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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赤心藏旧事,狐影露真情 ...

  •   望舒当空,清辉如练,透过窗棂洒在竹床上,映得姚宇哲熟睡的侧脸轮廓分明。他侧卧在床上,呼吸均匀,睡得正酣,全然不知危险已悄然降临。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程霄一脚踹在竹床床沿上,力道之大,竟将整张床震得微微挪动。姚宇哲从梦中惊跳而起,睡眼惺忪间重心不稳,“噗通”一声摔落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景象,一把寒光凛冽的软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姚宇哲被剑刃的寒光晃得眯了眯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正是程霄、阮萍萍和阮丛生三人,神色各异,却都带着几分审视。他心中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自己的伪装怕是被拆穿了,脸上立刻堆满慌张,声音带着颤音祈求道:“三位大侠!这是何苦呢?是不是我这几日伺候得不够周到?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们尽管说,我一定改!万万不至于要取我性命啊!”
      他还在故作糊涂,试图蒙混过关。程霄却懒得再陪他演戏,手中软剑微微用力,剑刃轻贴在他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刺痛。他蹲下身,双目如鹰隼般紧盯姚宇哲,下巴朝着那三扇门的大衣柜方向抬了抬,语气冰冷:“别装了。那衣柜暗门后面,藏的是你的老板娘吧?”
      姚宇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不敢与程霄对视,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声音细若蚊蚋:“什么……什么里面?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程霄眼中寒光一闪,手腕微微用力,软剑又抬高了一寸,逼得姚宇哲不得不抬头直视他的双眸。程霄的眼神冷冽而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谎言。姚宇哲本就心虚,被这样的目光一慑,更是紧张得浑身发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面上。
      程霄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软剑又贴近了几分,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般让姚宇哲喘不过气。终于,他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再也撑不住了,带着哭腔喊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我们真的没谋财害命,只是……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求你们别杀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阮萍萍从程霄身后跳了出来,双手叉腰,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那狐假虎威的架势学得有模有样,眼神里却藏着几分好奇。
      姚宇哲见他们并无杀心,只是想追问真相,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事到如今,话已出口,再伪装下去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对方连衣柜暗门都找到了,显然早已摸清了他的底细。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肩膀微微垮着,脸上满是颓然。
      程霄见他终于松口,便收回软剑,插回腰间,双臂环胸,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将问话的机会留给了跃跃欲试的阮萍萍。
      阮萍萍原本还想学话本里的审讯官,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好好审问一番,可她刚凑近,就见姚宇哲瘫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笑着笑着,眼眶竟渐渐红了,泛出了泪光。这副模样瞬间触动了阮萍萍的恻隐之心,她那点想“摆架子”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阮萍萍提起裙摆,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与姚宇哲平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她轻轻拍了拍姚宇哲的肩膀,温声道:“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若是能帮上忙,我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姚宇哲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我本是个孤儿,从小就在馒头村乞讨为生……”
      十年前的馒头村,远比现在繁华热闹。作为通往释妄岛的必经之路,村子与码头相连的主街上,商贩云集,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日夜不绝。往来释妄岛的病患、家属、商贩都要在此落脚,小小的村子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就连沿街乞讨的小乞儿,也能时常讨到些热乎的饭菜,不至于挨饿受冻,姚宇哲便是其中之一。
      而这村里最出名的,莫过于唯一的一家客栈——悦来客栈。
      这家客栈的出名,一来是因为它是往来旅客的唯一选择,二来则是因为客栈的老板娘金花。金花生得极为标致,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身段婀娜,风情万种,一笑便能勾人心魄,在这偏僻的小村里,无疑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姚宇哲与金花也算有些渊源。金花虽无子女,却心地善良,尤其见不得流浪的孩子受苦。每每有乞儿来客栈门口乞讨,她总会拿出些剩下的饭菜分给他们,姚宇哲便是这客栈的常客。
      那一日,天近黄昏,姚宇哲和几个同样没讨到饭的孩子,又一同来到了悦来客栈门口。他们凑在一起,拍着手唱着自己编的歌谣:“老板娘,老板娘,心好人美传四方,开间客栈纳百客,乞讨小儿也沾光……”
      歌谣刚唱了没几句,客栈的门就被推开了。金花抱着一个装满肉包子的簸箩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行了行了,别唱了。今天剩了些肉包子,你们分着吃吧。”
      孩子们一见有吃的,立刻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着包子,转眼就把簸箩抢了个空。姚宇哲反应慢了些,等他挤到前面时,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簸箩。他心里一阵失落,耷拉着脑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金花叫住了:“小家伙,你等等。”
      姚宇哲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她。金花笑了笑,说道:“我后厨还留着一个鸡腿,是上一桌客人没动过的,我去给你拿来。”说完,便转身回了客栈。
      姚宇哲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屋里张望,满心期待地等着鸡腿。可还没等金花出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吼叫声,震得人耳膜发疼:“金花!你个勾引男人的贱货!给我滚出来!”
