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乖》友情价

12、第 12 章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挪。
　　县医院的针灸做了一个疗程又一个疗程，李泰藏在墙缝里的钱，像雪狮子向火，眼看着消瘦下去。
　　每次从那个油布包里数出厚厚的钱时，他的手都抖得厉害，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那是他爹娘一辈子的积蓄，是他一滴滴汗水摔八瓣换来的，为了阿乖头上那几根银针，眼都不眨就递了出去。
　　阿乖的变化，却像是石缝里渗出的水滴，缓慢，却持续不断。
　　他的眼睛，对光的变化更敏感了。
　　李泰举着油灯在他眼前移动时，他的眼珠会跟着那团模糊的光晕，极其缓慢地转动。
　　他的耳朵，似乎也能捕捉到一些强烈的声音。
　　一天早上，李泰不小心把水瓢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坐在炕上的阿乖明显地浑身一颤，受惊般地缩了一下肩膀。
　　这些细微的进步，像黑暗隧道尽头透出的微光，支撑着李泰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艰难前行。
　　他把这些变化牢牢藏在心里，不敢跟任何人说，怕一说出来，这点微弱的希望就跑了。

　　但流言蜚语却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地围着他转。
　　“瞧见没？李泰都快被那傻子拖垮了！”
　　“之前那个被打跑了的地主记得不，就是再外头养了个男人的那个……”
　　“咦……这两个大男人，整天黏糊在一块，算怎么回事……”
　　这些话，偶尔飘进李泰耳朵里，他闷着头，不吭声，只是攥着锄头柄或者扁担的手，会更用力些，青筋暴起。

　　真正让他红了眼的，是有一天他从地里回来，听见几人在村口老槐树下嚼舌根。
　　“……要我说，李泰那小子指定是有点啥毛病，不然能对个傻小子那么好？”
　　“可不是嘛，恁看他看那傻子的眼神，啧啧……”
　　“我说那阿乖长得细皮嫩肉的，最适合扒着男人讨生活了，一看就招光棍……”

　　“放屁！”
　　一声暴喝，像闷雷一样炸响。
　　李泰猛地冲过去，眼睛瞪得血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一把揪住那个说得最起劲的衣领，蒲扇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架势，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那多嘴的吓得脸都白了，尖叫起来：“李泰！恁……恁干啥！还想打人不成！”
　　旁边的人也赶紧上来拉架。
　　“恁再胡说八道！恁再敢编排阿乖！”李泰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他死死瞪着那人，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俺撕了恁的嘴！”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那副拼命的架势把众人都镇住了。
　　“俺……俺们就是随口说说……”那人色厉内荏地辩解。
　　“说也不行！”李泰吼着，猛地甩开拉架的人，手指着那几个多嘴的，一字一顿地说，“阿乖比谁都好！！恁们……恁们再说他一句！”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像随时要爆发。
　　众人被他这愣劲儿吓住了，悻悻地散开。
　　李泰独自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一阵后怕，要是刚才真动了手……
　　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阿乖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炕上，似乎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空洞的眼睛“望”着门口，像是在等待。
　　李泰走到炕边，蹲下身，看着阿乖安静姣好的侧脸，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
　　“他们……他们胡说。”李泰对着听不见的阿乖，哑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哥知道，恁最好。”
　　阿乖自然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空洞的目光掠过李泰的方向。
　　李泰看着他这副全然依赖、却又懵懂无知的样子，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因为维护他而产生的勇气，又混入了一丝更复杂的、带着痛楚的温柔。
　　他守着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