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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伍章 相知长命无绝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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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一把大火燃尽了那夜的残忍,白玉堂与展昭站在惨遭灭门的李家遗址,看着地上十数具焦黑的尸骨,不免有些不忍
“胆敢杀我白家人,惹我锦毛鼠,不管是何人,我白五爷定不让他好过!”白玉堂握着画影的右手又一使劲,骨节分明
“玉堂别恼,先看看凶手可有留下什么线索”展昭握了握白玉堂的手臂,安抚地说着
于是二人便在这不甚大的院落内举了火把找寻起来……
且说那日李韫休息安顿好后,众人一道去找过他问些当日的细琐,他也是一一作答,但不知为何,白玉堂与展昭却觉得这李韫的神情态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些可疑,自是命人去查,但结果并未有什么出入,这李韫确是那李掌柜的独生儿子
但白展二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亲自去那李家一趟,看看可还有什么线索,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
而他二人一道同去襄阳之时,白锦堂也是命人随时关注着李韫。既然玉堂与小昭说他身上有可疑之处,便绝不可放过
此经四年,二人算是“故地重游”。当展昭踏入襄阳城内的那一刻,白玉堂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划过一刹那的恐惧,那是一种残存的恐惧。在这四年内,这种恐惧早已在展昭心内扎根疯长,此番白玉堂回来了,却依旧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它根除了去
二人在李府院子内查找着,忽然白玉堂唤了展昭一声“猫儿快来!这墙上有字!”
展昭连忙回身朝着白玉堂去,却是突然旋身一转,险险躲过一支高处射来的利箭!
“锵!”一声,巨阙画影同时出鞘,备战之势
“何人鬼鬼祟祟,暗箭伤人,有本事出来相会”展昭自是能感觉到那箭翎之内的杀意,却是依旧镇定从容,毫不慌张
“展昭!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一道黑影刷然出现在墙头,迎着月光的高大身躯,极显阴鹜
“哼!”白玉堂一声冷哼,手腕一翻直指那黑衣蒙面之人“要想这猫儿的命,须得先问问白爷爷手中的画影!”说完,白玉堂足下轻点,犹如一只鹰隼拔地而起,直逼那黑衣之人
黑衣人身边忽然闪出数十名杀手,齐齐攻向白玉堂
“玉堂小心!”展昭一见对方忽然杀出如此多人,虽知白玉堂武功高强还是不免担心,一挽剑花轻燕般飞了过去
那黑衣蒙面之人一见展昭出手,黑布下的嘴角轻勾一记,甩剑向着展昭掠去
展昭与那黑衣人正面相遇,只得出手相抗!
那黑衣人的剑中处处透着杀机,连着剑气也满含了戾气,似乎非置展昭于死地不可!
展昭的轻功燕子飞,乃江湖一绝,连白玉堂的如影随形都要略逊其半分,身形自是敏捷,对手攻势虽猛,但展昭轻功一展,如燕轻盈,在那道道杀机之内穿梭如龙,也不急促
别说展昭只是一味在躲,二人短兵相接时时常有。展昭此战势要取胜,白玉堂还在与那数十名杀手搏斗,他怎可放心。只求速战速决,快些去助他,手中的巨阙出势较之平时还要霸道几分
黑衣人忽然一笑,道“四年不见,展南侠的巨阙也成了见血封喉的戾器了!下手当真是乖张狠戾!”
展昭也不示弱,自是应道“对待恶人,展昭从不心软,巨阙亦是不会!更何况,展昭此剑乃为玉堂所出”
黑衣人听了,暗自咬牙“展——昭!”难怪江湖人传言:南侠重现江湖,巨阙再不手软,有锦毛鼠再世之姿!你当真是连他死了也要一辈子和他纠缠住!
心下这般飞速想着,黑衣人手中的剑又快了两分,剑气更是狠毒!
“猫儿小心!”画影横来一剑,白玉堂推开展昭,抬剑挡住黑衣人雷霆万钧的一道硬砍
展昭这才发现,白玉堂已然败退了大半杀手,得了空闲来救自己之急
黑衣人一看来者是白玉堂,提气撤回剑,反身躲过白玉堂随后而来的画影,直刺展昭!
展昭看着大刺刺而来的一剑,也不慌张,半空中不知是在何处使力,竟是腾然而起一个燕子空转,直跃过了那黑衣人头顶。手上巨阙也不空闲,斜了横挑,迫得那黑衣人忙从左边躲闪了去
黑衣人此举正中白玉堂下怀,便见他忽从斜方闪出,画影寒光一闪,狠刺那人面颜
黑衣人刚回转过身又遭白玉堂狠击,勉强侧身,却是仍旧被画影挑去面上黑巾,脸上留下画影一道两寸深的狭长血痕
白玉堂迎着月光便看到了那张完全暴露的脸,不由惊讶“李元昊?!”
