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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议论 ...

  •   第2天上午。

      禾致的初三校园就在海中内部,离厌哲和他也就相差了几栋楼。

      第三节课间的初三走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禾致抱着刚发的模拟卷往教室跑,被迎面冲来的男生撞得卷子散了一地。他蹲下去捡时,指尖刚碰到一张卷角的数学卷,就被人踩住了手背——是班里总爱起哄的男生:“哟,这不是‘拖油瓶’吗?作业写这么快,是想讨好你那高二的哥哥?”

      周围哄笑声里,禾致用力抽回手,指关节红了一片,却只把卷子往怀里拢:“让一下。”男生却伸手去抢他的笔记:“听说你总往高二部跑,是去当小跟班?”正拉扯间,上课铃突然响了,男生骂了句“晦气”松了手,禾致抱着卷子往教室躲,后背贴在门板上时,才发现掌心的笔印渗了点红。

      离厌哲刚走出高二教学楼的楼梯口,就听见隔壁班的人在议论:“看见没?刚才初三那小孩,就是哲哥他‘继弟’,抱着作业在楼下站了快十分钟。”
      至于他俩的身份是怎么被人发现的,可能是因为禾致下课时写的小纸条上面:离厌哲哥哥,好像很讨厌我……

      离厌哲与谢野刚刚走了过来。

      他脚步顿了顿,往楼下瞥了一眼——禾致正缩在花坛边,把散了的卷子往文件夹里塞,发顶沾了片落下来的银杏叶,风一吹就晃。离厌哲刚想转身走,却看见有个穿初三校服的男生故意撞了禾致一下,文件夹“哗啦”掉在地上,卷子飞了一地。

      他指尖攥紧了书包带,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转身进了教室。只是晚自修翻数学卷时,他盯着压轴题的空白处发愣——昨天禾致笔记里写的解法,莫名在脑子里清晰起来。

      “不去帮你弟弟?”谢野手肘撑着桌沿,指尖转着半支笔,抬眼朝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调侃。离厌哲指尖刚按灭手机屏幕,耳尖还带着点没褪去的热意——他早就在微信上跟谢野掰扯过那个叫禾致的人。

      “不去,我为什么要帮他?”离厌哲指尖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话语像淬了冰碴子,“有本事让他还我家庭!”他眼底翻涌着戾气,连呼吸都带着几分粗重,满脸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谢野指尖的笔顿了两秒,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又掺着点猝不及防的意外——好歹是血脉连着的同母异父弟弟,就算有隔阂,连这点情面都不肯留,倒真像离厌哲会做的事。
      他垂眸勾了勾唇角,把笔搁在文件上,指腹蹭了蹭光滑的纸页,心里暗忖:这人的高冷从来不是装的,是连亲情都能冷硬划清界限的真性情。
      谢野刚张了张嘴,指尖还没放下那支转了半圈的笔,想劝两句“再怎么说也是亲戚”,尖锐的上课铃就突然炸响在走廊里。他话头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对面的离厌哲轻微抬了抬眼,眼尾扫过墙上的挂钟,冷不丁抛出一句:“还不回去?想被老林骂,是吧?”语气没什么起伏,却精准戳中了老林爱抓迟到学生训话的毛病。

      谢野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把文件塞进抽屉,笔“咔嗒”一声按回笔帽,抓起桌上的课本往怀里一抱,脚步已经跨出了半米远。路过离厌哲身边时,他还不忘回头嘟囔一句:“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冲进了走廊尽头的教室。
      离厌哲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缓缓收回目光,伸手将桌上散落的纸张一张张理齐,指尖沿着纸边压出整齐的折痕。他又拿起谢野忘在桌角的笔,旋开笔帽检查了下笔芯,确认还能用后,才轻轻放进对方的笔袋里,动作慢且稳,完全没被走廊里的喧闹影响半分。

      上课铃的余音还在走廊里绕着,老林就夹着教案、捏着半截粉笔出现在了教室门口,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全班,最后精准落在刚溜到座位上、还在拍课本上灰的谢野身上。“谢野,”他声音不高,却让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下次再踩着铃进,就去门口站到下课。”

      谢野赶紧把课本摊开,头点得像捣蒜,余光却瞥见斜前方的离厌哲——这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回了位置,背脊挺得笔直,课本已经翻到了指定页码,指尖正按在段落首行,连一丝慌乱都没有。老林没再揪着谢野不放,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课题,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同学偷偷传纸条,纸角刚露出来就被老林的眼神扫回去,只能悻悻地把纸条塞回抽屉。

