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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残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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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厌哲转身时,袖角带起一阵冷风,像是在宣告这场对峙的结束。禾致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心里却像被火灼烧着。他知道离厌哲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连靠近他朋友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为什么?哥哥。”
离厌哲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离厌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林溺看着禾致,小声说:“你……”
禾致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说:“我没事。”
禾致眼里满是落寞,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笑声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他回到座位上,拉开抽屉,拿出那张便利签。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要和哥哥好好相处”这几个字,被泪水晕染开来,像一朵墨色的花,慢慢在纸上蔓延。
他把脸埋在手臂里,肩膀微微颤抖。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发顶,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那片阴霾。
离厌哲的话像一把把小刀,反复在他心上划着,每一次都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离厌哲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他只是想靠近,只是想和他好好相处,难道这也有错吗?
禾致到底有什么错?他不过是个和同龄人一样的普通小孩,一样会因为考试失利而沮丧,一样会在课间和同学打闹,一样会在放学路上追着夕阳奔跑。
可为什么离厌哲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为什么哥哥的眼神总是那么冰冷,像要把他冻住一样?
他不过是想和哥哥多一些交流,想和哥哥多一点亲近,想在这个家里找到一点点归属感。可这些简单的愿望,在离厌哲面前却成了奢望。
禾致在课上失神了,一遍一遍地在内心问着自己。他的笔停在本子上,墨点像眼泪一样慢慢晕开。
他看着窗外的操场,那里有奔跑的同学,有嬉笑的声音,可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那么值得别人厌恶?为什么连一个微笑,一句问候,都像是对离厌哲的冒犯?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只希望这节课能快点结束,只希望那些冰冷的目光能离他远一点。
墨可看着禾致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难受得发紧。她轻轻走过去,在禾致旁边坐下,指尖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禾致……"她轻声呼唤,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他。她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看着他,眼眸微垂,想把眼底翻涌的情绪都藏起来。
过了很久,她才鼓起勇气,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一句话,也是这个夏天里,最温暖的一句问候。
“嗯,可可说的对!”
林溺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清亮得打破了教室的沉闷,引得前排同学悄悄回头。她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叉着腰替禾致打抱不平:“要怪就怪你那个哥哥离厌哲!简直脑子缺根筋一样,放着你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弟弟不疼,反而天天摆着张冷脸讨厌你,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坐在斜后方的沈砚迟闻言,抬了抬眼,目光掠过禾致泛红的眼尾,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无声赞同——他向来话少,却总在这种时候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态。
林溺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笨拙的安慰:“禾致,你真的不用难过呀。离学长他……说不定就是嘴硬心软,等他慢慢看清你的好,肯定会接受你的!到时候他说不定还会主动给你带糖呢!”
禾致望着林溺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轻轻泛起一阵暖意,却又很快被更深的酸涩覆盖。
“会接受你的”——这句话,他在母亲那里听了不下几十遍。从他刚搬进这个家,第一次被离厌哲冷言赶走开始,母亲就总摸着他的头,柔声安慰:“厌哲只是还没适应,等他慢慢习惯,一定会喜欢你这个弟弟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厌哲的态度非但没有软化,反而愈发冰冷。那些重复了无数次的安慰,到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回响,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他心上。
但他不想让眼前的同学担心。林溺皱着眉替他抱不平的样子,墨可眼底藏不住的心疼,还有沈砚迟沉默却坚定的点头,都是此刻裹着暖意的光,驱散了些许阴霾。
禾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鼻尖的酸意,朝着林溺和墨可欣慰地点了点头,嘴角慢慢牵起一丝笑容。那笑容很轻,带着点勉强的弧度,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湿意,却已是他此刻能给出的最真诚的回应。
