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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刺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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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偷喝了桂花酒,醉得把阳光酿成了琥珀色。
夏末已过去,校园口那棵苍天梧桐也变黄,夏季匆匆而来,却又伴随着一阵凉风。
傍晚的风裹着凉意从窗缝钻进来,离厌哲推开门时,没开灯,任由灰蓝的暮色漫进房间。书包被他甩在椅子上,发出闷响,拉链撞在椅背上,他看都没看,径直走向书桌(从楼下沙发上拿书包)。
指尖碰到铅笔盒时,他捏着盒盖猛地掀开,“倒计时4天期中考”的便利贴粘在盒内,他用指甲抠住边缘,一下撕下来揉成团,精准地扔进墙角的垃圾桶——动作利落得像在丢弃垃圾,没有半分犹豫。
书桌上堆着的真题卷歪了角,他伸手理了理,指节用力,把卷边压得死平,力道大得仿佛要把纸页掐碎。
桌角放着妈妈傍晚出门前留的纸条,写着“锅里有粥,凉了记得热”,他今天晚上的饭量很少,字迹软乎乎的。
离厌哲扫了一眼,指尖捏着纸条一角,没看内容就揉成了团,随手丢进垃圾桶,和那张便利贴挤在一起。
他终于开了灯,冷白的灯光瞬间压过暮色,照在他脸上,没有半分暖意。
他抽出物理错题本,笔尖落在纸上,发出“唰唰”的冷硬声响,每一笔都像在宣泄,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线条锋利得能划破空气。
时钟爬过十一点,禾致喉咙干得发疼,攥着衣角轻手轻脚摸出房间。
客厅里只有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冷得像层霜,他接水时指尖碰着杯壁,忍不住缩了缩——直到眼角扫到走廊尽头那道细光,是离厌哲的房间,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在地板上拖出窄窄一条,微弱得像随时会灭。
他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脚步放得再轻些,几乎要贴着墙走。
离厌哲的房门留着道缝,禾致只敢从缝里飞快瞥一眼,就赶紧垂下眼。
书桌前的背影绷得笔直,冷白台灯把离厌哲的影子压在墙上,硬邦邦的,连带着桌上的真题卷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冷。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很轻,却像细针似的扎在耳边,偶尔停顿的瞬间,是离厌哲把笔往草稿纸上狠狠一戳,力道大得仿佛要戳穿纸页——那模样,和今天那种种的事情,那种种的神态与冷漠的样子,一模一样。
禾致的指尖开始发颤,水杯里的水晃出小圈涟漪。
他没敢多站,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往后退,退到自己房门口时,衣角不小心勾到了墙角的盆栽,塑料盆轻响一声,他吓得心脏骤停,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听见隔壁房间的笔尖声没停,才敢蜷着肩膀溜回房间。他没关严门,也留了道和离厌哲房门一样的缝,可那道微光没透进来多少,倒把他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碎得像被踩过的纸。
禾致摸黑躺回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觉得冷。
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耳朵里反复回放着方才的声响——离厌哲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笔杆戳在草稿纸上的闷响,还有自己方才退回来时,差点碰倒盆栽的那声轻响。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鼻尖蹭到布料上细小的绒毛,却还是挡不住那些画面往脑子里钻。
白天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时,离厌哲刻意偏开的头;课间他想问道题,离厌哲直接转身走开的背影;还有刚才门缝里,那个绷得没有一点弧度的背影。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把棉线都捻得发毛。
