将她收为关门弟子,传授了呓语功法。族中的其他女子,可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秦四海听后,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眯起眼睛,似乎在心中盘算着什么。程霄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好笑,多半是秦四海在后悔当初选错了儿媳妇,若是早知道阮萍萍有这般天赋,恐怕就不会让阮丹青嫁入秦家了。
      程霄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秦伯父有所不知,当初测天资的时候,我也在场呢!只怕族长也是怕这小丫头被人拐跑了,当场就给她指了门亲事。呐,人家现在可是阮丛生未过门的媳妇儿,别人就算再惦记,也是白费心思了!”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阮丛生,爽朗地笑了起来。
      秦四海和秦吕氏听了,也跟着附和地笑了笑,顺势掩饰住了眼中的失落。阮丛生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心中却对程霄充满了感激,若不是程霄这般说,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秦四海的试探。
      亲朋相聚言欢畅,暗语难防意已藏。如此看来,当初族长的担心并非多余,若是阮萍萍的天赋和身份暴露出去,恐怕惦记她的人会络绎不绝,而阮丛生这个“挡箭牌”,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再说另一边,小丫鬟将阮萍萍带到一间偏房后,便守在了门口,只留下阮萍萍一人在屋内等候。这虽是间偏房,布置却十分雅致,处处彰显着秦府的底蕴。屋内正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圆桌,桌上放着一碟桃花酥和一壶桂花茶,显然是特意为她们小姐妹谈心准备的。
      阮萍萍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茶。茶水入杯,瞬间茶香四溢,桂香弥漫了整个房间,入口甘甜醇厚,显然是上等的好茶。她又拿起一块桃花酥,仔细端详着。这桃花酥形似桃花,泛着淡淡的粉色,精致得让人舍不得下口。
      阮萍萍端详了许久,终究还是抵不住诱惑,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搭配着绵密的豆沙馅料,甜而不腻,唇齿间满是淡淡的甜香,让人回味无穷。
      她午膳本就没吃多少,如今屋内只有自己一人,也便没了顾忌,三两口就吃完了一整盘桃花酥,又将一杯桂花茶一饮而尽。可即便这样,还是没等到阮丹青的身影。
      阮萍萍心中越发焦急,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就走到门口,伸着脖子朝院子里眺望,期盼着能看到阮丹青的身影。终于,在她又一次走到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只见阮丹青身着一件淡青色的锦衣儒裙,外披一件翠绿的披帛,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衬得她肌肤白皙透亮,宛若凝脂。她头上梳着精致的随云髻,髻间别着一簇蜜花色的水晶珠花,髻尾插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流光溢彩。此刻的阮丹青,面若桃花,娇艳可人,一身装扮尽显少夫人的风范与气质,早已没了当初在岛上时,大冬天还要到河边洗衣的乡野丫头模样。
      阮萍萍看得都有些发愣了,她从来不知道,阮丹青竟然可以这样美,这样有魅力,以至于一时之间竟忘了上前迎接。
      阮丹青走到门口,见阮萍萍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一直傻愣愣地看什么呢?”
      阮萍萍这才回过神来,激动地一把牵起阮丹青的手,开心地说道:“天啊!丹青,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丹青吗?我那个会做饭、会洗衣的贤惠小娘子去哪了?怎么变得这么华丽美艳了!”
      她握着阮丹青的手,只觉得触感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以前阮丹青的手因为常年劳作,粗糙而布满纹路,如今却变得光滑柔软,连指甲都养得如同玉葱一般,精致动人。
      看到阮丹青在秦府过得这般好,阮萍萍心中的愁闷瞬间烟消云散,但随即又生出几分怨怼,嗔怪道:“你既然过得这么好,就该早早写信告诉我!当初给我写了一封让人担心的信后,就再也没有音讯,害得我在家里白白替你担心了那么久!”
      阮丹青听出了她话中的埋怨,连忙拉着她的手,殷切地解释道:“萍萍,你别生气,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给我写封信很难吗?难道你公婆还能阻止你跟娘家人来往不成?”阮萍萍看阮丹青如今的模样,还有下人们对她的态度,便知道她在秦府还是有些地位的。而且若是秦四海真的想让她与娘家断绝往来,今日也就不会让她来见自己了。因此,阮萍萍觉得阮丹青是在找借口敷衍自己。
      谁知阮丹青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尴尬地解释道:“倒不是公婆拦着,是我自己提出要与娘家断了往来的。”
      “什么?”阮萍萍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当场就要发飙,对着阮丹青破口大骂。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阮丹青拦住了。
      阮丹青一边挽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一边温柔地劝道:“你先别急着骂我,先坐下,慢慢听我‘狡辩’,好不好?”
      她这半开玩笑的语气,瞬间勾起了阮萍萍的回忆,想起了她们在释妄岛上一起长大的日子,心中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面上却依旧装作没好气的样子,说道:“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狡辩!”
