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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肆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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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白玉堂抱着画影靠在玉昭堂的红漆前柱上,看着院落内一青一绿两道小小的身影,自是无忧地追逐嬉戏着,那一声声大笑,引得白玉堂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
当看到拱形院门外走进来的那袭翩翩蓝色时,笑意又不由得加深了一重
“猫儿!”白玉堂站直了身,朝着展昭走来
“玉堂。来!把这药喝了”展昭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石桌上,白玉堂也正好走过来
看着那浓稠暗黑的药汁,白玉堂不由得吞了吞唾沫,皱起两道剑眉,一副为难的模样“猫儿~咱别喝成不”
展昭自是晓得白玉堂的品性,这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的锦毛鼠白五爷,自是天不怕地不怕,却是偏生怕了这喝药一事。当初江宁婆婆便告诉他,小时候这小子生病,那喝个姜汤,可是忙坏了整个白府的人哟。后来一次白玉堂受伤,公孙开的药,展昭可是费了千辛万苦,跑了厨房六次热药,才好不容易给灌了下去!总之一句话——白大少爷喝药,旁人自是有苦说不出!
白玉堂那一声猫儿叫得软糯,展昭差点便心软了。但转念想这是为了玉堂的身子。还是——“不成!玉堂你今个儿非喝了它不可”
白玉堂的表情可谓精彩!为难,不爽,痛苦,悲剧。怎么说,就像个玩得正兴起的调皮孩子,忽的就被大人逼着去睡觉一般!其不爽,显而易见。但过了半晌,白五爷的脸色却是又变了“今日要五爷把这药喝了也成,只要南侠亲自喂爷,定半滴不剩!”
看着白玉堂那一脸狡黠的表情,展昭的脸竟是渐渐红了。其中他人不明的意味,他展南侠还能不明白?心下不由暗暗磨牙——好你个白老鼠!
白玉堂看着展昭渐红的脸,笑得自是得意,但不及片刻,他便笑不出来了。展昭那灵猫似得眼珠子转了几圈,露出同他一般的狡黠“白五爷这是嫌药苦,要甜的滋味喽”
白玉堂故作镇静道“便是如此,又怎样~!”
展昭看着眼前人一挑眉,一抬颚,自是飞扬跋扈的神采,不由低头一笑。随即,朝着不远处两道小小的身影招手,边道“琰飞,珍儿,快过来!”
“诶!”俩小儿闻声转头,就见展昭朝他们招着手,便调转方向跑了过来
“展叔,什么事儿啊?!”白琰飞第一个跑到展昭身边,抬高了头看他
展昭伸手替白琰飞拭去脑门儿上皮出来的汗珠,宠溺一笑“琰飞,你二叔喝药怕苦,想向你讨两粒糖吃!”说着,展昭挑起眼角瞥向一旁已然面色有变的白玉堂
一旁的卢珍随即大笑起来“五叔果真还是怕喝药啊!”他儿时还被娘抱在怀中的时候便见过这样的场景——大半个陷空岛的人占满了五叔清幽的院子,爹娘和叔叔们、还有大家,轮番上阵劝说靠躺在床上病了的五叔喝下那碗自己都不以为然的汤药。那场面,可谓壮观!
“没问题!”琰飞边应着,边从怀中掏出装糖果的锦布袋子“哈!二叔居然怕苦,羞死人喽!”琰飞软软糯糯的声音更是把白玉堂气得脸又红了一分
“谁说白爷爷我怕苦!我这便喝给你们看!”展昭的激将法果然有效,白玉堂耐不住脸面,终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端起桌上的药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几声,真就喝得一滴不剩
看着那空了见底的瓷碗,又看向白玉堂那全皱到了一块儿的眉眼,当真如吃了黄连,还要如那哑巴——有苦说不出。展昭快手快叫地便剥了糖衣,将两枚桂花软糕糖塞进白玉堂紧呡的嘴里
好一会儿那股子苦味才算过去,可把我们“娇生惯养”的白五爷好好折腾了一番
展昭看白玉堂脸上的苦意渐渐散了,便拿了瓷碗离开,临走不忘交代琰飞一句“琰飞,再给你二叔两颗糖含着,这药确是忒苦,呵呵”
展昭便是回了身去,白五爷也看得到那张得意的笑靥,不由暗暗咬牙“死猫!”
