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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尘缘初解赴新生,情根深种醉梦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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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窗棂,洒在铺着青竹席的床榻上,清脆的鸟啼声穿透晨雾,将沉睡的金花唤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舒展的懒腰,缓步走到窗边。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残存的睡意,她望着院外枝繁叶茂的绿树与天边泛起的朝霞,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许久未曾睡得这般安稳香甜了,如今醒来,只觉得浑身充盈着久违的气力,连心境都变得澄澈愉悦,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叩叩叩——”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宁静。
“花姨,是我,萍萍。我可以进来吗?”阮萍萍的声音清脆柔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金花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到门边,脸上漾着真切的笑意,将门拉开:“快进来!我正琢磨着你们去哪了,这一睁眼,屋里空荡荡的。”
阮萍萍端着一个漆木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摆着三菜一汤: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清爽可口的土豆丝、翠绿鲜嫩的香菇油菜,还有一碗温热的蛋花汤。她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笑着说道:“这些都是小宇子特意给您做的,他说您以前最爱吃这些。您快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金花在桌旁坐下,目光落在热气腾腾的饭菜上,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正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小宇子这孩子,手脚最是麻利,手艺也一直这么好。”她笑着说道,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吃得津津有味。
阮萍萍在她身旁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桌沿,斟酌着开口试探:“花姨,您还记得,您是怎么来这馒头村的吗?”
金花夹菜的动作未停,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自然是嫁过来的呀,难不成还是自己跑过来的?”说完,她还对着阮萍萍俏皮地眨了眨眼,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那您的爹娘呢?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阮萍萍顺着话题继续追问,目光紧紧注视着她的神情。
金花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低声说道:“都不在了,被土匪害了。”她放下筷子,指尖微微蜷缩,“就在我出嫁的第二天,夫君陪我回门,没想到等着我们的,竟是给家人收尸的场面。”
阮萍萍心中微动,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金花能坦然提及这段往事,且并未陷入极端的痛苦,说明心结已松动不少。但她仍未停下追问:“那您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金花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怎么能不难过呢?爹娘虽疼弟弟多些,但好歹没让我饿着,有弟弟一口肉,也会分我一块。他们还为我寻了那样好的夫家,我才刚要过上好日子,他们就……”
“您的夫君,待您好吗?”阮萍萍适时打断她的伤感,将话题引向关键处。
金花猛地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着阮萍萍,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清晰可见。她皱紧眉头,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可那双眸子里渐渐变得空洞,仿佛被浓雾笼罩,怎么也抓不住清晰的片段。
阮萍萍心中一紧,连忙打岔道:“看您把客栈经营得这样好,又穿得这般体面,想来他定是待您极好的。那他是因何离世的?”
金花的目光落在屋内精致的陈设与自己身上华贵的衣裙上,脸上渐渐露出释然的笑容,像是找到了答案:“对,他待我极好。”她点了点头,语气笃定了许多,“他外面虽有生意要忙,但无论多晚,每日都会回来陪我。他说,会真心待我,给我一个温暖的家。”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沉了沉,带着几分哀怨,“后来他中了风,瘫在床上大半年,终究还是没撑住,病死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阮萍萍,眼中满是期待,“你们说我是得了心疾,才过得那般荒唐。如今我睡得安稳,心情也舒畅,这算是……好了吗?”
阮萍萍眉眼弯弯,给她续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她手边:“算是大有好转了,但心病还需慢慢调理,不能操之过急。您这一觉,可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呢!小宇子还担心我给您下了蒙汗药,催着我来看看您。”
“一天一夜?”金花有些惊讶,随即又露出满足的笑容,“难怪觉得浑身有力气,原来是睡足了。许久没有这样踏实过了。”
“岛上的师长们医术更高明,您明日随船去岛上,我写一封信,将您的情况详细说明,船夫会交给负责您的医士。”阮萍萍细细叮嘱,“您放心,岛上的一切都会安排妥当,您只需安心调理就好。”
金花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道:“明日就有船来?那我得赶紧收拾行李!”她说着,立刻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开始翻找衣物与细软,动作麻利,脸上满是对新生的憧憬。
阮萍萍见状,笑着起身:“那我不打扰您了,花姨,您慢慢收拾。”
“好,好。”金花头也不回地应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放慢。
阮萍萍走出卧房,刚到大堂,就被三个身影围了上来。姚宇哲最为急切,连忙问道:“老板娘怎么样了?真的好多了吗?”