      过了半节课,老林突然停了笔,指着黑板上的问题问:“谁来分析一下这个案例?”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谢野缩了缩脖子,假装盯着课本上的字发呆,却感觉老林的目光又落了过来。就在这时,离厌哲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平静又清晰,条理分明地把案例拆解开来,连老林没提到的细节都补充得明明白白。

      老林点了点头,眼里难得露出点赞许:“思路很清晰,坐下吧。”离厌哲落座时,恰好跟谢野递过来的眼神撞个正着——谢野挤了挤眼,比了个“厉害”的口型,离厌哲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课本,耳尖却悄悄红了一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的课本上,连带着粉笔灰都染上了暖光,走廊里偶尔传来其他班级的读书声,混着老林的讲课声,把课堂填得满满当当。
      下课铃刚撞碎课堂的沉闷,热浪就裹着蝉鸣涌进教室,连风都懒怠动弹,趴在窗台上不肯进来。离厌哲把课本往桌肚里一塞,刚要起身,就被谢野拽住了手腕——对方手里攥着根冒着凉气的绿豆沙冰,包装袋上的水珠洇湿了指缝,顺着指尖滴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刚从楼下小卖部抢的,”谢野把冰棒往他手里塞,自己咬着另一根的塑料棍,含糊不清地说,“再不吃就要化了。”离厌哲指尖碰着冰凉的包装袋,忽然觉得暑气退了大半,他低头撕开口子,绿豆沙的甜香混着冷气飘出来,咬一口,冰碴子在舌尖化开,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心底的燥意都被压了下去。

      谢野指尖捏着快化完的冰棒棍,指腹蹭了蹭包装袋上残留的甜渍,忽然侧过头对着离厌哲补充:“怎么说……好歹也是弟弟,年纪还小,别太较劲,伤了小孩子的心就不好了。”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温和,连眼神都软了些。

      离厌哲刚把最后一口绿豆沙冰咽下去,听见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唇角却只扯出个冷淡淡的弧度。他抬眼望向窗外,梧桐叶被阳光晒得透亮,蝉鸣依旧聒噪,恍惚间竟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母亲牵着同母异父的弟弟走进家门,把崭新的书包递到对方手里,却没看见他攥着旧书包带、指节泛白的模样。那时他也是个盼着被疼的孩子,怎么没人说一句“别伤了这孩子的心”?

      他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沿,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小孩子的心要护,那当年十二岁的我呢?”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却让旁边的谢野瞬间闭了嘴,连空气都跟着静了几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嬉闹声。

      谢野瞬间闭了嘴,指尖捏着的冰棒棍被攥得微微变形。他没再说话,只是偏过头,平静地看着身边的离厌哲——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连落在窗沿上的目光都带着层淡淡的疏离,熟悉又陌生。

      他们是从小在一个院子里玩到大的,离厌哲小时候的模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会追着蝴蝶跑遍整个巷子,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小月牙,连分享一颗糖都要把最大的那块递给他。可后来,随着那个弟弟的到来,随着家里的争吵越来越多,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就像被夏天的暴雨浇熄了似的,慢慢敛去了所有笑意,变成了现在这副冷漠又带着点阴暗的模样。

      谢野不是不知道他的苦,只是这家庭里的伤疤太疼,平时连提都不敢提,更别说主动戳破。他心里像压了块软乎乎的棉花,闷得慌,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安慰又咽了回去——有些伤口,说再多话也没用,只能等着时间慢慢去裹。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点热意,吹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静悄悄的,只剩下远处隐约的蝉鸣还在固执地响着。

      中午的食堂像被塞进了一整个夏天的喧闹,刚推开玻璃门,热浪混着饭菜的香味、碗筷的碰撞声就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的人影把每张桌子都占得满满当当。谢野刚跨进去,就被眼前的阵仗惊得往后缩了缩,下意识骂出声:“我勒个乖乖,这也太多人了!排队不得排到下午上课?”

      离厌哲跟在后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看都懒得看那乌泱泱的人群,只对着谢野翻了个毫不掩饰的大白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没人逼你。”说着就想往人少点的打饭窗口挪,没走两步却被谢野拽住了胳膊。

      “哎哎哎,你看那边——那是不是你弟弟?”谢野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伸着脖子往前探,手指直直指向食堂角落。这所学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共用一个食堂,谁都知道是初中那边的食堂在维修,暂时搬过来凑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个单薄的身影:禾致坐在最靠边的桌子旁,面前只摆着一碗白米饭和一份青菜,头埋得低低的,手里的筷子慢慢扒拉着饭粒,周围的喧闹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膜,衬得他整个人孤零零的,连影子都显得单薄。

      离厌哲的目光在禾致身上顿了两秒,又迅速移开,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语气冷了几分:“看他干什么,跟我没关系。”说着就挣开谢野的手,径直往打饭窗口走,只是脚步比刚才慢了半拍,连带着原本不耐烦的神色,也淡了点。

      谢野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瞥了眼角落里的禾致,挠了挠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碎碎念:“好歹是一家人,看他一个人坐着多可怜……”

      谢野端着餐盘挤过喧闹的人群,餐盘里那盘红烧肉油亮亮的,酱汁裹着肥瘦相间的肉块,热气混着肉香直往鼻尖钻。他绕开几个打闹的学生,径直走到禾致对面的空位坐下,把餐盘往桌中间推了推,笑着开口:“小家伙,一个人吃啊?”

