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梦魇蚀心忆往劫 ...

  •   明月西垂,繁星渐隐,东方天际泛起一抹朦胧的鱼肚白,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染得灰蒙蒙的,透着几分黎明将至的清冷。
      金花在混沌中悠悠转醒,后颈传来一阵酸痛,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这是她的卧房,而自己正躺在姚宇哲那张简陋的竹床上,并非密室里那张熟悉的拔步床。
      她推了推趴在床边睡得正熟的姚宇哲,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小宇子,醒醒!我怎么会在这里?”
      姚宇哲被她一推,立刻清醒过来,见她醒了,脸上露出几分欣喜,连忙答道:“老板娘,您可算醒了!您不记得了?从释妄岛来的那三位,发现了密室……”
      “哦,我想起来了!”姚宇哲的话还没说完,金花就猛地想起了昏迷前的场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破口大骂,“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呢?无缘无故扰我清闲也就罢了,还敢把我打晕!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姚宇哲见她动了怒,连忙上前安抚:“老板娘息怒!他们说您是得了心疾,才会做出那些极端的事,他们是来给您治病的。”
      “心疾?”金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讥讽,“我这样活得逍遥自在,好得很!治什么劳什子病?让他们滚!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来我面前耍威风!老娘玩男人的时候,他们还穿着开裆裤呢!”
      长期以来,她早已习惯了用尖锐的言辞和放荡的姿态武装自己,哪怕对方是出于好意,她也本能地竖起尖刺,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我们好心好意来帮你,老板娘这般说辞,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程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未落,他和阮丛生便并肩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脸温和的阮萍萍。
      金花一见程霄,怒火更盛,刚想开口骂些难听的话,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阮萍萍身上。少女生得清丽可人,眉眼弯弯,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不含丝毫杂质与恶意。那纯粹的模样,让金花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她上下打量着阮萍萍,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程霄和阮丛生,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调笑道:“呦喂,这个小妹妹生得可真俊。说说看,是你们俩谁的相好?还是……”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在程霄和阮丛生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俩都跟她有瓜葛?难怪方才不肯理会我,原来是小妹妹手段高明,把两个俊俏后生都拿捏住了。这么说来,你可比姨姨我还会玩啊,哈哈哈!”
      说完,她一屁股坐回竹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眼神里满是调侃。
      阮萍萍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般直白地调侃过,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眼神慌乱地四处闪躲,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阮丛生也面染薄霞,耳根通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胸膛微微起伏。
      唯有程霄,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着接话:“唉!金大娘好眼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果然是阅人无数,慧眼识珠啊!”
      “呸!谁是你大娘!”金花最反感别人叫她“大娘”,立刻出言打断,白了程霄一眼,理了理身上的罩衫,依在床头,不再理会他们。
      阮萍萍和阮丛生却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程霄,阮丛生是愤怒地瞪着他,仿佛在质问他为何胡言乱语;阮萍萍则是惊讶地望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程霄见两人都当了真,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你们别当真,我这是顺着金老板娘的话开玩笑呢,活跃活跃气氛。”
      “谁跟你开玩笑?”金花没好气地说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别拐弯抹角的。”
      阮萍萍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地说道:“金……花姨。”她原本想跟着程霄叫“金大娘”,但见金花反感,又想起她方才自称“姨姨”,便立刻改口,“花姨,我们是从释妄岛来的医士。听小宇子说了您的情况,我们推断您是得了心疾,也就是心病。我们真的能帮您,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她的语气真挚,眼神清澈,没有丝毫讥讽与虚伪,任谁听了,都能感受到她的诚意。
      可金花早已在世人的讥讽与嘲笑中封闭了内心,即便信了三分,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带着几分挑衅说道:“呵,心病?你若真想帮我,就把这两个后生留下伺候我,我保证立马什么心病都好了。”
      “你放肆!”阮丛生再也忍无可忍,厉声怒斥,“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简直无可救药!萍萍,咱们走,医她都是浪费时间,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金花见他动怒,反而笑得更欢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安全感:“是啊,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老娘用不着你们假好心!”
      “丛生!”阮萍萍连忙拉住他,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你忘了师父教我们的?为医者,父母心。她是得了病,并非本性如此,我们怎能轻易放弃她?”
      阮丛生被她一语点醒,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惭愧。可他实在无法忍受金花的言辞与姿态,只能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门,眼不见为净。
      阮萍萍没有强留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继续劝说金花:“花姨,我知道您心里有苦衷,也知道您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您就相信我一次,我真的能帮您。来,您先躺下,按照我说的做。”
      说完,她不再给金花拒绝的机会,走到床边,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倒在床上。
      金花虽被她裹挟着躺下,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这小姑娘,看着干干净净、单纯无害的,怎么也掺和这些腌臜事?”
      阮萍萍没有反驳,只是冲着她温柔一笑,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香炉,点燃了一支安神香。清淡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带着几分宁心静气的力量,渐渐驱散了屋内的沉闷。
      金花闻到这熟悉的味道,脸上的讥讽淡了几分,轻声说道:“安神香?我年轻时常用这个,为了……呵呵,后来用得多了,也就不顶用了。”
      “为了不用想着男人,也能睡个踏实觉,对吗?”阮萍萍轻声接过她未说完的话,语气平静,没有丝毫嘲讽。
      金花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阮萍萍。眼前的少女,眼神依旧清澈,却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与不堪。直到此刻,她才完完全全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想帮她,而非来嘲笑她。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带着几分不确定,再次问道:“我……我真的是病了,对吗?”