      姚宇哲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双手叉腰站在街中央,怒目圆睁地盯着客栈大门,唾沫横飞地叫骂着。这妇人是村里吴屠户的老婆吴秀灵,平日里就泼辣惯了,在村里没人敢招惹。
      姚宇哲虽是个乞儿,却也懂得知恩图报。他知道村里关于金花的风言风语不少,说她水性杨花,勾搭男人,但他亲身感受到的,却是金花的善良与慷慨。如今见吴秀灵这般当众辱骂自己的恩人,姚宇哲心里很是不快,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暗暗瞪着吴秀灵。
      吴秀灵叫骂了半天,见客栈里毫无动静,便迈着大步要上前,却发现姚宇哲挡在门口,顿时来了火气。她随手一推,就将瘦弱的姚宇哲推倒在地,嘴里还满是嫌弃地骂道:“哪来的小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配挡老娘的路?屋里的人不干净,门口都招苍蝇!”说完,还嫌恶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摆,仿佛被姚宇哲碰过是多大的侮辱。
      姚宇哲摔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却咬着牙没哭。吴秀灵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对着客栈大门吼道:“金花!你个下贱坯子,是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快点给我滚出来!听见没有!”
      这时,金花才慢悠悠地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她左手举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鸡腿,右手轻轻扶着发髻,步态摇曳,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态,声音娇柔地说道:“哟,这不是吴大姐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客栈串门?”她目光扫过吴秀灵,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家那口子,可有阵子没来看我了,怎么,是你看得太紧,还是他自己没胆了?”
      说着,她走到姚宇哲身边,轻轻将他扶了起来,把手里的鸡腿塞进他怀里,柔声说道:“拿着,快吃吧。”
      姚宇哲紧紧攥着温热的鸡腿,心里一阵暖流涌动,抬头感激地看了金花一眼。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吴秀灵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立刻对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这狐狸精自己都承认了!勾引别人家的汉子,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没皮没脸!”
      周围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闻言纷纷议论起来,目光在金花和吴秀灵身上来回打量,眼神里满是八卦。
      金花却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浅笑,转身就要回客栈。可吴秀灵哪里肯放过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声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勾引我男人还不够,竟然还勾引我儿子!我儿子才十八岁,你怎么下得去手?你个千人骑万人摸的破烂玩意儿,也配!”