      阮丹青拉着她在桌边坐下,给她的杯子里续满了茶,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刚嫁过来的第三天,就收到了我爹寄来的信。咱们释妄岛与外界往来不便,嫁出来的新妇向来没有回门的说法。我原本以为,爹娘是关心我,写封信来慰问我,也算是变相回门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来打秋风的!”
      说到这里,阮丹青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萍萍!我一个刚嫁进门三天的新妇,夫君还一直昏迷不醒,他们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一点也没有考虑过我在秦家的处境啊!”
      阮萍萍听到这里,心中的怨怼早已烟消云散,大概猜到了后续的事情。她紧紧握住阮丹青的手,脸上满是愧疚,轻声安慰道:“丹青……”
      阮丹青低下头,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当时也傻,刚嫁过来,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家,便厚着脸皮去求了公婆,讨了些银子寄了回去。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惯坏了他们!几乎每隔三五日,他们就会来信要一次银子,而且数额越来越大,从最初的几两,涨到了几十两,日积月累下来,竟然从我这里要走了几百两银子。”
      “虽然秦家大业大,不在乎这几百两银子,可人言可畏啊!我一个刚进门没多久的新妇,就频繁往娘家送银子,夫君又一直昏迷不醒,你知道那些下人背后都在说些什么吗?”阮丹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最过分的是,他们贪心不足,最后一次来信,竟然直接开口要五百两银子!五百两啊!萍萍,你是知道的,我嫁进秦家的聘礼,也不过就五百两银子!他们这是把秦家当成摇钱树,把我当成散财童子了啊!”
      “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去求公婆,直接就拒绝了他们。结果,他们这才暴露了本性!”阮萍萍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是她从未在温柔贤惠的阮丹青眼中见过的神色。
      阮丹青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都不知道,我爹竟然打着通过我,借着秦家的势力离开释妄岛的心思。他说他受够了岛上清苦的日子,想念岛外繁华热闹的生活。他还说,我嫁到了好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把他给忘了,骂我忘恩负义,白白养了我这么大,说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赔钱货,当初生下我就应该直接掐死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呵呵,萍萍,你说一个人谋划了许久的事情落空了,是不是就会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他好歹也是个秀才,竟然像市井泼妇一样在信中这样骂我,连他平日里最看重的斯文儒雅都抛到九霄云外了,真是讽刺!”
      阮萍萍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阮丹青的爹娘重男轻女是出了名的,她爹在岛上只是个教书匠,微薄的收入要养活两个孩子。虽然岛上花销不大,但他毕竟出身富贵人家,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自然不甘心一辈子困在岛上。
      阮萍萍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
      阮丹青眼中噙着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憋了回去,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所以我干脆也不再念及什么父女亲情了。我当着全府上下的面,向公婆表明了决心,与娘家彻底断了往来,不再与岛上通信。从那以后,我便专心伺候公婆,照顾夫君,也算是堵住了那些闲言碎语。或许是上天垂怜,没过多久,夫君竟然真的苏醒了过来。”
      提到秦磊,阮丹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脸颊上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眼中满是温柔。
      阮萍萍见她提起秦磊,连忙问道:“秦磊真的痊愈了?”
      阮丹青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支支吾吾地答道:“嗯……是醒了。”
      阮萍萍将信将疑地皱了皱眉,又追问道:“那他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一听这话,阮丹青瞬间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猫,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一番,随后皱着眉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就在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刚要开口说话时,院外突然传来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声音:“少夫人!少爷醒了,正在满院子找您呢,您快去看看吧!”
      阮丹青一听这话,“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连跟阮萍萍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阮萍萍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想要一起去看看秦磊的情况。可她还没走出屋门,就被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拦住了。小丫鬟不卑不亢地说道:“萍姑娘,少夫人要去陪少爷了,今日不便再招待您,让奴婢送您出去吧。”
      阮萍萍看着阮丹青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越发确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对着阮丹青的背影大声喊道:“丹青!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一定要来找我!”
      话音刚落,阮丹青的脚步顿住了。她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跺了一下脚,转身又朝着阮萍萍跑了回来。她隔着拦在中间的小丫鬟,眼神坚定地问道:“萍萍!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得了族长的真传?还是像你在信中说的那样,根本没有好好学?”
      阮萍萍眼神坚定地回答道:“为了能帮你,我真的跟师父好好学了呓语功法,我敢保证,在岛上同期的弟子中,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我!”
      阮丹青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门口的小丫鬟吩咐道:“青鸳,让萍姑娘跟我来!”
      青鸳一听,顿时犹豫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阮丹青,不情愿地劝道:“少夫人!这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
      “公婆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不用你操心!”不等青鸳说完,阮丹青就冷冷地拨开了她拦在中间的胳膊,然后牵起阮萍萍的手,拉着她就朝着院外跑去。
      阮萍萍被她拉着,奔跑在秦府的庭院中,恍惚间觉得,她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只是这一次,是阮丹青牵着她的手,朝着未知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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