此番李元昊已收了剑站在白玉堂展昭一尺开外的地方,身旁倪醪一干暗卫纷纷上前站于他身后
展昭也是一惊,玉堂叫他“李元昊”,大夏国主——李元昊!还记得数年前他们尚且还是少年之时,跟着平西大军一道前去抵挡夏军时,对手带兵的便是那时还是太子的李元昊
“泽璇”李元昊听得白玉堂喊他,不由也唤了一声
白玉堂登时便恼了“什么泽璇!李元昊,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瞒白爷爷我一辈子吗?!”其实那还在西夏的日子,白玉堂的脑海中便时不时闪出一些过往的片段,已经逐渐怀疑李元昊曾对自己的说辞含假
李元昊听之不由倒吸一口寒气,果然,他身边既有展昭,怎还会不明这些。良久,便听他压低了嗓子,喊了声“泽琰”……四年了,四年间他多想这么喊他,而不是那个欺之骗之的“泽璇”
听得李元昊这一声唤,白玉堂竟是有些淡淡的无措。锦毛鼠是何等傲气,怎肯在人前示弱,自是高傲地一抬下颚,撇过头看向展昭,全然不将李元昊放在眼中
而一边始终盯着李元昊的展昭,倒是扎扎实实地听到了李元昊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也看到那人眼中的无奈和看向自己的怨恨
白玉堂一去四年,虽然因着冲霄楼前躺着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所有人都认定了锦毛鼠已死,白锦堂与陷空四鼠也都未曾再派人查探,但真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把白玉堂这么个江湖人尽皆知的人物一藏便是四年,展昭眼前的西夏国主,还当真是这些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
此刻,展昭收了巨阙归鞘,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对着李元昊一敬“展昭在此谢过李国主大恩!”
“猫儿!你这是作甚?”白玉堂回头,就见展昭朝着李元昊便是要弯腰一鞠,连忙拦住他腰身。白玉堂自是明白他用意,但南侠的脊背在他锦毛鼠眼中从来都是比青松还直,比钢铁还硬的。不管是为了谁,他都不愿看到展昭弯下自己的腰!
“玉堂”展昭轻柔地拉去白玉堂的手,道“玉堂,你我此生还能再见,全靠李国主倾力相救。你知道吗?他救的,不止是锦毛鼠的命,更是南侠的命啊!”说完,堂堂南侠,第一次对着天地君亲师以外的人,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
白玉堂英眉紧皱,心下却是不由得一番感动——猫儿将他视作自己的性命,他二人,同生共命!
李元昊看着眼前皱眉却含淡笑的白玉堂,还有那一脸坚定恬然的展昭,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是那般刺目
待展昭行完了礼,白玉堂一步跨到他身边,紧紧挨着展昭,手中画影一展,指着李元昊的鼻子,随即便撒开了他那两片凉玉般的薄唇“李元昊!今日猫儿向你行这般大礼算是你千年修来的福分,白爷爷忍气吞声也算是谢过你这四年来对白爷爷的照顾!你也看到,白爷爷既已回到这猫儿身边,你便也不用再多想什么不该想的了!四年前你救我与猫儿一命,当是我二人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难,我二人定会出手帮你便当作是还了你这人情;若今后无事,你我还是不要再有什么牵扯的好!”
白玉堂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眨眼间便放下了这些话,字字句句无疑是意在断了李元昊的心思
李元昊听着白玉堂不甚冷淡的语态,忽觉周身冰凉!他与他朝夕相处四年,没有展昭哪怕一丝半毫的影子,但到头来,他得到的是什么?!当初,听着精通人体经脉的仓古亚说白玉堂断了的那些脉络中有一条是管了记忆的,他的心便激动得险些要跳出来!断了记忆的经脉,再没了过往回忆的白玉堂,再没了展昭在心中牵扯的白玉堂!李元昊当时便激动地狂笑三声,直看到还昏迷的白玉堂痛苦地蹙眉才敛了喜色……再没有展昭了!他只是白玉堂,只是他的白玉堂,不管要付出多少,不管要耗费多久,他李元昊相信,时间可以软化白玉堂的心,总有一天,他的心里会有他,再有一天,他的心里会满满的都是他、只是他!但他没有料到的是,白玉堂终究是白玉堂,他是翱于长空的雄鹰,便是当初为了展昭自折双翼,却还依旧是那个天地都困不住的白玉堂!怎么可能,一阕小小的‘璇泽苑’怎么可能困得住他白玉堂一辈子?!终于,他拦不住白玉堂如影随形的离开,拦不住锦毛鼠再现南侠眼前,拦不住那令他痛恨的潮水般的思绪再一次涌入白五爷的脑海!终于,他李元昊贵为一国之君,却也是斗不过天道命数!白玉堂心中无他,天注定;白玉堂与展昭重聚,天注定……他李元昊是上天注定的心痛难当
心下思绪万千,李元昊脸上不由挂起一抹哀凉神色,便见他略带自嘲与绝望地抬眼看向白玉堂,开口道“哼,泽琰,你我怎能再无牵扯?”是你非逼我至此的
白玉堂蹙眉,却是未有开口
李元昊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说下去,面上的哀凉之中渐渐透出一丝残忍的决绝“泽琰,这半个多月过去,想必你身上的炽焱丹也是吃得差不多了,你我若是今后再无交集,每每寒毒发作,难不成都要由着展昭替你运功镇压,直至你二人一个毒发身亡,一个力竭而死吗?”
