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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雏菊 Dais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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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程清像看什么不值钱的玩意一样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天天差我司机给人送了一个月的晚饭。”
“在公司还天天摆着张臭脸,这会脸上天天跟乐开花一样,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这么明显吗?”程泽有些惊讶地问。
程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打算告诉爸吗?”
“没这个打算。”程泽回答完又忍不住嘲笑道:“姐,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老古董了,谈个恋爱还要跟家长报备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向程清:“你不会告诉他吧?”
像是没注意或是根本不在意这充满怀疑的目光,程清冷冷开口:“我还没那么闲?”
“真的吗?”程泽又问,语气仍是不信。
程清白了他一大眼,无语道:“真的,比真金还真。”
她几乎是用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回应着程泽掩饰不住的怀疑,过了一会,再也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对话,率先起身。
“收拾好了就走。别想着多赚加班费。“
“行。”程泽起身和她一起走出产品部。
进了电梯,程清提醒道:“下周是妈妈忌日,我去接你?”
按照之前,因为程清住的公寓到程泽的公寓再到墓地是一条直线,所以都是她来接上程泽一起过去的。
略一思索,程泽拒绝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
现在他和祝初住在一起,而且还不知道程清在他失忆这件事里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他得尽量避免程清和程永杰知道太多关于自己和祝初的事。
程清听了没什么反应,只简单嗯了一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到了地下停车场,两人各自上了车。
回吉祥小区的路上,程泽开了自动驾驶模式,因为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今晚和程清的对话让他控制不住地去想程清到底知不知情,是帮凶还是和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他有些想不明白。
印象中的程清在他小时候和青少年时期里都很顽劣,以捉弄、欺负他委屈,就跟全天下大部分有弟弟的姐姐一样。
他小时候被捉弄欺负了就会哇哇大哭,他们的妈妈就会在一旁咯咯笑着。有时候程永杰也在,听他哭得烦了,会不轻不重地训斥程清两句。
直到后来,他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住进了疗养院,家人所有的偏爱和宠溺都给了他。程清那会儿还在国外上大学,放假时会和妈妈一起到疗养院看他。
有一次程清来的时候,他刚做完透析。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的,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比以往累得多,像是灵魂被尽数剥离一般空虚。
外面的天气很好,还能不时地听到鸟叫。可他躺在病床上,连说话、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察觉到有人走进病房时,他勉强睁开眼,可眼前的光景却被一阵接一阵的乌黑覆盖。
太难受了,像是马上就要死掉了一样。
就在他绝望又解脱般想着时,身侧的右手被人执起,那人的手心暖暖的,自己的手却冷得不行。
他本能地想要握住那份温暖,费了好大半天劲,只是让手指动了下。
泄气一般闭上了眼。
另一只带着同样热度的手覆在他的手背,程清凑在他的耳边,小声得怕吵到他一样,很轻很轻地说:“小屁孩,快快好起来。”
程泽闭上双眼,这会儿车已经停在了A2栋楼下的停车位里。太阳穴的跳痛虽迟但到,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头的两侧。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切都变了。
在发觉自己正在被浓雾包裹着的时候,他在雾里走了多久?
这段时间里他什么也没查到,之前疗养院负责他的那个医生、护士、妈妈的真实死因……
所有公开的、未公开的信息他都查了,都没有问题,像是被刻意安排好的剧本一样。
所有的剧中人都习以为常的起因结果,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不对。
包括他的男朋友,他也查了 。
祝初二十多年的人生被档案资料里的一份孤儿证明、小学学籍证明、中学学籍证明、几段临时工作的合同——轻薄到感受不到什么分量的几份文件,概括了祝初迄今为止的人生。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祝初每晚都睡不好总是在半夜醒来的吗?
在他生病期间最为难熬的时刻都没有产生过的巨大无力感向他袭来。程泽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徒劳地任由黑雾笼罩在他的四周。
不知过了多久,车玻璃被轻轻敲响,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人。昏黄的灯光虚化了视线中的一切事物,他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都开始变得虚幻。
他打开门锁,车门很快被外面的人打开。
“你还好吗?”祝初忧心忡忡地问。
“还好,头刚刚又开始痛了,不过现在好多了。”
虽然他现在还在难受着,却仍对祝初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下来了,不在家里等?”
“担心你,你一直不回来,我刚刚在阳台那里看到你的车,就下来了。”
他刚出公司就给祝初发了消息,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祝初一直没等到自己,又不好意思给他打电话,估计在阳台上巴巴地等了好一会。
“好吧,不过下次记得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担心会打扰到我,我也不会嫌你烦,好吗?”
没注意到程泽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祝初“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程泽没忍住,解开安全带后手放在他的头顶揉了一下,之前干枯发涩的头发顺滑了不少,现在摸上去手感上了好几个级别。
回到702时,两人洗漱完在卧室里躺下。
像往常一样程泽把头放在他的大腿上,祝初也像往常一样一下下帮程泽按着头。
时间在他们身上静谧地流淌着,偶尔会有晚风从半开的窗户里溜进来,带来丝丝凉意。
像往常一样,那一直紧缠不放的头痛和烦郁,被祝初的指腹引导着慢慢流泻,他会在祝初的陪伴下,放松下来,然后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察觉到他睡着后,祝初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把他的头放到枕头上,然后给程泽一个吻,抱着他的一只手臂或者握着他的左手和他一起入睡。
3D建模大赛初赛的结果在这周周五公布,赵衍率先把初赛结果查询的截图发在了他们的讨论组,接着照例刷了三遍“3D建模最强联盟牛逼。”
祝初的肋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正常的学生生活、能聊天的朋友、稳定的作息,恋人的陪伴……
曾经,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可是现在他竟然同时拥有着。
在遇到程泽后,他平静无波、枯燥乏味的生活便开始发生改变。
上天也会没忍住开始眷顾他吗?
