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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铃响舟行离尘岛 ...

  •   夏日的海风携着清冽的凉意,卷着淡淡的咸湿气息,漫过码头的青石板。阳光铺洒在海面,波光粼粼,映得来往行人的衣袂都泛着暖光。码头上人声熙攘,要离岛的病患与亲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陆陆续续朝着那艘停泊在岸边的大船走去。阮萍萍正拉着母亲陆媛的手,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眼眶微红;阮丛生则站在一旁,对着阮奕宁和陈玉躬身行礼,神色恭敬。程霄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忽然,他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循着感觉望去,只见林浩天倚在码头尽头的一块礁石旁,身姿挺拔,墨色衣袍在风中微微飘动。两人目光相接,林浩天微微颔首,算是道别,随即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程霄望着他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心中默念一声“保重”,算是回应这份沉默的情谊。
      阮萍萍和阮丛生被母亲们的叮嘱缠了许久,直到掌舵的船夫与陈玉寒暄两句后,高声催促道:“三位小友,时候不早了!抓紧上船吧,再晚些出发,到对岸时天可就黑了!”
      阮萍萍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陆媛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娘,您放心吧!我到了锦州就给您写信!我走啦!”说完,她快步朝着程霄走去,边走边回头挥手。阮丛生也对着家人深深一揖,随后跟上两人的脚步,一同踏上了船板。
      阮萍萍上船后,还想站在甲板上再看看岸边的家人,谁知船夫迅速收起船板,转头对三人说道:“快进船舱吧!行船途中甲板上不能留人,等靠岸了我再唤你们。”
      程霄和阮丛生对此早有耳闻,并未多言,抬脚便要往船舱走。阮萍萍却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连我们也不行吗?我还想再看看释妄岛。”
      船夫淡淡一笑,解释道:“这释妄岛的航线可是机密,若是被人看了去,岂不是谁都能找来了?快进去吧,莫要为难我。”
      阮萍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程霄和阮丛生一左一右地拉进了船舱。通往舱底的楼梯陡峭狭窄,一路向下延伸。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船舱内却漆黑一片,仅靠几盏油灯照明,光线微弱得可怜。三人刚走进去,一时难以适应黑暗,只能放慢脚步,摸索着前行。
      密闭幽暗的空间让阮萍萍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拽住了走在前面的程霄的衣袖。程霄察觉到她的紧张,低头看了一眼被攥得紧紧的衣袖,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柔:“别怕,有我在。”
      阮萍萍心中一安,点了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下到舱底,只见船舱内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木凳,上面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是离岛的病患与亲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味与药味的沉闷气息。三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坐定没多久,阮萍萍便觉得胸口憋闷,头晕目眩,显然是受不了这污浊的空气。
      “我有点憋得慌,想出去透透气。”她站起身,便要往回走。程霄和阮丛生连忙起身拦住她,程霄说道:“别去了,出不去的。”
      阮萍萍疑惑地看着两人,阮丛生连忙解释:“这船一离码头,舱门就会上锁,船舱里的人只能待在这里休息,不能随意出去。”
      “这也太没人性了!”阮萍萍有些气愤,“那路上若是有人不舒服,或是内急怎么办?”
      程霄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用粗布帘隔开的小隔间,无奈地笑了笑:“那里便是简易茅厕,内急可以去那里解决。至于不舒服,若非急症,只能等到靠岸再说,所有人都一样。”他顿了顿,自嘲地补充道:“我当初来岛上时,本想坐普通船只,听人说了这船舱的情况,正犹豫着,恰巧赶上秦家的接亲船,便厚着脸皮蹭了上来。相比之下,接亲船可要舒服多了,船舱里人少,也没这么憋闷。”
      阮丛生听后,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当年我跟我娘回岛时,连这样的简易茅厕都没有,船上挤满了病患,还有人嘴里念念有词,神志不清。我那时候年纪小,吓得不行,还以为我娘要带我去什么恐怖的地方。”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小时候的胆小。
      阮萍萍听后,满心绝望地坐回座位上。她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前排一个男子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那个简易茅厕,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酸臭的气味瞬间在船舱内弥漫开来,引得不少人皱起眉头,甚至有人跟着干呕起来。
      三人连忙捂住鼻子,程霄皱着眉说道:“有一个晕船的忍不住,这一船人怕是都要遭罪了。”
      话音刚落,中间排便又有人跟着呕吐起来,紧接着,呕吐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住这气味和颠簸,纷纷效仿。阮萍萍本就憋得难受,此刻被这股酸臭味一刺激,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她侧过身,尽量不去看那些呕吐的人,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自己这一排最里侧的一位老者身上。那老者倚着船壁,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竟睡得十分香甜。阮萍萍不由得呢喃道:“这样也能睡得着?”
      这话恰好被老者身旁的家人听到,那人笑着解释道:“我父亲患了郁症,这是第二次来释妄岛医治了。这船舱的情况我们早就知晓,昨夜便特意没睡,就等着在船上睡一觉,睡醒了也就到对岸了,省得在船上遭罪。”说完,他打了个哈欠,也仰靠着船壁,渐渐闭上了眼睛。
      阮萍萍心中一动,像是受到了启发。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布小包裹,递给程霄,眼睛亮晶晶地说道:“程霄,你不是说你家这启元铃能让人入睡吗?不如你试试,让大家都睡过去,也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程霄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接过包裹,取出启元铃,又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副耳塞戴上。随后,他右手竖起双指轻抵薄唇,左手拎着启元铃,双目紧闭,装作念念有词的模样。阮萍萍只见他手腕轻甩,启元铃发出两声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不过片刻,船舱里的人们便纷纷歪倒在座位上,互相依靠着沉沉睡去,呕吐声也渐渐停歇。
      阮萍萍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亲眼见到启元铃的神奇功效,着实被震撼到了。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程霄摘下耳塞,满脸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没睡着?我还是第一次见对启元铃毫无反应的人!”