“嗯,我知道啦,谢谢你们。”他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却透着几分释然。
恰在这时,上课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短暂的安静。禾致顺势转过身,坐直身体,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夏日的阳光格外炽烈,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的香樟树枝叶繁茂,蝉鸣声声不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欢悦,此起彼伏地钻进耳朵里。
不远处的操场上,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回教室的同学在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乘着风飘过来,像一颗颗甜甜的糖果,轻轻落在他的心上。
离厌哲抱着学生会的文件夹往前走,步伐又快又沉,刚才和禾致对峙时的冷硬还没从周身散去。
身后跟着的两个学生会成员,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等转过走廊拐角、离教室远了些,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离哥!你刚才对那个学弟说的话,也太伤人心啦。”
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学生会会长向来说一不二,发起火来没人敢招惹。
离厌哲脚步没停,侧脸冷硬如雕塑,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弟弟,不用你们管。”
他对禾致的态度,早已差到了冰点。身为会长,常年管着学生会大小事务,习惯了发号施令、用严厉的标准约束他人,这份惯性竟也延伸到了禾致身上。
在他眼里,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同母异父弟弟,就像个需要被“管教”的麻烦——他会下意识地挑剔禾致的举动,限制他的靠近,甚至用近乎呵斥的语气对待他,仿佛在管束一只不懂规矩的动物。
却早已忘了,他打心底里厌恶禾致的存在,又凭什么拥有管教他的权利?这份莫名的掌控欲,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异样。
那两个成员对视一眼,满脸无奈,只能压低声音在背后窃窃私语。“刚才那个学弟看着多乖啊,低着头站在那儿,眼睛都红了,也真是命苦。”“可不是嘛!离哥这一天天的臭脸,换谁都受不了,对亲弟弟还这么刻薄……”
话音刚落,离厌哲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既然这么闲,看来之前给你们布置的任务还不够多?”
两人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摇头,连声求饶:“别别别,离哥!我们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话虽如此,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的,还是忍不住补了句:“不过离哥,我们刚才的话,你确实得好好想想。”另一个也跟着点头:“是啊,免得真伤了人家小朋友的心!”
说完,两人不敢再多停留,推推搡搡地快步溜走,生怕再触霉头。
走廊里只剩离厌哲一人,他抱着厚厚的文件夹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封面。周围的喧闹渐渐远去,他冷静了几分钟,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对峙,还有成员们的话。
可思来想去,他压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只是不想让禾致靠近自己的生活,只是想守住原本的平静而已。
只不过……刚才那句“管得太严了么”,像一颗细小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投进了他心底的死湖,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皱了皱眉,甩开这莫名的念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比刚才慢了些。
离厌哲回到班级时,脸色沉得像覆了层乌云,周身的低气压让路过的同学都下意识绕开。
他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没心思去管,只单手撑着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骨,刚才走廊里那点莫名的烦躁还没散去。
谢野坐在斜前方,眼角余光早瞥见了他这副模样,连头都没抬,指尖依旧在练习册上飞快演算。
他太了解离厌哲了——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去了初中部,又撞上了禾致,没跑了。
至于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争执,谢野懒得深究,毕竟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碰面就没过好脸色,他早已见怪不怪,自然不会上前自讨没趣。
韩言辞坐在离厌哲斜后方,刚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余光就扫到了他紧绷的侧脸和冷硬的下颌线。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无奈——这位学生会会长什么都好,唯独在禾致的事情上,像钻了牛角尖,半点道理都听不进去。
“厌哲。”韩言辞放下水瓶,声音压得轻柔,却足够让离厌哲听见。
离厌哲像是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猛然回过神,漆黑的眼眸转向他,带着几分尚未散去的怔忪。
“又跟你弟弟吵架了?还是说,你又欺负他了?”韩言辞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质问。
他打心底里不信禾致会主动跟离厌哲起冲突,那孩子看着温顺又怯懦,多半是眼前这尊高冷面瘫,又说了什么刻薄话刺伤了人——毕竟离厌哲的挑剔,在熟人圈里是出了名的。
离厌哲抿着唇,没应声,既没默认,也没否定,只是垂眸看着桌面,指尖攥得更紧了些。
“你能不能沉稳一点?”见他这副态度,韩言辞终是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他是你弟弟,活生生的人,不是你随手就能摆弄、不顺心就丢弃的玩具!”
周围几个同学隐约听到动静,悄悄投来目光,韩言辞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就算你觉得他是同母异父,是来破坏你原本家庭的,那也不该把怨气撒在他身上!他出生的时候,你以为他自己愿意吗?他没得选,就像你也没得选多了一个弟弟一样!”
