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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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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把几乎瘫软的老妇人扶到树荫下,自己像座铁塔般挡在阿乖身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听着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哭诉,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进他心里。
“陈经理家……就是县百货公司那个陈家,可是咱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老妇人用袖子擦着泪,眼睛却死死盯着阿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陈楮少爷是长房独苗,生下来就……就眼睛耳朵不太好使唤,脑子也比别的娃慢些。可他爹妈疼他啊,从不嫌弃,请大夫,买好药,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
“那年夏天,他爹妈去省城进货,说是车子翻下了山崖……人就没了……”老妇人声音哽咽,“当时阿乖少爷才七八岁,哭都不会哭,就那么呆呆的……可怜呐……”
“他二叔,陈经理他弟弟,以前就眼红他哥的家业。这下一来,他顺理成章接了百货公司的差事,成了当家人。开头几个月还好,装着对阿乖少爷挺照顾。可后来……后来就说省城有大医院,能治好阿乖少爷的病,要带他去……”
老妇人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我当时就觉着不对劲!阿乖少爷那样子,哪经得起长途跋涉?可他二叔铁了心,非要带走……这一走就再没音信了!他二叔回来只说省城医院也没法子,把阿乖少爷送去外地疗养了……”
她抬起泪眼,看着李泰身后那个安静得如同人偶般的阿乖,声音颤抖得厉害:“哪是什么疗养啊!这是……这是把人扔到这山旮旯里自生自灭啊!他二叔这是要绝了长房的后,好独占那份家业啊!丧良心啊!”
李泰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粗糙的皮肤上留下几个血印子。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想起阿乖刚来时那身干净的衣裳,想起他安静乖巧的模样……原来,他曾经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却被他那黑了心肝的二叔,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这穷苦闭塞的青崖村等死!
老妇人哭诉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造孽啊……真是造孽……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小少爷了……”
李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转过身,蹲在阿乖面前。
阿乖似乎被刚才的动静吓到了,微微缩着身子,空洞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李泰伸出手,用那双布满厚茧和伤口的大手,极其轻柔地捧住阿乖冰凉的脸颊。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沙哑不堪:
“阿乖……恁听见了吗?……恁叫陈楮,恁爹妈疼恁……”他说着,喉咙一阵发紧,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阿乖自然听不见,也听不懂。
但他似乎能感受到李泰双手的颤抖和话语里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心疼与愤怒。
他眨了眨空洞的眼睛,微微偏头,将自己一侧的脸颊,更紧地贴在了李泰粗糙的掌心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温暖和安全的地方。
这个细微的、全然依赖的动作,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泰心中所有柔软和坚硬的开关。
他猛地将阿乖紧紧搂进怀里,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对着阿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发誓般说道:
“不怕了……阿乖,以后有哥在。哥疼恁,哥护着恁。那些黑了心肝的,再也别想碰你一根指头!”
他抬起头,看向那老妇人。
“婶子,”他声音低沉,“这事儿,俺知道了。恁……就当没见过他,行吗?”
老妇人看着他怀里对外界一切毫无所知、只依赖着这个农村汉子的阿乖,浑浊的眼泪再次涌出。
她点了点头,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消失在了人群里。
李泰抱着阿乖,在喧嚣的粮站门口,久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