阮萍萍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浅啜一口,目光扫过这两日渐渐恢复人气的大堂,往来的客人虽不算多,却也透着几分热闹。她故意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开口:“算是成功了吧。”
“什么叫‘算是’?”姚宇哲立刻追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阮萍萍放下茶杯,面露难色:“她的心结确实松动了,也能平静提及过往,不再被痛苦裹挟。但牛勤奋留给她的伤害太深,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创伤,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彻底抚平的。我能做的,也只是将她的痛苦记忆暂时掩藏,让她不再执着于仇恨。后续的调理,还得靠岛上的师长们。”
姚宇哲闻言,转头望向二楼金花的卧房,连忙说道:“明日就要登船了,我上去帮老板娘收拾行李,麻烦你们照看一下生意。”说完,他对着三人拱了拱手,便急匆匆地跑上了二楼。
待姚宇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阮丛生才沉声问道:“是不是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
“倒也不算纰漏。”阮萍萍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问她牛勤奋待她如何时,她完全想不起来,眼神空洞,差点就要陷入混乱。我赶紧打岔,她竟自己混淆了记忆,把金圣说过的‘真心待你’,安在了牛勤奋身上,这才糊弄过去。”
阮丛生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想来牛勤奋从未对她有过半分真心,否则,她也不会连一丝美好的回忆都留不下。”
阮萍萍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惋惜:“这般温柔貌美的女子,本该被好好呵护,却接连遭遇那般不幸,实在令人心疼。”
程霄在一旁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挑眉问道:“你们就不能给她添些虚假的美好记忆?填补上空白,省得日后她察觉破绽,再生事端。”
“记忆哪里能随意修改?”阮萍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们的功法,只能筛选并强化美好的记忆,掩藏痛苦的片段,让病人不再被过往折磨,却不能凭空捏造。真当我们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吗?”
程霄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未反驳。倒是阮萍萍越想越气,双臂环胸,愤愤地说道:“那些把女子当工具、肆意践踏他人真心的男人,就该被阉了!他们根本不配拥有子嗣,更不配得到幸福!”说完,她还重重地“哼”了一声,眼中满是愤懑与不屑。
程霄和阮丛生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终究还是这般嫉恶如仇。
姚宇哲走进卧房时,金花正对着一堆衣物细软发愁,手里拿着一件绣着缠枝莲纹的绸缎长裙,犹豫着要不要放进包裹里。见姚宇哲进来,她连忙说道:“小宇子,快来帮我看看,这些东西带不带?岛上气候不知如何,会不会用不上这些厚重的衣服?”
姚宇哲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长裙,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包裹中。金花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这些年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这客栈早就撑不下去了,我也……”话说到一半,她便哽咽着说不下去,心中满是对这个半大孩子的感激。
姚宇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她,语气恳切:“老板娘,我想跟程公子他们出去见见世面,总守着客栈,一辈子也没出息。”
金花手上一顿,看向他眼底的憧憬,软声道:“你有这想法是好的。”
姚宇哲刚想接话,金花却笑着补充:“这事我来跟萍萍他们说,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定会照拂你。”
姚宇哲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谢谢老板娘!”
金花拍拍他的肩,就继续收拾行李,也不再多言。
第二日傍晚,释妄岛来的渡船如约而至。客栈里的客人也达到了连日来的峰值,大多是要登岛求医或返程的人。金花许久没有亲自迎客了,想到明日就要离开这座承载了她所有伤痛与纠葛的客栈,她难得地走出卧房,来到大堂,帮着姚宇哲招呼客人。
姚宇哲将前两日买回来的男奴也唤了出来,这两日教了他些跑堂的基本规矩,今日倒也能打个下手。有了帮手,姚宇哲总算不用像从前那般忙得脚不沾地。他趁着后厨空闲,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既是感谢程霄三人的相助,也是为金花践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姚宇哲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三人郑重地说道:“程兄,丛生兄弟,萍萍姑娘,这杯酒,我敬你们!”他一饮而尽,眼底满是感激,“老板娘能摆脱过往的痛苦,全靠你们没有放弃。之前我多有冒犯,还请你们多多担待,我再自罚一杯,给三位赔罪!”说完,他又满满斟了一杯,仰头饮下。
“你这小子,倒抢了我的风头。”金花笑着站起身,也斟满一杯酒,举到三人面前,“我能有今日,真正该感谢的是你们。若不是你们,我恐怕早已烂在那间密室里,等着小宇子给我收尸了。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这杯酒,我敬你们!”她说完,毫不犹豫地将杯中酒饮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目光落在阮萍萍身上,眼神温柔,“这第二杯,我想单独敬小萍萍。”
阮萍萍连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认真地听着。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始终没有那份子女缘。”金花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却很快又变得明朗,“但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打心底里喜欢。你一口一个‘花姨’叫着,倒不如,就认我做个干姨母吧?往后,你就是我的外甥女。”
阮萍萍心中一酸,鼻尖微微泛红。她知道,金花并非没有子女缘,而是被牛勤奋的毒打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眼神清亮的女子,背后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伤痛。她强压下心中的心疼,笑着应道:“好啊!花姨!我只有一个舅舅,我娘总说想有个姐妹作伴。等您到了岛上见到她,你们一定能处得来!”