      这样的场面,金花早已习以为常。这些年来,因为她的美貌和客栈的生意,村里不少妇人都因丈夫对她过分关注而心生嫉妒,三五天就会有人来门口叫骂,说的话比吴秀灵难听的多了去了。她非但没有丝毫羞愧,反而挺直了腰杆,猛地甩开吴秀灵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吴大姐,话可不能乱说。你儿子是自愿来找我的,我可没逼他。再说,他们爷儿俩,一个比一个上赶着,我推都推不掉,我还怕他们父子俩因为我反目成仇呢,真是愁人。”
      她说着,还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看得周围的村民纷纷笑了起来。吴秀灵本就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被金花当众这么一说,又被村民们指指点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势瞬间弱了大半。
      可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依旧梗着脖子吼道:“还不是你勾引在前!你这种女人,就该趁早滚出馒头村!不对,你根本不配活着!活着也是祸害人,你怎么不去死!”
      金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了。她扶了扶发髻,对着吴秀灵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她废话,扭着腰肢就要回屋。
      “你个贱货!别想走!”吴秀灵不依不饶,追在她身后继续辱骂,“这村里的男人,你是不是一个都没放过?你就是个狐狸精转世,迟早要遭报应!”
      “娘!”
      吴秀灵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正气喘吁吁地朝着这边跑来,脸上满是焦急,正是吴秀灵的儿子余天宝。
      余天宝跑到近前,一把拉住还在叫骂的母亲,眉头紧锁地说道:“娘!我都说了,我是自愿的,我喜欢金花,我要娶她!”
      “哗!”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顿时哗然,纷纷议论起来,看向余天宝和金花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就连金花自己都愣在了原地,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余天宝,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吴秀灵更是如遭雷击,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就哭喊起来:“我的老天爷啊!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招惹上你这么个妖精!把我儿子祸害得都痴傻了!你个狐狸精,不得好死啊!”她说着,就要挣脱余天宝的拉扯,上前去打金花。
      余天宝见状,连忙死死地抱住母亲的腰,不让她上前。让金花没想到的是,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姚宇哲,也突然鼓起勇气,小小的身子挡在了她的面前,仰着小脸,警惕地看着吴秀灵,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依旧倔强地说道:“不许你打老板娘!”
      金花心中一动,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小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轻轻拍了拍姚宇哲的肩膀,示意他让开,然后缓步走到吴秀灵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吴大姐,你放心,就算你儿子想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他。我可不想日后天天对着你这样的婆婆,给自己添堵。”
      这话虽然算不上客气,却正中吴秀灵下怀。她停止了哭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可余天宝却急了,连忙说道:“金花,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是一时冲动,我真的想娶你!”
      金花看着他一脸真挚的模样,却只当是个笑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傻小子,你还太年轻,不懂什么是喜欢。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你我都是彼此的过客。把你的真心收好,以后留给一个值得你爱的好姑娘吧。”说完,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金花,你等我!我一定会娶你的!”余天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吴秀灵气急败坏地拉住了。
      “娶什么娶!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跟我回家!”吴秀灵拉着儿子,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往家的方向拖去,生怕他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围观的村民见热闹散了,也渐渐散去,街上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这样的闹剧,对金花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她转身回到客栈门口,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姚宇哲,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蹲下身,与姚宇哲平视,轻声问道:“你才六七岁的样子,怎么就敢挡在我面前?你不怕她真的打你吗?”
      姚宇哲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攥着还没舍得吃的鸡腿,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挨打挨惯了,不疼。老板娘你对我们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欺负你。”
      金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久违的暖流涌上心头。这些年来,她见多了虚情假意,听多了闲言碎语,早已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却没想到,如今竟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乞儿的真心所打动。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明媚而温暖,伸手摸了摸姚宇哲的头:“我店里还缺个跑堂的,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给你一些月钱。”
      姚宇哲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可刚点了两下,又犹豫起来,小声说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怕做不好跑堂的活。”
      金花站起身,眺望着吴秀灵母子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没关系,不会可以学。但你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才是最可贵的东西。”
      姚宇哲瘫坐在地上,声音低沉地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年纪小,听不懂老板娘话里的深意。如今想来,她那时大概是在感叹,像余天宝那样纯粹的真心,实在太过难得吧。”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地面上,眼神里满是追忆与怅惘,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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