窗外的风声偶尔传来,带着秋夜的凉,吹得窗棂轻轻响。
禾致数着自己的呼吸,一次,两次,三次……数到二十几就乱了,再重新数,又在某个数字上卡住——脑子里总像有根细弦绷着,连带着心跳都跟着不规律,每一下都敲得人发慌,怎么也落不进安稳的睡眠里。
第2天早上。
禾致顶着黑眼圈推开房门时,客厅里的光线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个人,是离厌哲——他手肘撑在桌上,指尖捏着片吐司,面前的牛奶杯还冒着细白的热气,竟没像往常一样吃完就走。
禾致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攥紧了衣角。离厌哲没看他,目光落在桌角的报纸上,侧脸绷得没一点弧度,只有捏着吐司的手指偶尔动一下,把面包边撕成细碎的小块。
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另一碗粥还温着,瓷碗边缘凝着层薄薄的水汽,是妈妈早上特意留的。
“杵着干什么。”离厌哲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抬头,却打破了满室的安静。
禾致猛地回神,快步走到餐桌旁坐下,指尖碰到粥碗时,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却不敢抬头,只盯着碗里的米粒,听见对面传来吐司咬碎的轻响,每一声都让他心跳快半拍。
离厌哲没再说第二句话,吃完最后一口吐司,把牛奶杯推到一边,才终于抬眼扫了他一下——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移开,只停顿了两秒,就起身拿起椅背上的书包:“快点,要迟到了。”
禾致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看着离厌哲走向门口的背影,碗里的粥好像更暖了些,连带着喉咙里的干涩,都悄悄散了点。
两人并肩走在上学路上,晨风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响,离厌哲走在前面半步,书包带斜挎在肩上,没像往常一样刻意加快脚步。禾致跟在后面,手指绞着书包带,目光落在离厌哲的背影上,连脚步都放轻了些,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安静。
到了学校门口,离厌哲停下脚步,转头扫了眼教学楼的方向——初三的教室在一楼,高二在四楼,隔着半条走廊的距离。
“你教室在那边。”他开口,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却抬手指了指初三教学楼的入口,指尖在晨光里泛着淡白。
禾致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刚想说“知道了”,就看见离厌哲收回手,转身往高二的楼梯口走。
他的脚步迈得又大又快,背影绷得笔直,校服下摆被风扫得轻轻晃,没再回头看一眼。
禾致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很快融进走廊的人群里,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攥了攥书包带,转身往自己的教室走——刚才离厌哲指尖指过的方向,好像还留着点淡淡的暖意。
午休铃刚落,禾致的笔还没碰到作业本,后桌的林溺就像只轻快的小麻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紧急情报!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要突击数学小测,范围是上周讲的函数图像!”
禾致手紧张蜷缩,刚要追问消息来源,前排的墨可突然转过来,手里捏着张写满公式的便签纸,忍不住笑:“林溺,你这‘情报’滞后啦,我刚去办公室抱作业,听见数学老师跟课代表说,小测临时改成下周了。”
林溺的脸瞬间垮下来,扒着禾致的肩膀哀嚎:“怎么会!我可是蹲在走廊听了两分钟才得到的消息!” 正闹着,沈砚迟抱着一摞刚印好的英语卷子走进来,路过他们座位时,淡淡补了句:“刚帮老师送东西,确实改时间了,而且老师说要先练两套英语听力,卷子我放这儿了。”
禾致接过卷子,看着还在跟墨可争论“情报失误原因”的林溺,无奈地笑了——每次林溺的“独家情报”出岔子,教室后排总会热闹好一阵,而这样带着烟火气的小插曲。
“周末去哪?”
