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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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不断冲刷着道路，从车窗向外看去，仿佛陷在一片浓雾般的迷蒙中。挡风玻璃前来回摆动的雨刷器在这样的天气下也不过是个摆设，雾灯能照见的只有前方不到十米的路程，然后就被狂暴的雨吞噬无踪。
环城高速上的车几乎都停在了旁边的紧急停车道上等待雨势减小再继续前行，而道路上却还有一辆大红色的GTR在向目的地驶去，张扬又优雅的火红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白茫茫的世界里。
车速一直维持在一个平时看起来委屈了跑车、而在现下却十分危险的地方，稳定、毫无紊乱之态，如同此刻那正掌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样。
坐在车内，听着雨声和引擎声混杂在一起，空气沉重。
吞佛童子一手换挡，一手将方向盘一拨，GTR已灵活地拐下了环城高速，依循着在暴雨中模糊的路标继续驶去。
——九峰墓园。
……
雨水不可一世地从高空冲下，以着毁灭一般的姿态疯狂地冲击着这个世界。
十字墓碑圣严林立，也在这雨中仿佛被摧折的玫瑰，下一刻就会折断了茎和叶倒落下来。
而在这大雨之中却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早已被雨淋得湿透还一直站在一座碑前，似乎已成了石雕，没有言语没有思想没有悲喜，只是长久地站在这里，看着墓碑上那黑白的笑容。
他抬起手，因为被大雨冲击，动作都比平时看起来要缓慢，如同一部慢放的无声电影。
雨永无止休地坠落，凶狠的力度就像一把把刀刃，一点点地将被笼罩在其中的一切事物切割分裂，冰冷入骨。
手沿着墓碑粗糙的纹路缓缓滑下，那温度就如同六年前一个同样是大雨滂沱的夜晚时他背上所感知那个人的一般。
直到此时，鸠槃神子，又或者是剑雪无名，终于意识到这样的一个事实。
——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死了。
——死在自己的手里。
他踉踉跄跄地退了一步，闭上了眼。
下一瞬，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呼应，他又睁开眼，直觉一样地向某个方向望过去——
黑色的大伞下，红发被风激荡、奔涌如地下深藏的岩浆，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也在这大雨中被打湿了衣角。
随着雨势在逐渐地减弱和那人的走近，那精致又冷锐的轮廓也慢慢地清晰了。
然而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人在距离剑雪无名几步之远时就停下了脚步，秀长微扬的金珀色眼睛里没有波动与情绪可言，如同无底的漩涡和深渊。
吞佛看着面前的剑雪无名因为淋雨和虚弱而苍白的面容，不发一语。
雨水一刻不停地顺着他的面颊流下，那双湖一般通透的眼睛在此刻仍是水洗后的清明，但吞佛童子却在其中看到了干涸龟裂的湖底，仿佛置身于沙漠的中心，风沙与高温的侵袭之下，空洞地等待着一场永不会来临的恩惠之雨。
仿佛在流泪一样。
可吞佛又知道，那不会是眼泪。
剑雪无名或者鸠槃神子不会流泪，正如同吞佛童子。
他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同类。
吞佛走上前，黑色的大伞撑在了两人的头上。
剑雪似乎是在看着他的眼睛，又似乎已透过那双眼睛看着后面沉重得要坠落下来的苍穹。
修长优美的手指姿态温柔地抹去剑雪脸上的水痕。吞佛低下头凑到青年的耳畔，冰冷滑腻的红发拂过他的面颊，凉薄的唇一开一合，嗓音低醇如同夜半照在沼泽上的一束白月光。
“累了就睡吧。”
雨已渐渐地停了，空气中流动着被折断的新鲜枝叶的清香。
吞佛打横抱起了已然昏迷的剑雪，穿过林立的洁白十字离开了，留下一把黑色的伞孤独躺在地上。
……
“滴答、滴答”。
似乎是定时炸弹上最后倒数的数字跳跃的声音，又似乎是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响彻这片空间。
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是一片冰冷苍白，空洞得令人心惊且恐惧。
手无声地收紧了。
门被人轻轻地打开了，走进来的人红发白衣惹眼非常，在一片惨白之中甚至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他侧身阖上了门，走到了床边，微微低下头看着刚醒来的剑雪：“醒了？”说着，眼角的余光已然注意到剑雪右手上泛出的青筋和起了褶皱的床单，又补充说：“你现在在医院。”
手不自觉地松开，剑雪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仿佛被灼烧一般的疼痛，几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啊……”
“你已经昏睡了一天，才退了烧。”几缕红发从吞佛的肩头滑落下来，凉凉地扫过剑雪因为高烧还有些发烫的面颊。
剑雪闭上眼，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吞佛刚要离开，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一个沙哑模糊得难以辨认的音节，挣扎嘶哑而流血：“等！……咳、咳咳咳……”
他转过身，看见剑雪正捂着嘴不停地咳嗽，每一声里都有千万把刀在割。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等着接下来的话。
