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缱绻》闻析

5、第 5 章

　　守护者的脆弱

　　清晨微熹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悄溜进卧室。何晞白像往常一样，在生物钟和轻微的低血糖不适中迷迷糊糊醒来。他习惯性地往身边那个温暖的热源蹭了蹭，准备在阿凛的体温里再赖一会儿床。

　　然而，今天触感有些不同。

　　背后的身体异常滚烫，隔着薄薄的睡衣，那热度几乎有些灼人。何晞白混沌的脑子慢了半拍，他翻过身，面对着何晞凛。弟弟闭着眼，呼吸比平时粗重，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平日里略显冷硬的眉眼此刻因不适而微微蹙着。

　　何晞白眨了眨眼，残留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他撑起还有些发软的身体，贫血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花了花，他稳住自己，伸出微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何晞凛的额头。

　　好烫！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慌得厉害。阿凛生病了！发烧了！

　　“阿凛……”他小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何晞凛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眼睛却没能睁开，只是无意识地往哥哥微凉的手心蹭了蹭，像是在寻求慰藉。

　　何晞白看着弟弟难受的样子，心里又急又疼。他顾不上自己刚起床时惯有的浑身瘫软和头晕，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虚，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床头柜才站稳，然后便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连拖鞋都忘了穿。

　　“爸爸！妈咪！”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阿凛……阿凛好烫！”

　　何世廷和宋薇闻声立刻从主卧出来，就看到大儿子光着脚，脸色苍白，眼圈红红地站在走廊里，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怎么了宝贝？”宋薇心疼地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

　　“阿凛……阿凛发烧了！他身上好烫！”何晞白抓着母亲的手，语无伦次，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家庭医生很快被请来。诊断结果是普通的病毒性感冒，但因为何晞凛底子不算最好（在孤儿院那段日子终究留下了痕迹），发烧来得有些猛。吃了退烧药，额头上贴了退热贴，何晞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何晞白就搬了个小凳子，固执地守在弟弟床边，寸步不离。佣人送来温水，他抢着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润湿何晞凛有些干裂的嘴唇。毛巾需要更换了，他立刻笨拙地拧干新的凉毛巾，叠好，替换掉弟弟额头上变温的那条。他的动作还带着病弱特有的迟缓，却异常认真专注。

　　何晞凛在昏睡中偶尔会因为难受而发出细微的呻吟或不安地动一下。每当这时，何晞白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他紧紧握住弟弟滚烫的手，小声地、一遍遍地重复：“阿凛不怕，哥哥在呢……哥哥在这里……”

　　宋薇想劝他去休息，他却用力摇头，带着鼻音说：“我要陪着阿凛。他平时都是这样照顾我的。”

　　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写满担忧的小脸，何世廷和宋薇终究没能硬下心肠。

　　到了晚上，何晞凛的体温反复，依旧没有完全退下去。何氏夫妇开始担心了。一方面怕何晞白熬夜身体撑不住，另一方面也怕两个孩子靠得太近，万一交叉感染，以何晞白的身体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宝贝，”宋薇柔声商量，“今晚你去阿凛原来的房间睡好不好？就一个晚上，让阿凛好好休息，我们也方便照顾他。”

　　何晞凛虽然难受，意识还算清醒，他也哑着嗓子劝：“哥，你去吧，我没事。”

　　何晞白一听，立刻用力摇头，嘴巴瘪了起来，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像个被触碰了最珍贵宝物的小兽：“不要！我不去！我要陪着阿凛！”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说掉就掉，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衣襟上，“他生病了……一个人会怕黑的……我答应过要陪他的……”

　　他哭得伤心极了，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被要求分开是天大的委屈。

　　何家上下，谁看得了他这眼泪？

　　何世廷立刻投降，搂住儿子轻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不去就不去。”
　　宋薇也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递上纸巾：“乖，不哭了，依你，都依你，就在这儿陪阿凛。”

　　原则在何晞白的眼泪面前，再次不堪一击。

　　夜深人静，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何晞凛因为发烧带来的肌肉酸痛和喉咙不适，睡得极不安稳，在半梦半醒间辗转。他虽然极力忍耐，但细微的抽气和翻身声，还是惊动了睡眠本就很浅的何晞白。

　　何晞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凑过去，借着微光看到弟弟紧皱的眉头和额角的冷汗。他立刻清醒了，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

　　他想起自己生病难受时，妈妈总是这样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歌哄他入睡。

　　于是，他也学着妈妈的样子，侧过身，伸出纤细的胳膊，努力将比自己高大一些的弟弟半揽在怀里。他的手一下下，轻柔地拍在何晞凛的背上，节奏缓慢而安稳。

　　然后，他轻轻地、用那把被声乐老师称赞过“干净有灵气”的嗓子，哼唱起一首旋律舒缓的摇篮曲。他的声音很轻，像月光流淌，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和温柔，在寂静的房间里低回萦绕。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歌声稚嫩，却充满了最真挚的抚慰。

　　何晞凛在混沌的灼热和不适中，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清凉的泉水注入心田。那轻柔的拍抚和温暖的歌声，像一双温柔的手，将他从难受的漩涡中一点点拉出来。他无意识地向着热源和声音的方向靠了靠，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何晞白感觉到弟弟安稳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却依旧没有停下拍抚和哼唱。他低头，看着弟弟沉睡中依旧带着病态潮红的脸，小声地、坚定地说：

　　“阿凛，快点好起来。”
　　“你照顾我那么多，这次换我照顾你。”

　　夜色深沉，壁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相拥而眠的两个孩子。娇气的哥哥第一次展现了超越病弱的坚韧，而习惯守护的弟弟，也终于短暂地卸下心防，依赖着来自哥哥的、笨拙却无比温暖的守护。在这静谧的夜里，某种羁绊，似乎更深地融入了彼此的生命脉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