“图书馆!”秒答。
周末的市图书馆很安静,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洒下细碎的光斑。禾致抱着刚找到的物理练习册,轻手轻脚地走到沈砚迟身边,小声说了句“我来了”,才慢慢拉开椅子坐下——他怕动作太大打破这份安静,连放书包都格外轻。
沈砚迟正对着一道几何题皱眉,见他来,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座位:“墨可去拿文学史的书了,林溺在查下周要交的历史资料,等会儿咱们一起对一下数学卷子的答案。”禾致点点头,刚拿出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得像冰的声音。
“禾致。”
他猛地回头,就看见离厌哲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一本厚厚的哲学书,眉头皱得很紧,眼神里没半点温度。
周围几个同学被这突然的冷意惊到,下意识看了过来,禾致的脸瞬间涨红,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小声喊:“哥……”
“跟我回家。”离厌哲没看他身边的沈砚迟,也没管周围投来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妈让你回家帮忙整理东西,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沈砚迟放下笔,抬头看向离厌哲,语气平静却带着护着人的意思:“我们约好今天一起复习,整理东西可以等下午……”话还没说完,就被离厌哲冷冷打断:“我们家的事,不用外人管。”
禾致咬了咬下唇,知道离厌哲不想在这儿跟他起争执,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让别人看笑话,只好站起身,对着沈砚迟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我明天再跟你们一起对答案吧。”说完,他拿起书包,低着头跟在离厌哲身后,走出了图书馆——身后沈砚迟担忧的目光,还有离厌哲身上散不去的冷意,都让他心里堵得发慌。
家门关上的瞬间,离厌哲把哲学书往玄关柜上一放,冷硬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把书包放下,过来。”
禾致捏着书包带,指尖泛白,慢慢走到客厅中央,头埋得更低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次离厌哲用这种语气说话,从没有好结果。
“别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离厌哲转过身,目光像冰锥一样扎在他身上,“沈砚迟也好,那个爱传闲话的林溺也好,有哪个是能让你专心学习的?整天凑在一起不是复习,是浪费时间!”
“他们不是狐朋狗友……”禾致小声反驳,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们是一起讨论题目,下周还有小测……”
“讨论题目?”离厌哲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在图书馆没跟你算账,你还敢顶嘴?跟他们待在一起,你除了学会道歉、学会迁就,还能学到什么?”他伸手扯了扯禾致的衣领,语气里满是厌恶,“以后不准再跟他们来往,放学直接回家,周末也别想着出去鬼混——我不想再看见你跟那些人凑在一起。”
禾致的眼眶有点红,却不敢哭,只能攥紧衣角,小声应着:“知道了……”他知道离厌哲不会听他解释,更不会认可他的朋友,这份来自同母异父哥哥的排斥,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沉得喘不过气。
就在禾致攥着衣角、指尖快要嵌进掌心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妈妈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刚买的水果,笑着喊:“我回来啦,厌哲、小致,今天……”
话没说完,她就察觉到客厅里的低气压——离厌哲站在沙发旁,眉头拧成疙瘩,周身的冷意没散;禾致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眼眶红得明显。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把水果放在茶几上,走过去轻轻拉过禾致的手,柔声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禾致摇摇头,刚想说“没事”,离厌哲就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不耐烦:“我在教他规矩,别总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免得耽误学习。”
“厌哲!”妈妈皱起眉,语气沉了些,“小致的朋友都是同班同学,一起复习是好事,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她转头看向禾致,又放软了声音,“别听你哥的,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没什么错,下次想去图书馆,跟妈妈说一声就好。”
可离厌哲根本不买账,冷笑一声:“好事?跟一群只会浪费时间的人待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妈,你就是太惯着他了!”说完,他没再看母子俩,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震得墙上的相框都晃了晃。
妈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禾致的背:“别往心里去,你哥就是性子急,没有坏心眼。”可禾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那股委屈又涌了上来——妈妈不知道,离厌哲的排斥从来都不是因为学习,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晚饭时,离厌哲没出来,妈妈几次想叫他,都被禾致轻轻拦住了——他怕再掀起争执,也怕看见离厌哲冰冷的眼神。匆匆扒完饭,他就躲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才敢把攥在手里的手机拿出来。
屏幕亮起,置顶的聊天框就是沈砚迟的。下午在图书馆分开时,沈砚迟偷偷跟他说“有事随时找我”,当时他只含糊应了声,现在看着那句话,眼眶又有点发热。
他手指顿了半天,才慢慢敲出几个字:“今天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消息发出去没几秒,沈砚迟就回了过来,语气里满是关切:“没事就好,你哥没为难你吧?”