“……带……”勉强从喉间挤出了一个字，剑雪还想再说什么，已被吞佛的话打断了。
“等你出院了我就带你过去。”
剑雪看着对方那双近乎冷漠而锐利的金眸，终于还是再次闭上眼，无声地做了口型。
病房的门又一次打开、关闭。
浅薄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了进来，风中尚带着大雨过后的清新气息流入病房内，温柔地拂开窗帘的一角，停在病床上那个虚弱的青年面上。
剑雪无名闭着眼，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
城市最高的旋转餐厅中。
大提琴的弦在琴弓下震动，低沉的音色仿佛已经停止的时光，在灯光下醇然浓厚。
而在角落里，疏楼龙宿举着水晶制的高脚杯，似乎是在欣赏着里面的酒液在灯光下的变幻闪动，然后向着对面坐在了昏暗中的人开口，语调悠扬惬意：“姥无艳小姐，这是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疏楼龙宿荣幸。”
对面的姥无艳垂眸浅笑，额心一点美人痣婉转哀伤：“龙首说笑了。无艳很早就已听闍皇多次提起龙首，这次来到苦境也要多谢龙首的照顾。”
“哈，客气了。”龙宿的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试探，“这次西蒙和褆摩只是让您独自前来？这实在是危险啊。”
“自然不是，我的一位朋友也快要来到苦境了，多谢龙首的提醒。”
“朋友？是他么？”
“过些时间我与我的朋友一定会亲自前往龙门道，到时我再向龙首引荐吧。”
“噢——”龙宿将高脚杯凑到唇前，光影经过水晶杯的变幻而旖旎如幻梦，照射在那双漂亮得惊心的鎏金色眼眸里，有种看不透的锐利穿透人心，带着说不出的睥睨与高傲，“这让我是越来越期待了。”
“龙首对闍皇的计划真的没有兴趣么？”姥无艳抬头。
轻轻饮下了杯中一口红酒：“没兴趣，而且西蒙也不需要我的合作。”
“那真是可惜了。”姥无艳低眼道。
龙宿牵起嘴角：“无艳小姐不必遗憾，明朗的局势才有利于推动情势的发展，儒门天下没有必要去趟浑水。”
姥无艳猛地看向对面那只笑不语的男人，每一分精致的线条都是上帝的杰作，他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自这最高的旋转餐厅向下俯视着城市的辉煌夜景，一双金眸深邃莫测。
这时，穆仙凤已领着一个人来到了他们所在的餐桌旁。
疏楼龙宿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瞥了穆仙凤身后一脸严肃的善法天子一眼：“既然善法局长已经到了，你们就慢慢谈吧，我先离开了。”
……
银色的“幻影”在浩大的车流中前行，尊贵华美无比。
龙宿支着头，半闭着眼沉吟道：“凤儿，这一件事如果剑子向你问起，你就不必告诉他了。”
“那如果，主人……”
“有事他自己会来找我‘兴师问罪’，哈。”龙宿轻笑了一声。
没过多久，“幻影”便来到了一处很普通的公寓前。
龙宿下了车，笑着望向了刚刚从楼梯走下来的剑子，话里带着几分得意和愉悦：“让剑子久等了。”
剑子抽了抽嘴角腹诽了两句，随即走到龙宿面前：“难为龙宿百忙之中还记得我这个朋友，剑子已经很欣慰很高兴了，想必这么重情重义的龙宿已经准备好赔罪礼了吧。”
看着仍然是一脸正直不动的剑子，龙宿似模似样地一叹：“剑子想要的赔礼只怕龙宿无能办到啊。”
“哪里，剑子只有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要求而已。”剑子抬手拍了拍龙宿的肩膀，“把头凑过来一点。”
龙宿有些好奇地把头凑了过去——
“……剑子，你确定是这个要求？”龙宿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嗯。”剑子起先犹豫了几秒钟，但还是很坚定地点头。
“我答应你了。”克制着已到达唇边的笑声，龙宿在剑子耳边沉声道，“先上车吧，戏快要开始了，这件事我们再谈。”
……
旋转餐厅中，两人的谈话仍在继续。
“善法局长已经肯定了？”
“没错。”善法天子顿了顿，“难道Wind Rose对这件事没有把握做到么？”
姥无艳微笑：“自然不是，这样的要求对Wind Rose来说不在话下。只是能够与善法局长亲自面谈交易，不论怎么说，无艳都应该做下一个确定不是么？”
“那你无须怀疑。”
“嗯，那善法局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么？Wind Rose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这个代价，也许善法局长付不起。”姥无艳继续说。
善法没有犹豫：“我是以私人的身份与Wind Rose做这个交易。”
“当然，Wind Rose索要的代价只需要善法局长一个人来付就可以了。”
“成交。”
“那就请善法局长等待结果，并且准备好Wind Rose要收取的代价吧。”姥无艳低眉婉然一笑，额心一点美人痣闪动妩媚。
……
与此同时，调查局所在的七天大楼内。
屏幕上一行行的比对数据复杂而艰涩，微微闪动着，让慕少艾似乎是觉得刺眼一般紧紧地皱起眉。
绯羽怨姬指了指最后的一行结果：“已经确定了，你这次送来的血液样本里存在的药物成分与六年前你送来的剑雪无名的血液样本里的，有着极高的相似度，与前些日子那个大学生的一模一样。看来与六年前的相比应该已经过
改良。”
“……看来，真的是这样了。”慕少艾背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难明。
帝都机场。
飞机挟带着尖锐的空气振动发出的声波在跑道上降落、滑行，终于停了下来。
一名面色苍白的黑发少年走下飞机，抬头看了看机场上如同黑洞一般深沉的夜空，面上带着纯然如同机械般的漠然与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Chapter 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