“李元昊!”白玉堂这一声喊中满满含了呼之欲出的怒意,果然,狗急了还跳墙,逼急了,李元昊当真是把这自己千难万难隐瞒下来的事给抖了出来!
展昭当即便呆了。什么寒毒?什么炽焱丹?他压根儿就没听白玉堂提过!……难道?!聪明如斯,细心如斯,展昭一瞬间便想到了一件事——这半个月来,每晚他自是与白玉堂同床而眠,死了四年的心忽然活过来,展昭觉得每天过得都好充实,也是累了不少,每晚窝在白玉堂身旁自是安睡得极深。只是有好些个晚上,大半夜的忽然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身边涌过来,朦朦胧胧睁开眼就见白玉堂半直了身子伸出一只手臂在床边的小几上艰难地摸索着什么。见自己醒了,白玉堂忙替他掖掖被角让自己快睡,伸手摸他手臂,竟是凉得吓人,急急让他快些进被窝别冻着,白玉堂立时答应,让他先睡,他要找下东西即刻便也要睡了。倦意上来,展昭自是闭了眼不下片刻就又睡了去,渐渐地那股寒意也就散了,第二日醒来,白玉堂也是睡得顶实,喊半天才醒,展昭笑着数落他赖床,那人也是宠溺笑着,不见任何异常,除却头发有些潮,衣服有些湿
直至此刻被李元昊一语点破,展昭才觉其中蹊跷。细想那些个他初醒昏昏沉沉的场景,白玉堂隐在昏暗中的脸色是那般惨然,那冰凉的身体隐隐约约似在颤抖,那劝自己快睡的语调带着寒意与痛苦,是那般战栗个不停!
“白玉堂!你究竟瞒了我什么?!”展昭登时火气便上来了。一气他有伤不言,二气他顾虑自己险些害死自个儿
“猫儿!我……”白玉堂一时间手足无措,都是那个该死的李元昊!
而此刻,那个让白玉堂恨得牙痒痒的李元昊又开口了“展昭,你若不想泽琰死,便从此在他眼前消失。泽琰若是能与我一同回去西夏,我李元昊虽无法完全根除这寒毒,却也能保泽琰一生平安”
“李元昊!你还敢胡说八道!”白玉堂剑眉一扬,抽出画影便想砍了近前这个大放厥词的人
“玉堂!”展昭一把拉住冲动的白玉堂,看了他一眼,随即望向李元昊“若能保玉堂一生平安,展昭甘愿……”
“闭嘴!”展昭带着决绝意味的语气在他开口的刹那几乎敲碎了白玉堂的心与魂,他一声大吼,双目瞪得浑圆,里头裂出道道血丝,就听他一字一顿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到了后来,他的话便是用了吼的,他要李元昊听清楚!他要展昭听清楚!他要世上所有的人听清楚!他白玉堂,要与展昭相守生生世世!他白玉堂,长命无绝衰!没有什么可以阻隔他们,包括天地!
展昭呆了,讶了,愕了。白玉堂那声声泣血般的一十一个字,字字烙入他展昭的心口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解释,而是许了生生世世的承诺!长命,无绝衰。这是白玉堂对他展昭的诺言,他绝不会死!为了自己,为了展昭,为了身边所有的人,他白玉堂,绝不会死!
“玉……堂”
“猫儿。有大嫂和公孙在,什么寒毒,白爷爷不信解不了!我大宋奇人广多还能比不过一个西夏一品堂的药师?!”傲然如斯,锦毛鼠的绝代风华便是在此刻生生印入南侠的心
良久,一脸凝重的展昭重展笑颜“好!玉堂,便是寻遍世间名医,展昭也誓要治好你的寒毒!”
李元昊看着眼前一白一蓝两道挺拔俊逸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天上的星辰,近在咫尺,却是犹如天地相隔。难道,他终究是要与白玉堂交错而去?他不甘心!
二人正看着彼此出神,忽然听到了李元昊的声音“这瓶炽焱丹你拿着,不管怎样,我都不想看到你寒毒发作而死……但用不了多久,你们终究还是会来找我的!”
白玉堂抬手接住李元昊扔来的玉瓶,再抬头看,他已然带着一干暗卫跃过墙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