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乖》友情价

15、第 15 章

　　秋风吹黄了庄稼秆，也吹来了公社一年一度交公粮的日子。
　　青崖村热闹起来，家家户户赶着牛车、推着独轮车，把晾晒好的粮食往公社粮站送。
　　李泰也收拾好了自家的粮食，准备出发。
　　他看了看安静坐在炕沿的阿乖。
　　往常这种人多嘈杂的场合，他绝不会带阿乖去，怕他受惊。
　　可自从上次去水库工地留阿乖独自在家出了事，他心里就落了病根，不敢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太久。
　　“俺……俺带你去公社，”李泰蹲在阿乖面前，像是在跟他商量，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你别怕，跟着俺。”
　　他给阿乖戴上顶旧草帽，遮住大半张脸，然后背起他，汇入了前往公社的人流。
　　公社粮站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的粉尘和牲口的气味。
　　排队、过秤、倒粮，队伍缓慢向前挪动。
　　李泰把阿乖安置在粮站旁边一棵大槐树下的石墩上，自己忙着和前面的人一起把粮食袋子扛到秤上去。
　　阿乖戴着草帽，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在这喧嚣的环境里，像一尊静止的雕塑。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的老妇人，拎着个布袋子，从粮站办公室那边走出来。
　　她目光无意中扫过槐树下那个安静得过分的瘦弱身影，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顶草帽下露出的白皙下巴和挺翘的鼻梁，脸上渐渐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她犹豫着，慢慢走近了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恰巧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阿乖草帽的边缘，露出了他大半张脸——那精致的眉眼都清晰地暴露在阳光下。
　　老妇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布袋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几步冲上前，声音发颤地喊道：“……小……小少爷？……少爷？”
　　李泰刚扛完一袋粮食，抹着汗走回来，正好听到老妇人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喊。
　　阿乖似乎被这突然的、带着强烈情绪的喊声惊扰，不安地动了动，空洞的眼睛茫然地转向老妇人的方向，脸满是被惊扰后的无措。
　　老妇人见阿乖这副模样，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扑到阿乖面前，想碰他又不敢碰，泣不成声：
　　“真是您……您怎么在这儿啊？您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是吴妈啊！以前在您家帮佣，给您做点心吃的吴妈！您不记得了？”
　　李泰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他看着老妇人激动的模样，看着阿乖茫然无措的反应，再联想到阿乖无意识划拉出的的字样，和他那身与青崖村格格不入的干净气质……一直以来笼罩在阿乖身上的迷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他踉跄着走过去，挡在阿乖和老妇人之间，声音干涩嘶哑：“你……你认错人了吧？”
　　“不会错！绝不会错！”老妇人激动地指着阿乖的脸，“这模样，我看了好几年！他是我们县百货公司陈经理家的大孙子，陈楮！他爹妈……出事没了之后，他二叔就说把他送去省城治病了，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老妇人看着阿乖空洞的眼神，哭得更厉害了。
　　李泰如遭重击，僵立当场。县百货公司经理的孙子……爹妈没了……二叔送去省城治病……却出现在青崖村村口，又聋又哑，神志不清……
　　一个个信息碎片砸过来，拼凑出一个让他心寒的、关于遗弃和阴谋的模糊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