看着那翩翩蓝衣再度离开,白玉堂接过琰飞当真递来的两枚桂花糖,便让他俩又玩闹去了
香甜软糯的桂花软糕糖入口,那清香滋味立时溢满口腔,白玉堂盯着展昭离去的背影,心内却是升起淡淡的惆怅
几日前他与展昭回来之时,大家看到他,几乎都是喜极而泣,饶是他忘了这些年,也都在那一片喜悦之中尽数找回
大家一片欢喜,几乎都有些无措。却是展昭冷静,担心自己的身体自那冲霄一役之后可有损伤,让大嫂与公孙帮忙看看
白玉堂当时便心下一阵紧张。但饶是大嫂与公孙医术高绝,也只是断出自己身子有些虚寒,便开了方子煎了药来喝,展昭也便放了心
其实,这几日白玉堂喝药都还挺配合的,众人还以为他是一番生死针扎过后成熟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只是不想展昭挂心
自己的身体,他自是清楚明白。冲霄楼内,便是那四面而来的牛毛细雨先行刺入体内,爆炸开来的冰寒之气,才使得他刹那的颤抖,方未躲过那歹毒的铜网阵,生生被随之而来的利箭刺入血骨之内。而那股寒气也随着血液渗入他的奇经八脉,这四年内,李元昊终是找遍各地名医,也只是寻到了那一品堂麾下仓古家的传世灵药——炽焱丹,每每寒毒发作也可抵御过去,但却始终不是治本之道
快到晌午的时候,白福便来告知午膳已备好,白玉堂这才叫停了两个玩儿疯了的小小子,带着他们一起去前厅吃饭
午饭大家围了一大桌子吃,白玉堂和展昭自是坐在一块,旁边就坐着俩小的,挨得近,两人便给他俩夹菜,不多时就见两只小碗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
闵秀秀看了不免打趣“看看这四个,真就像是一家子!”
起初二人还呆愣,不消片刻,白玉堂便先头笑了开来,展昭则是红了一张俊脸
倒是小儿天真,听了闵秀秀的话,反倒正经地放下手中的碗筷道“秀姨,什么叫‘像是一家子’,二叔展叔还有我和小珍本就是一家人,哪儿来的像啊?!”
“就是嘛,娘!说的我们好像是外人似的!”
看着俩小孩儿不满地嘟起的嘴,满桌的大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连一旁的白福也跟着欢喜
“呵呵,琰飞、珍儿,大嫂可不是这个意思”白玉堂伸手挑去琰飞嘴角沾着的晶莹米粒,宠溺地笑着
“那是什么意思?”琰飞与卢珍同时开口,眼里满满的好奇
“这便是……”白玉堂拖着长调,眼角似是无意地扫过一旁的展昭
“白玉堂!”展昭突然一声大嚷,满桌皆惊
“猫儿,咋啦?!”白玉堂侧头,从容镇定地看着七分羞赧、三分愠恼的展昭
展昭被他看得一阵无措与无奈,良久才道“那个……小孩子嘛”
看着自家猫儿这般变扭可爱的反应,白玉堂失笑之际,回头对着一脸期待的琰飞与珍儿道“你们也听到了~是你们展叔不让我说的,谁让你们是小孩子呢,况且,老婆大人不敢惹嘛~!”
“白玉堂!”又是一声怒吼,白玉堂险险躲过直击而来要拧自己耳朵的猫爪,一吐舌头,笑得狡猾,一脸得瑟
良久,忽听琰飞一声大叫“啊!我明白了,原来秀姨是这个意思!”随即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啊!快告诉我!”卢珍一看白琰飞已然“悟出”其中津迷,忍不住拉扯着他的衣袖,要他讲来
琰飞自是凑到珍儿耳边,一手挡着,一边偷瞄展昭,一边窸窸窣窣地与卢珍说着
不多时,便见卢珍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手“哈哈哈!娘真是厉害,这也看得出!哈哈哈”
俩小儿虽是音量压低,但展昭与白玉堂的内力之高,况且就在身边,想不听到也难
展昭就听着白琰飞那故作神秘的语态里时时飞闪过“娘亲”“爹爹”等等词汇,面红耳赤之下,恼羞成怒,恨不得去把身旁喜得连尾巴也翘上天的老鼠按住好好拧上一顿
满堂欢喜之时,一声经由岁月沉淀却依旧有力的声音响起“是什么喜事,让你们笑得这般开怀啊?!”
“娘!”白玉堂第一个站起身来,与那门口站着的中年女子久久对视
“白小子!你总算是活着回来了,没让为娘的失望!”那一手拄着龙头拐,一手握着捆龙索的女子便是白玉堂的乳娘——江宁婆婆
白玉堂绕过众人,来到江宁面前,一掀衣摆,轰然跪下“不肖子白玉堂,给娘亲请安!”
“好极!好极!”江宁连忙扶起白玉堂,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面容“瘦了,却依旧是我那泽琰孩儿。上天垂怜我老婆子,终是让小昭把我这泽琰孩儿给寻回来了啊!”虽不是十月怀胎,却依旧是视如亲子的孩儿,当初听闻其死讯,一生刚傲铿锵不输男儿的江宁却是日日以泪洗面,有如那亲生孩子死去,痛心疾首!此番再见,已是一别四年,便只要看得他还在人世,终是欣喜难平!
“奶奶,奶奶!”琰飞与珍儿齐齐扑向江宁婆婆,四年前的江宁是痛失爱子,一夜之内苍老数十岁;而今再见,却是容光焕发,再现当年
“好啊!一别四载,我等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今日便要喝得他不醉不归!来啊,把我那酒坊带来的二十年梨花白抬上来!”