成绩公布这天,联盟成员都很开心,加上他们三人在祝初受伤后私下确实也没怎么聚过,正好下午没课,在祝初的提议下他们去了家常小馆聚餐。
“这么偏的地方你也能找到?”进店后,赵衍忍不住叹道。
“我也是朋友推荐才知道的。”祝初回他。
赵衍没再说什么,选好位置后去了趟洗手间。
祝初和付佳瑜面对面坐着,他拿过桌上的茶壶给付佳瑜倒了杯茶水。
“谢谢。”她接过茶杯。
“不用。”祝初说着也给自己和赵衍的杯子里倒上。
“你最近状态好了不少。”付佳瑜看了眼祝初。
“是吗?”祝初笑了,他其实自己也能感受到。
“嗯。”她点点头喝了口茶,“好了很多,精神上、身体上都是。”
她又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像是在确认一般:“为你高兴。”
“谢谢。”
付佳瑜笑了笑不再说话。
吃饭时,三人又商量了一下今后线下研讨的时间安排和复赛的工作准备。祝初一一记下。
三人分开后,祝初独自走在回吉祥小区的路上。
路过Flowers时,夏颖正在店门口整理新到的花束,看见他,腾出手跟他打了声招呼。
“需要帮忙吗?”祝初走上前去,这次送来的花束很多。
夏颖看他一眼问:“你下午没课?”
“没。”
“行。”夏颖没再跟他客气,“帮我把这些郁金香整理一下搬进去。”
她低下头手上动作不停:“谢了。”
祝初按照夏颖的指示将郁金香放进花桶后搬进店里。他敏锐地注意到收银台前摆了两桶刚到的小雏菊,颜色很全,小小的花蕊开得鲜活可爱。
“怎么这次进这么多小雏菊?”祝初朝门口问。
“有客人要办主题生日会。”夏颖回他。
帮夏颖把门口堆积的花束收拾整理好后,夏颖从收银台下翻出包小零食递给祝初。
“谢谢。”祝初接过那包小零食。
“是我谢谢你才对。”夏颖笑着剥开根棒棒糖丢进嘴里。
祝初没回话,俯下身在前面的花桶里细细挑选着,雏菊颜色很多,但他只选了白色的。
他把选好的雏菊放在操作台上,对夏颖说:“帮我随便包一下吧,我回去放花瓶。”
夏颖熟练地开始修剪着多余的纸条,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抽出一张牛皮纸开始包装。
“多少钱?”祝初问。
“算送你了。”她低头操作着。
“那怎么行。”祝初说,“你开花店又不是做慈善的。”
“行吧。”
快要包好的牛皮纸又被她拆开,她走出操作台,绕到另一处的花桶里抽出几束浅蓝色的小花。
“小雏菊不送你了,送你几朵蓝星花,搭在一起好看。”
白色和蓝色的小花被精心搭配着包装在复古发黄的牛皮纸里,确实很好看。祝初付了钱又谢过夏颖后回到了702。
将之前放月季的玻璃杯洗干净后,祝初把那一捧小花放了进去。
种在阳台的那盆月季枝叶更加繁茂了,刚刚他问过夏颖,应该还有个把月就能长出花苞了。
祝初坐在地板上,凑近了些去闻圆桌上的小花。
味道淡淡的,不是甜腻的香味,有点类似于新鲜植物叶片裂开的草香。
在这淡淡的草木香里,祝初的身体似乎变成了小小的一个,在一片小雏菊旁跑着笑着。身边温柔好看的女人只是在笑着看他。
玩够了玩累了,女人会拉起他的手离开这里。
手被温柔握住的同时,女人低着头跟他说了什么,他听不见,那个小小的他也笑着说了什么,他还是听不见。
眼下的场景无比温馨,他顾不上去纠结两人到底再说什么。
雏菊的香味淡淡的,在远去,但始终萦绕在他身旁。
意识中雏菊花丛也在一点点消融,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但小到了一个点就不再缩小,让他能一直看见。
如果这是一场梦,对他来说也能算是一个美梦。
他本来是趴在桌上睡着的,可能是实在不舒服,意识朦胧间又躺到沙发上去,并随手扯过一个抱枕抱在胸前。
买好菜回来的程泽走进702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这会还睡得很熟。
程泽走进卧室抱出被子给他盖上,然后用手背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正常后才走进厨房。
在他把所有食材都预处理后,腰被人用手臂圈住,然后手掌交叠在他的腹部扣上,后背被来人的前胸贴着。
“什么时候醒的?”程泽问。
“刚刚。”祝初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黏糊。
“去客厅等会,我炒菜。”程泽擦干手拍了拍他的小手臂。
“不。”祝初贴在他后背的头轻轻地摇了下。
程泽松了松环在腰间的手臂,转过身去回抱住祝初。
“又做噩梦了?”程泽问。
“没。”祝初闷声道,“就是想抱抱你。”
“好。”程泽力度更大了些。
两颗心隔着胸膛的距离一起跳动着,程泽的心跳在他耳边很清晰。
真好,有程泽在真好。
对他超乎平常的依赖从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和抱怨,只要自己想要,程泽就会给他。
他忍不住走神,
在带着些油烟味的厨房里,他避无可避、毫无抵抗地被程泽的气息包裹着。
他中了毒,一种名为程泽的毒,而程泽也是他的解药,让他在中毒的过程中又在解毒,解毒的过程中又在中毒。
彼此相依,互生共长。
模糊记忆里的雏菊花丛渐渐隐匿在黑暗中,而新的雏菊花丛此时此刻正紧环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