      禾致被突然的声音惊得抬头,筷子顿在半空,看清来人是谢野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迅速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他面前的青菜已经凉了大半,白米饭也只动了几口,手指紧张地抠着餐盘边缘。

      “看你就点了这么点,能吃饱吗?”谢野说着,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大块红烧肉,稳稳地放进禾致的米饭碗里,油汁瞬间在白米饭上晕开一小片浅红,“我跟厌哲打多了,这盘你帮着吃点,别浪费。”

      禾致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谢野,又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离厌哲正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旁,背对着他们,似乎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他嘴唇动了动,想说“谢谢”,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叫,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那块红烧肉,小口小口地嚼着,肉香在嘴里散开,眼眶却莫名有点发烫。

      谢野看他这副拘谨的模样,没再多说什么。

      谢野端着空了小半的餐盘,挤过还在找座位的学生,刚在离厌哲对面坐下,就听见对方头也没抬的一句:“那么爱当老好人?”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情绪,只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筷子边缘的小动作。

      谢野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叉着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个拽拽的笑:“什么叫老好人?我这叫见不得人孩子饿肚子。”他故意顿了顿,视线往禾致的方向扫了扫,又转回来盯着离厌哲,“再说了,人家一个小屁孩,孤零零坐那儿就吃青菜白饭,你忍心?”

      离厌哲这才抬眼,眼底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却没再反驳,只是夹起一块青菜放进嘴里,慢悠悠道:“下次别拉上我。”话虽这么说,却没真的动气——谢野看见他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松动,只是很快就被惯有的冷漠盖了过去。

      “离哥!”清亮的女声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顾优扎着蓬松的双马尾辫,发梢随着跑动的动作晃得厉害,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肉包,火急火燎地往这边冲,鞋尖蹭到地面时还差点趔趄了一下。

      离厌哲听见声音,只抬眼淡淡扫了她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米饭,动作慢得像在数米粒,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顾优却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凑到桌旁就把肉包往谢野手里一塞,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离厌哲,语气里满是八卦的兴奋:“离哥离哥,我刚听初中部的人说,你有个弟弟也在这儿吃饭?还是跟你同母异父的那个?”她本就爱扒各种八卦,这所高中的大小事几乎没她不知道的,此刻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引得旁边几桌人都悄悄往这边看。

      谢野捏着那半块还带着热气的肉包,刚想开口,就瞥见离厌哲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连原本就低落的气氛都更沉了几分。他赶紧把顾优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声音劝道:“一边儿去,没看到离哥这会儿心情不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着还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提“弟弟”的事。

      顾优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吐了吐舌头,赶紧闭了嘴,只是眼神还忍不住往离厌哲那边瞟,手里的小动作也慢了下来,连啃肉包的力道都轻了些。食堂里的喧闹还在继续。

      谢野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肉包都忘了啃,下意识拔高了点声音:“怎么了?该不会整个初中部和高中部都知道了?”他越想越慌——离厌哲最烦家里的事被人嚼舌根,要是这事真传开了,指不定又要憋多久的闷火。他偷偷用余光瞄向旁边的离厌哲,对方依旧垂着眼,指尖慢悠悠地转着筷子,侧脸冷得像块冰,脸色半点变化都没有,那股子高冷劲儿跟平时没两样,可越是这样,谢野心里越没底。

      “嗯!”顾优倒是半点没察觉他的紧张,还挺骄傲地挺了挺胸,脸上堆着笑,声音里满是“我消息最灵通”的得意,“早上我去初中部送作业,就听见好几个同学在说,下午食堂里更是有人指着禾致的方向议论呢!要不是我耳尖,还不知道这事传得这么快~”她说着还想往离厌哲那边凑,被谢野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胳膊,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离厌哲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抬眼扫了顾优一眼,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温度,只吐出两个字:“无聊。”说完就放下筷子,拿起餐盘起身,动作干脆利落,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两人,径直往食堂门口走。谢野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愣神的顾优,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追了上去,只留下顾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没吃完的肉包,一脸“我说错什么了”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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