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镜》共醉青山

30、第三十章边城遗恨（中）——朔风城血夜

　　三日后的深夜，陆府深处一间绝对隐秘的静室内。江湛醴的伤势在苏南霜的精心调理与玄机阁秘药的辅助下，总算稳定下来，虽右臂依旧无法用力，但已能勉强行动。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桃花眼中已重新燃起了惯有的、深不见底的神采。

　　陆明析、谢珩、无咎、苏南霜皆在。房间中央，那幅神秘的《山河社稷图》被缓缓展开，古朴的卷轴上，山川河流的纹路在烛光下仿佛在缓缓流动，最终定格在北方边境一处名为“朔风城”的标记点上，那标记点周围，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血色光晕。

　　“就是这里了。”陆明析指尖点在那血色光晕上，声音低沉，“‘朔风城血夜’，史载此城于承平十七年秋，被北漠大军围困月余后城破，守将纪清音及其麾下三千将士……尽数殉国，无一生还。此乃我朝立国以来，北疆最为惨烈之败绩，亦是……无数人心头难以愈合的遗恨。”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尤其是脸色苍白的江湛醴：“根据之前‘狐妖案’镜界的经验，进入此地，我们或许会亲身经历那段历史，感受那份绝望与悲壮。我们的目标，是找到此界遗留的‘历史道标’，它可能蕴含着特殊的力量或信息，同时……警惕可能存在的、如司徒暗那般意图操控遗憾能量的存在。”

　　江湛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痞气的笑，尽管因虚弱而显得有些勉强：“遗恨？正好，本少主现在……心里也憋着火，倒要看看，是谁的恨意更浓。”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陆明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陆明析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耳根却微微发热。

　　无咎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眼中带着悲悯。谢珩则握紧了拳，身为朝廷命官，对这段历史更是感同身受的屈辱与愤怒。苏南霜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药囊，确保有足够的伤药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准备好了吗？”陆明析最后确认。

　　众人点头。

　　陆明析深吸一口气，将内力缓缓注入《山河社稷图》中那血色的标记点。

　　嗡——！

　　卷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将整个静室映照得一片猩红！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传来，裹挟着众人的意识，猛地拽入了一个时空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光影扭曲。

　　当众人再次恢复感知时，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哀嚎声，以及巨石砸在城墙上发出的沉闷巨响！

　　他们正站在一座残破城池的城墙之上！

　　放眼望去，城外是黑压压、如同潮水般的北漠敌军，旌旗招展，攻势如潮。而城内，断壁残垣，火光处处，守城的将士们衣甲破损，满面血污，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如同磐石般坚守在摇摇欲坠的城头！

　　朔风城！他们真的来到了承平十七年那个绝望的血色之夜！

　　“顶住！弓箭手，放箭！”

　　“滚木礌石！快！”

　　“将军有令，死守不退！”

　　一个浑身浴血、头盔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校尉声嘶力竭地大吼着，组织着防御。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右翼缺口，第三队补上！弩车对准敌军云梯，给本将狠狠地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城墙垛口处，屹立着一位年轻将领。他身披银甲，甲胄上已是刀痕累累，溅满了暗红的血渍。他手中握着一杆亮银长枪，枪尖染血，身姿挺拔如松，纵然身处绝境，眉宇间依旧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英气与沉稳。

　　正是朔风城守将，纪清音！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朗，此刻却沾染了血污与风霜，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寒星，扫视着战场，不断下达着命令，稳定着军心。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朔风城已是强弩之末。守军数量锐减，箭矢滚木即将耗尽，城墙多处出现巨大裂缝，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他就是纪清音……”谢珩看着那道在烽火中屹立的身影，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敬意与无力感。明知历史结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英雄走向末路，这种感觉无比煎熬。

　　无咎闭上双眼，不忍再看，低声诵经，超度着这片战场上弥漫的亡魂。

　　苏南霜迅速蹲下，为一个腿部被箭矢射穿的士兵止血包扎，动作又快又稳，那士兵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咬牙忍住疼痛，重新拿起了身边的刀。

　　江湛醴靠在残破的墙垛后，微微喘息着，右肩的伤口因方才的时空穿梭和此地的肃杀之气而隐隐作痛。他的目光却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战场，低声道：“不对劲。”

　　陆明析立刻看向他：“何处不对？”

　　“你们看那些攻城的北漠士兵，”江湛醴指向城下那些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与其说是活人士兵，不如说更像是……被操控的傀儡！而且，你们仔细感应，空气中除了血腥和杀气，是否还弥漫着一股……与京城邪阵同源的、极其隐晦的阴邪之气？”

　　经他提醒，陆明析立刻凝神感应，果然！在那浓重的血腥与战争煞气之下，确实潜藏着一丝熟悉的、令人不适的阴冷邪气！这邪气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弥漫在整个战场，尤其是那些北漠士兵的身上！

　　“难道……朔风城之败，并非单纯的军事失利，背后也有邪阵或是司徒暗那般存在的影子？”陆明析心头巨震。若真如此，那这段历史的惨烈程度，恐怕远超史书记载！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城下北漠军阵后方，突然响起一阵低沉诡异的号角声！那号角声不似人间所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激发兽性的魔力！

　　随着号角声响起，那些原本就攻势凶猛的北漠士兵，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同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更加疯狂地扑向城墙！他们的力量、速度似乎都提升了一大截，甚至开始无视伤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更令人心悸的是，战场上的死气、怨气、煞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向着某个方向汇聚！

　　“是那个号角！”江湛醴眼神一凛，“它在操控这些士兵，同时……它在汲取战场上的负面能量！”

　　“必须阻止它！”陆明析当机立断，“否则，不仅朔风城必破，这股被汇聚的庞大负面能量，若被幕后之人所得，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们身处千军万马之中，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突破重围，去摧毁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诡异号角？

　　纪清音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挺□□翻一名爬上城头的北漠士兵，目光如电般射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与……一丝决绝。

　　他忽然回身，目光扫过城头上每一个还在浴血奋战的将士，声音穿透了喊杀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包括陆明析他们：

　　“诸位弟兄！朔风城可以破，我纪清音可以死！但我大夏军魂不灭，人族气运不绝！今日，纵是血染疆场，魂归天地，也绝不让邪祟之辈，践踏我山河寸土！”

　　他举起染血的长枪，直指苍穹，声音铿锵如铁，带着视死如归的浩然正气：

　　“杀！”

　　“杀！！！”残存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濒死雄狮最后的咆哮，再次扑向了汹涌而来的敌军！

　　血色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但朔风城的烽火，却将这片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悲壮而惨烈。

　　陆明析等人被这惨烈悲壮的氛围所感染，也被纪清音那以身殉道的决心所震撼。他们知道，历史不可改变，但他们或许可以……在这既定悲剧的夹缝中，做一些什么，留下一些什么，或者，找出那隐藏在历史背后的真相与阴谋。

　　江湛醴强忍着伤痛，直起身，与陆明析并肩而立，望向那号角声传来的、弥漫着浓重邪气的黑暗深处。

　　新的战斗，在这片被历史遗忘的血色战场上，悄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