他顿了顿,看着离厌哲依旧冷硬的侧脸,眼底浮起一丝失望:“厌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你护着身边人,做事公允又沉稳,怎么偏偏在禾致的事情上,就变得这么偏激?要是易地而处,你刚出生就被贴上‘外来者’的标签,被亲哥哥处处排斥厌恶,你又会怎么样?”
这番话像重锤,一下下敲在空气里,离厌哲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你真的该好好想一想了。”谢野终于停下了笔,侧过脸看向离厌哲的方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前那个处事有度、拎得清轻重的离厌哲,现在我都快不认识了。”
他的话像是给韩言辞的质问添了把火,教室里的空气都静了几分。
可离厌哲依旧沉默不语,指尖翻开课本,目光落在书页上,却明显没有聚焦,翻页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压根没把两人的话听进去,还是听进去了却不愿松口,谁也说不准。
谢野瞥了眼身旁的离厌哲,又转头看向韩言辞,眼神里满是无奈,那模样分明在说:“老弟呀,你也看见了,他这倔脾气,我是真管不了,剩下的只能靠你加油了。”
韩言辞一看他这甩锅的眼神,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狠狠瞪了谢野一眼,眼神里的情绪直白又犀利,像是在回怼:“跟我有狗屁关系?你才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兄弟,这种时候不该你上?你去啊!”
谢野压低声音,凑到韩言辞耳边悄咪咪地说:“你也不看看他俩现在的关系,冷得都能结冰了,我这时候凑上去劝,纯属自讨没趣,搞不好还得被厌哲迁怒,我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这么下去?”韩言辞咬着后槽牙,也放轻了音量,“用你那号称机智过人的大脑好好想一想,总不能一直让这僵局拖着吧?”
这话可说到谢野心坎里了,他最吃不住别人夸他脑子灵。
当即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拍了拍胸脯:“得嘞!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你爹我好好琢磨琢磨,保准给你想出个靠谱的法子来!”
离厌哲坐在旁边,两人的窃窃私语其实隐约能听进几分,可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握着笔的手,又紧了紧。
离厌哲伏在桌上,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作业,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划过,留下整齐的演算步骤,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周身又筑起了一道生人勿近的屏障。谢野坐在他斜后方,皱着眉琢磨了一上午,脑袋里的念头转了八百里地,终于灵光一闪,拍了下大腿,凑到离厌哲旁边。
“离哥!”他刻意放软了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毕竟谁都知道,离厌哲是出了名的乖学生,心思全在学习和学生会事务上,KTV那种喧闹的地方,他向来是避之不及的。
“咱们下午放学,要不要去KTV走一趟?放松放松,别总绷着呀!”
“不去。”离厌哲头都没抬,声音冷淡淡的,拒绝得干脆利落,完全在谢野的意料之中。
“别这么扫兴嘛!”谢野不死心,连忙搬出救兵,指了指旁边的韩言辞,“老韩都答应去了,人多热闹,就当给大家放个松!”
韩言辞正低头刷题,冷不丁被cue,嘴角狠狠一抽,心里暗骂谢野不靠谱——这小子怎么还把自己给卖了?但他抬眼瞥见谢野挤眉弄眼的暗示,又看了看离厌哲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叹气:这趟浑水,真是淌得够艰难!
离厌哲这才舍得停下笔,抬眼看向韩言辞,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你去?”
韩言辞迎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再次点头,脸上还得挤出一丝“确实想去”的表情。
离厌哲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权衡利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口:“行吧。”
“耶!”谢野瞬间喜上眉梢,连忙趁热打铁,边说边紧盯着离厌哲的脸色,生怕他反悔:“得嘞!不许反悔啊!我等一下把禾致他们也带上,还有墨可和林溺,人多更有意思……”
“禾致”两个字刚出口,离厌哲翻书的动作就明显顿了一下,握着书页的指尖微微收紧,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敏感和抵触,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低头翻着书,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没对谢野的提议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赞同。
…………
谢野心里暗松一口气,悄悄给韩言辞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眼底藏着几分得逞的狡黠——第一步计划,总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