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炸毛指南》青山美生

4、酒吧

　　那点微妙动摇，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一个电话打破了公寓里近乎凝滞的平静。

　　是泛柏舟那群狐朋狗友之一，蒋薄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音乐震耳欲聋，对方大着舌头嚷嚷：“柏舟！你他妈人间蒸发啦？哥几个都在‘迷境’呢，快过来！新来了几个模特，盘靓条顺，指名想认识你泛少爷呢！”

　　泛柏舟握着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公寓门。

　　“等着。”他对着话筒，声音恢复了往日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半小时到。”

　　他熟门熟路地从客厅装饰画后的暗格里摸出备用钥匙——江砚书或许掌控大局，但总会忽略这些他从小玩到大的小把戏留下的细节。换下家居服，套上一件丝质黑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随意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镜子里的人，眼底重新燃起野性的光芒，苍白了几日的脸颊因兴奋泛起薄红。他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江砚书没收了他的机车，但车库里还有别的跑车），像一尾终于挣脱渔网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都市的夜色。
　　夜幕下的都市像一座流光溢彩的玻璃囚笼，而“迷境”酒吧则是这囚笼深处最蛊惑人心的角落。低沉的贝斯线如同城市的心跳，穿透厚重的隔音门板，敲打在泛柏舟的耳膜上。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混合着烟草和昂贵香水的熟悉气味涌入鼻腔，瞬间点燃了他血液中沉寂多日的躁动。

　　推开那扇沉重的、雕刻着诡谲花纹的大门，声浪与热浪便扑面而来。昏暗的空间里，镭射灯如同破碎的彩虹，切割着弥漫的烟雾，光柱扫过一张张沉浸在欲望与酒精中的迷离面孔。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挑高空间中央徒劳地闪烁，其光芒完全被舞池中扭动的身躯和卡座间暧昧的低语所吞噬。空气是粘稠的，饱含着酒精、香水、雪茄以及蒸腾出的温热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酒精与荷尔蒙混杂的气息。镭射灯光切割着迷离的空间，节奏强烈的电子乐鼓点敲打在人的心尖上。

　　泛柏舟的出现，立刻吸引了诸多目光。他如同回到自己领地的豹，步履从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穿过人群走向预定的卡座。

　　“哟！我们泛少可算出山了！”朋友们起哄着，立刻有人递上斟满的酒杯。

　　“瞧瞧这是谁？”穿着白色衬衫短裙的许褚橙率先举起酒杯，惊喜到“我们还以为你被你家那位‘监护人’送去参加变形记了！”

　　哄笑声响起。泛柏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姿态优雅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立刻有侍者无声地滑步上前，将一杯斟满琥珀色液体的水晶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几上。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杯酒，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围坐的男男女女。几个面孔生涩的漂亮男孩女孩，带着初入此地的局促与好奇，眼神怯生生地在他身上流连。他身边很快依偎过来一个身影，带着甜腻的果香，柔软的手臂似有若无地碰触着他的胳膊。他没有推开，也没有迎合，只是任由那温度贴着，指尖在膝盖上随着音乐轻轻敲击。

　　有人递上镶着金边的烟盒，他随手抽出一支，细长的烟支在他指间显得格外服帖。几乎是同时，“啪”的一声轻响，一簇幽蓝的火苗在他身侧亮起，举着打火机的手指甲修剪得光洁整齐。他微微侧头，就着那火苗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他精致却略带倦怠的五官前弥漫开来，模糊了那双此刻在暗处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

　　在一片笑闹和碰杯声中，他显得有几分疏离的安静，但那份安静本身，就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偶尔有人凑近与他低语，他便偏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回应几句。他的声音不高，淹没在音乐里，但那双看着人的眼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专注，足以让凑过来的人心跳漏掉几拍。

　　他在这里，如鱼得水。这里是他的避风港，也是他的麻醉剂。他用周遭的喧嚣筑起一道墙，试图将那个有着冰冷眸光和强硬手腕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酒杯空了，又会被无声地注满。指尖的香烟燃尽，灰烬落入水晶烟灰缸，立刻有新的递上。

　　他沉浸在这久违的、由酒精、尼古丁和奉承构筑的自由幻梦里，以至于忽略了角落里，那个始终安静坐着、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人。那人面前的酒杯未曾动过，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卡座中心那个被烟雾和光影环绕、如同倦怠贵族般的年轻男子，眼神平静无波，却暗流汹涌。

　　酒吧里的热度在攀升，音乐变得更加狂放，人们的笑声也更加肆无忌惮。泛柏舟半阖着眼，感受着微醺带来的轻飘感，仿佛真的暂时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泛柏舟接过服务员送过来的酒，与众人碰杯，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久违的刺激感。他自然地融入这场喧嚣，与凑过来的俊男美女谈笑风生。他本就是社交场上的宠儿，懂得如何用眼神、用恰到好处的言语撩拨人心，却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感，让人愈发心痒。

　　一个穿着火辣、妆容精致的女孩贴过来，纤纤玉指搭上他的手臂，声音甜腻：“泛少，好久不见，想没想我呀？”

　　泛柏舟低笑，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孩立刻娇嗔地捶了他一下，眼波流转，满是风情。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仿佛前段时间那个被囚禁在公寓里、狼狈胃疼的人只是幻觉。

　　他慵懒地陷在沙发里，从精致的烟盒里磕出一支细长的香烟，旁边立刻有人凑上来为他点燃。他微眯着眼，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过于精致的眉眼，却更添了几分颓靡的魅惑。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偶尔弹一下烟灰，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流韵致。在缭绕的烟雾后，他的笑容愈发迷人，也愈发让人看不真切。

　　这里才是他的世界。喧闹、自由、放纵，被追捧，被渴望。他可以暂时忘记江砚书，忘记那些令人窒息的管束，忘记内心深处那点不该有的、因黑暗中的陪伴而生的动摇。

　　他享受着久违的放纵，酒杯空了又满，身边的温度越来越高，笑声也越来越大。他甚至暂时将那个十点的门禁抛在了脑后，一种“就算被发现又能怎样”的破罐破摔的快感支配着他。

　　然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一道隐在暗处的视线，正看着卡座中心那个吞云吐雾、笑得恣意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