      阮萍萍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醒着,也是一脸困惑:“会不会是因为我是阮氏族人?我们的呓语能力不受启元铃影响?”
      程霄没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她看向身旁的阮丛生。
      阮萍萍转头望去,只见阮丛生正倚着船壁睡得香甜,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偶尔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她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那可能是因为我的绝顶天资吧!谁知道呢,也许我就是对你家这破铃铛没反应!”说着,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不悦,她又没做错什么,对铃铛没反应难道还要怪她吗?
      程霄听出了她的小脾气,连忙笑着哄道:“也许吧!说不定你就是我的克星,不止是启元铃,连我也被你克得死死的。”
      阮萍萍没心思琢磨他话里的深意,只是兀自生着闷气。程霄见她脸色稍有缓和,便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漆木盒子。盒子约莫一个手掌大小,上面描画着一幅映雪红梅图,枝桠遒劲,梅花傲雪,做工极为精巧。
      他打开盒子,里面一分为二,一边放着一堆圆锥状的浅褐色香饵,另一边则是一个小巧的铜制香炉。程霄没有拿香炉,直接用手指捏起一块香饵,又掏出火折子点燃,放在两人脚边的地面上,随后迅速将漆木盒子收回包袱。
      阮萍萍好奇地瞥了一眼那燃烧的香饵,并未说话。程霄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家香铺特制的安神香,比外面卖的普通安神香多了一丝清冽的梅香,你闻闻看。”
      阮萍萍依言轻嗅了一下,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清冽干爽,虽未能完全掩盖住船舱内的异味,却也驱散了不少污浊之气,让人舒服了许多。
      见她面色缓和,程霄笑着说道:“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总算是顺利离岛了。怎么样,离岛后第一站想先去哪?”
      阮萍萍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先去越州找丹青!这一年来,我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来信,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她的情绪低落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都怪我,要是能再努力一点,早点学好功法,就能早点去找她了。”
      程霄连忙安慰道:“你已经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还要怎么快?难不成要超过你师父和你爹才算够快?”
      阮萍萍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程霄见状,继续说道:“再说了,你能不能早点去找阮丹青,跟你学功法的速度也没多大关系。要不是这次恰好赶上有人觊觎启元铃,咱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岛呢。”
      这话勾起了阮萍萍的好奇心,她问道:“你说,会是什么人惦记启元铃?这铃铛虽稀罕,但盗去了也得会用啊!我刚才看你摇铃铛时,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想来这铃铛用起来也不简单吧?”
      程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直笑得阮萍萍心里发虚,一个劲儿地追问他在笑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程霄才止住笑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哈哈哈……我那都是骗人的!你看我架势摆得足,其实嘴里什么都没念叨,纯粹是唬人的!”
      阮萍萍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你给别人用这铃铛时,也这么花里胡哨地摆弄吗?人家就不怀疑吗?”
      程霄渐渐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启元铃是我程家的传家宝,怎么用自然是我说了算,他们又怎么会怀疑?”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沉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其实,我们故意设计这一套繁琐的仪式,就是为了让人以为启元铃的使用需要口诀,即便被盗,没有口诀也用不了。所以,这次想盗铃的人,要么是没见过启元铃施法,要么就是知道这铃铛根本不需要口诀!”
      阮萍萍恍然大悟,连忙接话:“若是没见过,盗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用,还得想方设法找程家人问口诀,得不偿失。这么说来,肯定是后者!那人知道启元铃施法不需要口诀!”
      “不错,”程霄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神阴郁得可怕,“只怕这盗铃之人,是个熟人。”
      阮萍萍从未见过程霄这般模样,他在她面前,向来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如今这副阴鸷的样子,让她心里有些发慌。但慌乱之余,她并不害怕,她笃定程霄不会伤害她。她轻轻伸出手,覆在程霄的手背上,声音带着几分安慰,又有几分不确定,甚至还带着一丝乞求:“不是我师父。”
      程霄先是一愣,感受到手背上的温软触感,心中一暖。他明白阮萍萍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怀疑阮道炎。他收敛了眼底的阴霾,重新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我知道。若是族长想盗铃,他就不会放咱们离开了。”说着,他反手握住阮萍萍的手,轻轻捏了捏,“而且,族长也未必知道启元铃不用口诀,我并没有怀疑他,你放心。”
      阮萍萍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程霄紧紧握着。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脸颊,双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睛也不知该看向何处,只能慌张地四处乱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她的手被程霄的大掌包裹着,温热的触感传来,让她浑身都有些发烫,想抽回来,又觉得有些不舍,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周围的人都睡着了,否则她真要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程霄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像受惊小兔子般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爱意,只觉得她可爱得紧。他恋恋不舍地轻轻摩挲了两下她柔软的手,才缓缓松开,将她的手放回她的膝上。随后,他沉声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程家出了内鬼。看来,我得给长姐写封信,让她好好排查一番。”
      阮萍萍见他没有得寸进尺,心中流过一丝暖意,她感激地看了程霄一眼,随后低下头,不再言语。也许是安神香的作用,也许是船舱内憋闷缺氧,阮萍萍渐渐觉得眼皮沉重,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程霄原本还在沉思着内鬼的事情,忽然感觉到肩头一沉。他转头看去,只见阮萍萍歪着头靠在他的肩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垂着,呼吸均匀,睡得正香。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程霄的心跳漏了一拍,瞬间没了思考的心思。他僵直着身体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将她吵醒。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感受着肩头的温软触感,程霄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间轻轻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是偷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一般,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浅笑,在心中回味着这偷来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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