“好!好!”金花笑得眉眼弯弯,满心欢喜,“就冲你这乖巧模样,你娘也定是个爽快人,我们定然志趣相投!”
两人相视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暖意蔓延开来,仿佛真的成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满是真挚与亲昵。
这顿饭,众人吃得格外尽兴。金花和阮萍萍聊得投机,饮了不少酒,到散席时,两人已经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姐妹”地喊着,脚步踉跄,说话都带着几分含糊,显然是醉得不轻。
姚宇哲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搀扶着金花,说道:“老板娘,您醉了,我送您回房休息吧,明日还要登船呢。”
“醉?我没醉!”金花摇摇晃晃地靠在他身上,醉醺醺地喊道,“小萍萍,咱们明日再喝!不醉不归!”
“好!明日再喝!”阮萍萍挥了挥手,迷迷糊糊地回应着,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姚宇哲半扶半拖地将金花送上二楼,大堂里的客人也渐渐回房休息,只剩下程霄和阮丛生,还有醉倒在桌上喃喃自语的阮萍萍。
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扶住了阮萍萍的胳膊,目光在空中交汇,满是不悦与对峙。
“不劳程兄费心,我会照顾好萍萍。”阮丛生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什么叫费心?”程霄挑眉反驳,“丫头又不是你家的,用不用你照顾,轮不到你说了算。”
“我与萍萍同为阮氏族人,身为家人,自然该由我照顾。”阮丛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几分执拗。
“家人?”程霄嗤笑一声,眼神带着几分玩味,“我差点忘了,你们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兄妹啊!”
阮丛生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脸色一沉,松开扶着阮萍萍的手,指着程霄怒道:“你别太过分!”
程霄也收回手,环臂而立,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过分?我说错了吗?”
两人正剑拔弩张,阮萍萍突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你们吵什么呢?我困了,想睡觉了……”她说着,就想往楼梯口走,脚步却虚浮得厉害。
阮丛生立刻上前,想要扶住她,语气温柔:“萍萍,你醉了,我扶你回房。”
“谁醉了!我没醉!”阮萍萍甩开他的手,不服气地嚷道,“我自己能走!”
可她醉得实在厉害,这一甩胳膊,重心不稳,身体猛地向前倾倒。程霄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不容分说地打横抱起,大步朝着二楼走去,全然不顾阮萍萍在他怀里挣扎,也无视了身后阮丛生愤怒的目光。
“放我下来!我没醉!我能自己走!”阮萍萍在他怀里扭动着身子,大声抗议着。
程霄脚步未停,突然故意松了松手臂。阮萍萍只觉得身下一空,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紧紧地挂在他身上,不敢再动弹。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并未坠落,仍是被程霄稳稳地抱着,才知道是他故意吓唬自己。她气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娇嗔道:“你吓死我了!”
“不是想自己走吗?”程霄低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真放你下来,你又搂得这么紧,难不成是想占我便宜?”
这一吓,阮萍萍的酒意醒了大半。被他戳破心思,她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搂着他脖子的手,却依旧不敢松开。她的耳朵恰好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沉稳而热烈,与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渐渐重合,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诉说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她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悸动,手脚都有些发麻。他的心跳这样快,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有些紧张?她忍不住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却恰好与程霄的目光撞个正着。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视线,掩饰着各自的慌乱。
阮萍萍觉得脸颊烫得惊人,连忙找了个借口:“你……你心跳得好快,是不是我太重了,累着你了?还是放我下来吧。”
“你搂得这么紧,我怎么放?”程霄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抱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脚步也未曾放慢,“再说,我乐意抱着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阮萍萍的卧房门口。程霄轻轻推开门,将她温柔地放在床上,细心地为她脱了鞋子,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又将桌上的茶壶拎过来,放在床边的矮凳上,柔声说道:“醉酒后容易口渴,茶放在这儿了,渴了就自己倒。好好睡,有事就喊我,我就在隔壁。”
阮萍萍乖巧地点了点头,酒意再次涌上心头,她翻了个身,很快就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平稳。
程霄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烛光下,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模样娇俏又可爱。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而坚定,他确定了,自己不是喜欢,而是爱上了这个率真、善良、偶尔还会耍点小脾气的丫头。这份情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如今已然枝繁叶茂。
无论前路有多少阻碍,无论她是阮氏族人,还是有旁人觊觎,他都要定她了。
程霄温柔地为她掖了掖被角,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柔情与势在必得的坚毅。他轻轻起身,熄灭了桌上的烛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