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乖》友情价

13、第 13 章

　　伏天里，日头毒得能烤干地皮。
　　李泰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比这天气更熬人。
　　他只能更卖力地干活，用身体的疲惫来压住心里的乱麻。
　　阿乖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下的阴凉里，不声不响。
　　李泰给他换了干净水，看着他慢慢喝了几口，心里才踏实点。
　　他注意到阿乖的手指又在无意识地抠着身下旧席子的边角，细瘦的指尖在磨损的竹篾上反复划拉。
　　这动作阿乖常有，李泰从前只当是他不清醒时的无意识行为。
　　可今天不知怎的，他多看了两眼。
　　看着看着，他觉得阿乖手指划动的轨迹，好像有点……不一样？不像完全是乱画，那横竖撇捺的，隐约带着点章法。
　　李泰心里犯起了嘀咕。他自个儿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只觉得那划拉的样子，跟村里娃娃们用树枝在沙地上学写字时有点像。
　　他蹲下身，凑近了仔细看。
　　阿乖划拉得很慢，很轻，断断续续。
　　李泰瞪大眼睛，努力想从那模糊的痕迹里看出点什么，可除了觉得那笔画比划好像挺复杂，不像他见过的简单字样，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挠了挠头，有点发愁。这要是真的在写字，写的啥呢？
　　他想起老会计奎叔，是村里少数几个认字的人。
　　犹豫了半天，李泰还是决定去问问。
　　他不敢惊动阿乖，等他划拉完了，手指停下来，又恢复茫然状态时，李泰才小心翼翼地，从灶膛里捡了根烧黑的细柴棍，在旁边一块稍微平整点的泥地上，凭着记忆，笨拙地、歪歪扭扭地，把阿乖刚才划拉的大致模样描了下来。
　　他盯着自己画下的那几个鬼画符，越看越觉得像字，可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站起身，对阿乖说了句：“俺……俺出去一趟。”也不管阿乖听不听得见，便揣着满心疑惑，往老奎叔家走去。

　　老奎叔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听李泰吭哧瘪肚地说明来意，接过他手里那块画着字的木板，眯着老花眼看了好半天。
　　“这……”老奎叔的手指在字迹上慢慢描画，“这第一个字，笔画这么多……有点像‘县’字？不对，又不太像……这边这个，哎呦，这写的，扭到一起了……”
　　李泰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老奎叔琢磨了半晌，不太确定地说：“阿泰啊，叔这眼神也不中用了。这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还缺笔少画的……我瞧着，这个有点像‘县’，这个……这个有点像‘楼’？连起来……‘县楼’？没这个说法啊……还是‘城楼’？”
　　县？楼？李泰听得云里雾里。
　　县他知道，县城他去过。楼？是像公社那二层小楼吗？阿乖划拉这个干啥？
　　老奎叔又把木板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摇了摇头：“剩下的这几个更看不清了。阿泰，你这是从哪儿看来的？”
　　李泰憋红了脸，只含糊地说：“就……就瞎画的。”他拿回木板，道了谢，闷着头往回走。

　　他看着手里木板上那歪扭的痕迹，想到阿乖那身刚来时明显不像这里的素净衣裳。
　　他不大灵光的脑袋运作起来：阿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家里还有没有人？为啥会变成这样，又被扔到了青崖村？

　　他回到家里，阿乖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
　　他蹲在阿乖面前，看了他很久。
　　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最终却只是轻轻拂掉了他肩膀上落下的一点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