看到“为难”两个字,禾致的鼻子一酸,指尖飞快地敲着屏幕,又反复删改,最后只发了句:“没有,就是让我早点回家。”可发完又觉得不甘心,补了一句,“他说你们是狐朋狗友,不让我跟你们一起玩。”
这次沈砚迟回得很快:“别听他的,我们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下次我们还一起去图书馆,等你哥想通了就好了。”后面还跟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禾致看着屏幕,嘴角慢慢勾出一点弧度,心里那股委屈好像被这几句话冲淡了些。
他攥着手机,回复:“嗯,谢谢你们。”发完又赶紧加上一句,“明天上学见。”
第二天早读课还没开始,禾致刚走到座位旁,就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一块包装好的草莓蛋糕——是他昨天随口提过喜欢的牌子。
“给你的。”沈砚迟从旁边递过一瓶热牛奶,声音压得很低,“林溺早上特意绕路去买的,说给你‘压惊’。”
禾致愣了愣,刚要开口道谢,林溺就凑了过来,比了个夸张的鬼脸:“喂!昨天那谁也太过分了吧!什么叫‘狐朋狗友’?我们可是年级前十的‘学霸小分队’!”他特意把“学霸小分队”几个字咬得很重,还偷偷指了指自己上次月考的排名单,逗得禾致忍不住笑了出来。
墨可也从前面转过来,把一张写满笔记的数学卷子放在他桌上:“这是昨天没对完的答案,我把难点都标出来了,等下课间我们一起看看。”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因为别人的话不开心,我们知道你想好好学习,也愿意跟你一起努力。”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三人身上,林溺还在絮絮叨叨地“吐槽”离厌哲的“不讲理”。
可笑声还没落下,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教室门口传来,像冰碴子砸在地上:“我不讲礼?”
几人同时回头,就看见离厌哲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学生会的同学,手里还拿着卫生检查记录表。他显然是刚查完隔壁班,恰好听见了林溺的话,眉头拧得死紧,眼神直直地盯着林溺,周身的冷意瞬间把走廊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林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但还是梗着脖子回了句:“本来就是!凭什么说我们是狐朋狗友?”
“林溺!”沈砚迟立刻拉了他一把,起身挡在禾致身前,语气平静却带着防备:“离学长,我们只是在聊天,没有别的意思。”
离厌哲没理沈砚迟,目光越过他,落在禾致身上,语气里满是警告:“禾致,我昨天说的话,你没忘吧?”
禾致攥紧了手里的蛋糕包装,指尖发白,刚想开口,墨可却先站了出来,手里还捏着那张三好学生奖状:“离学长……”可说话声还没落下,离厌哲就皱了皱眉,一脸厌恶。
禾致攥紧了手里纸,指尖发白,刚想开口,墨可却先站了出来,手里还捏着那张三好学生奖状:“离学长,我们和禾致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上次月考我们四个都进了年级前二十,怎么就成‘狐朋狗友’了?您是学生会会长,更该讲道理吧?”
周围已经有同学好奇地探头看,离厌哲的脸色更沉了,却没再反驳——墨可说的是事实,他没法否认。
他冷冷地瞥了禾致一眼。
“离学长,你凭什么对禾致指手画脚?”林溺梗着脖子,声音比平时高了些,“他跟我们一起学习怎么了?总比你整天摆着张冷脸,连句话都不愿好好说强!”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离厌哲性子冷,没人敢这么跟他呛声。可离厌哲只是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林溺,语气里满是嘲讽:“我对我弟弟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他上前一步,气场压得林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还有,你与其花时间管别人的事,不如先看看自己上次月考的排名——年级二十开外,还好意思说‘一起学习’?别是把‘一起玩’当成‘一起学’了吧?”
这话戳中了林溺的痛处,他脸瞬间涨红,想反驳却找不到话。
离厌哲没给他留余地,又冷冷补了句:“管好你自己的嘴,少管我们家的事,不然下次卫生检查,你们班的‘纪律分’,我可不保证。”
他转头看向禾致
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眉头拧成死结,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字字都像扎人的针:“你这个嘴脸,真让人讨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