      阮萍萍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像月光:“闭上眼睛,别怕。心中郁结,追本溯源,乾坤倒转,忆往变迁。”
      金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耳边是阮萍萍轻柔的声音,鼻尖是安神香的淡香。渐渐地,她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片黑暗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反而带来了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安心过了。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黑暗中,阮萍萍的声音如同天籁,引导着她回忆过往。
      金花陷入了沉思——是啊,是什么让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人唾骂的模样?
      思绪流转间,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景象,青山绿水,流水潺潺,村口的老槐树郁郁葱葱,不远处的茅屋炊烟袅袅。这是她的家乡,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怀念也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阿姐!你怎么还没做饭?我都饿坏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金花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嘟着嘴,一脸不满地看着她。那是她的弟弟,金朗。
      “来了来了,这就去做。”金花下意识地应着,转身朝着茅屋走去。走到水缸边,她弯腰舀水时,无意间瞥见了水中的倒影,那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眉眼清秀,皮肤白皙,身材纤细,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透着一股青涩的灵气。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时,她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朗儿,多吃点肉,才能长得壮实。”
      当金花端着最后一盘炒青菜走进屋时,看到母亲正将碗里仅有的几块肉,全都夹到了弟弟金朗的碗里。这样的场景,早已是家常便饭。金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青菜,安静地吃着。
      父亲坐在一旁,大口扒着米饭,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在这个家里,弟弟金朗是唯一的宝贝,而她,不过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骚乱声,夹杂着村民的呼喊与奔跑的脚步声。金花的父亲刚想放下碗筷出去看看,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嘶吼:“快跑啊!土匪进村了!快跑……”
      话音戛然而止,显然,喊话的人已经遭遇了不测。
      “不好!”金花的父亲脸色大变,一把拉起金朗,就往屋角的地洞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快躲起来!都跟上!”
      金花和母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跟在他们身后,钻进了地洞。这地洞原本是用来储存蔬菜的,最近土匪作乱得厉害,父亲便将家里仅有的一些细软财物都藏在了这里,还特意将地洞门整修了一番,用水缸盖住,若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土匪们很快就闯进了他们的茅屋,一眼就看到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土匪头子上前摸了摸碗壁,发现还是温的,立刻冷笑一声:“好好搜!饭菜还是热的,人肯定没跑远!”
      几个小土匪立刻四散开来,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搜查。这茅屋本就狭小,片刻功夫就搜了个遍。
      “头,没人!”一个小土匪汇报道。
      土匪头子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了那口大水缸上。他抬脚踹了踹水缸,水缸纹丝不动。可就在这时,地洞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是金朗太过害怕,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泡菜缸。
      这一声响动,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
      “哼,果然藏在这里!”土匪头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挥手示意手下,“把他们给我揪出来!”
      几个小土匪合力挪开水缸,打开地洞门,将金花一家四口硬生生拽了出来。他们将地洞里的财物洗劫一空,然后把金花一家推搡着跪在地上。
      土匪头子把玩着手里的砍刀,目光阴鸷地看着金花的父亲,戏虐地说道:“老头,挺会藏啊!真当我们是吃素的?给我砍了!”
      “别!别杀我们!”金花的父亲吓得魂飞魄散,突然一把将金花推到土匪头子面前,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您看我这闺女,长得还算周正,让她伺候您,求您饶我们一家三口一条性命!”
      金花被父亲突如其来的举动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土匪头子面前。她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那个平日里对她虽不算亲近,却也从未这般狠心的男人,竟然为了保住儿子和自己,把她推向了虎口。
      巨大的背叛感和恐惧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想挣扎,想哭喊,却被土匪头子一把钳住了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嗯,长得确实不错。”土匪头子打量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手下说道,“留他们一家三口一条狗命,把这丫头带走!”
      两个小土匪立刻上前,架起金花的胳膊,将她扛了起来。金花拼命挣扎,哭喊着爹娘,可父亲和母亲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弟弟金朗更是吓得躲在母亲身后,不敢看她一眼。
      “省点力气吧,待会儿有你哭的。”扛着她的土匪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语气猥琐地调侃道。
      土匪们骑着马,带着金花和洗劫来的财物,很快就离开了村子,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外。
      金花被扔下马背,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顾不上疼痛,本能地爬起来,朝着村子的方向拼命奔跑。可那些土匪就像是在玩狩猎游戏一般,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嬉笑着看着她徒劳的反抗。
      直到她跑得筋疲力尽,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那些土匪才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她逼近。
      金花绝望地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她的反抗,她的捶打,在这些如狼似虎的土匪面前,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甚至成了他们取乐的工具。
      不知过了多久,金花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刺骨的寒凉从身下传来,浑身的伤痛让她每动一下都钻心般疼。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拖着残破的身体,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竟然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茅屋前。
      屋内烛光摇曳,温暖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微光,将她从绝望的地狱里拉了回来。
      她踉跄着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房门。母亲看到她的那一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清她遍体鳞伤、衣不蔽体的模样,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嚎啕大哭:“我的儿啊……”
      父亲站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弟弟金朗则躲在母亲身后,探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金花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可心中的伤口,却在这一刻,彻底撕裂开来。她知道,从被父亲推出去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毁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