“是!”江宁一声喝,门外立刻有两名小厮跟着用扁担将一大坛红纸封盖的酒抬了进来
“干娘,请上座”白锦堂亦是站起身来,请江宁落座。满座都是江宁的晚辈,都随着白玉堂要唤她一声“娘”或“干娘”,亦或是“奶奶”,这江宁倒还真是儿孙满堂了
原来江宁此行是有备而来,连这当年令白玉堂“朝思暮想”了许久的陈年梨花白也“出动”了
那红封条一启,便是满屋子的酒香气合着那淡淡的梨花香,当真是醉人
众人自是喝得畅快,连小小年纪的白琰飞与卢珍也嚷着要喝上一杯,结果俩小孩儿一杯酒下肚,就开始摇摇晃晃的了,两张小脸通红,就犹两只粉嫩水灵的小桃子似的
可还偏就是大家酒兴正酣,忽然便有人来扰了众人的兴致
白锦堂看着堂前跪着的家丁,微愠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大少爷,襄阳白家分号绸缎庄的李韫求见!”
“襄阳”二字一出口,满堂寂静。这是在场任何一个人都不愿再提起的二字,只因便是这个该死的地方,险些断送了锦毛鼠白玉堂的性命!
“什么事这么急,没看到大家伙儿都热闹着呢嘛!这时候杀出来,忒他妈扫兴!”粗脾气的徐庆徐三爷被人扰了此等好的兴致,又听到那戳气的两个字,自是恼火,嗓门抬得老高,把那家丁都给吓得抖了三抖
便见那家丁将头又低了三分,颤颤巍巍道“三爷,不是小的故意扰各位爷的雅兴,只是那人实在是,是十万火急的事儿啊!”
“既是有急事,便让他进来吧!三哥,酒时时能喝,这大事总得先办啊”展昭素来宽厚温和,自是体谅那家丁急切之心
“是啊三哥,猫儿说的没错,办事重要。这顿便先欠着,来日五弟定陪三哥喝个痛快”白玉堂桌下的手轻握展昭的,朝他微微一笑
“好!就凭老五一句话,三爷我倒要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敢扰我等的兴头!”徐庆口头上虽这么说着,但众人已看得出,他这气算是消了
来人是个身穿浅黄长衫的书生打扮之人,由两个家丁搀扶着,一看便知是受了伤
“你是何人?”白锦堂问道
“回大少爷,小人李韫,乃襄阳城内白家分号绸缎行老板的儿子”
“你这一身伤是从何而来?又怎会来此?”公孙接着问
听闻公孙这般问,那自称李韫的书生不禁红了鼻头,啜啜泣泣着道“几日前晚上,突有一群黑衣蒙面之人杀进我家!家中父母婢仆皆死于其下,李家惨遭灭门,唯独,唯独留下我一人,由两名家丁护着,前来,前来报信!”
“那两名家丁现下在何处?”白玉堂这话,问的是一旁的副总管白哲
“回二少爷,那二人受伤颇重,送去了西厢房,大夫已经去了,有专人照料着,一醒来便会通知主子”
“恩”白家共有一名总管,也就是白家最年长的仆从——白福,现下辅助公孙总理家务;其余四名副总管,分别打理东南西北四处大院的大小事务。别看是四块地界,白府之大,琐碎事务之多当真是难管来。能做到这“第一富户”家的副总管,可见其能力。白玉堂自是放心,让白哲去办
“你家中被灭,怎急急跑来金华本家,也不先寻地方躲避?”江宁开口问道
“此乃家父临终所言,要我来此,将此封书信交予二少爷!”
给白玉堂的?!
“拿来我看看”
“是”白哲接过那书函双手交到白玉堂手中,又退回了原位
那书信上头写着——锦毛鼠白五爷亲启
展昭就凑在一旁看着,白玉堂打开信件,里头有两张纸,一张上头写着——今日子时,来取阁下全家性命
原是张催命符啊!显然是那李掌柜后夹在这信里头的
而另一张便是真真写给白玉堂的“信”——冲霄一役,阔别四载,锦毛鼠重现江湖,在下有意亲临拜访,还请五爷好生备防
好不狂傲的语气,白玉堂不由一声轻哼,朝着身边微皱起眉的展昭道“猫儿,看来你我是当真不能安生个半日,偷来闲淡了”却是笑得更加恣肆,傲然高绝!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二人并肩携手,不信他有什么刀山火海是过不去的!”此番展昭却也是下定了决心,与那握着自己手的主人一般的自信!
“猫儿说得好!”说完白玉堂拿起桌上斟满的酒杯,举在二人胸前“为了猫儿这话,白五爷先干为敬!”说完,白玉堂一仰头,端的风流潇洒
展昭也是随其饮下,这便如一道誓,深深扎进二人心间
“白哲,你且先安排李韫住下,也让大夫给他瞧瞧伤势,晚些我们还要问他事情”良久,一番沉寂才由白锦堂打破
“是,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