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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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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如海蓝色的绸缎,点缀了白色的云朵花纹。阳光下,五颜六色的礼花在半空里喷出,随风四散。一片红色的亮片飘呀飘,飘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
“快来拍照!”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把红色亮片抛向天空,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红色亮片继续随风飘扬,飘过一个一个带了黑色帽子的脑袋,飘过鲜艳的国旗,飘过“西京大学”的石头,朝车流横向的外界飘去了。
“3,2,1,茄子!”
“毕业快乐!”学生们把帽子抛向天空,欢笑着。
一个中年人从远处跑来,在摄影师旁边耳语几句。摄影师停下动作,问:“兰冬同学出来下!”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队伍中央的男生,他没有摘毕业帽,站在人群里,很显眼。大家都认识他,本系的优秀学生,年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已经保研了,前途不可限量。
兰冬从人群里走出,那个中年男人把他拉到旁边,脸上全是汗水。
“侯主任,什么事?”兰冬问。他的心思却在手机上,妈妈给他发的信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按理说,也该到了,可现在还没有给他发消息。前几年家庭条件不好,他只身一人到大学报道,这个成了家人心里的结。去年父亲做了个小包工头,挣了点钱,说要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弥补当初的遗憾。
昨天,兰冬还和他们确认了路线。奶奶一辈子没出过深山,在旁边指东指西,像个好奇的孩子。这或许,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出大山。老人家平常不喜欢到处走动,爸妈以为说服她来很费劲。没想到刚提到去看兰冬,立马答应了。
兰冬在大学城附近兼职,两年没回去了。
妈妈是下高铁的时候给他发的信息,坐地铁到学校半个小时差不多了。
兰冬皱眉,点开电话页面。
“兰冬同学,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不要激动,”侯主任的眼镜都花了,额头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流到下巴上,平时注意形象的他,这会儿却来不及擦,“你家人,在路上发生了点不好的事。”
“什么?”兰冬的眼睛转向他,没有表情的脸现下出现了惊愕。
“我刚刚接到电话,你家人在北环路发生了车祸,现在正在市医院抢救,你别……哎!兰冬同学!”
侯主任看着兰冬远去的背影,嘴角颤动。他不知道,这个青年要怎么承受这个意外。他还有没敢说出口的话,兰冬的父母当场身亡,奶奶送往医院抢救。
一众校领导挤在病房里。
兰冬坐在病床旁,脸色惨白,胡茬冒出。他握着一只干枯的手,避开插了针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冬,学校知道你家庭困难,已经这段时间的医疗费结清了。”侯主任放下水果。
其他人你一眼言我一语,兰冬始终没有回答。
等他回过神时,病房里只剩侯主任了。
“侯主任。”
听到这沙哑的声音,侯主任一阵心疼,“你说,有什么问题,能帮的一定帮。”
兰冬布满红血丝的眼球转了转,说出一句让侯主任记了半辈子的话。
“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他的神情认真,眼睛里带着期盼,这个问题好似已经折磨他很久了。
侯主任说不出话,但良心不能让他对这个孩子放任不管。
“兰冬,你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能把命都赔给那些人渣啊。”
兰冬眼里的光一下熄灭了。
“听说,对方伤到了腿,以后都不能好好走路。他很生气,生气我爸妈乘的车挡住他,坏了他的腿。四个人,死了三个,还有个在这里躺着。他赔了四副棺材钱。”
兰冬声音如一条直线。
“人命不值钱。”
侯主任的心像被闪电击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的迅速衰败,从阳光灿烂到阴郁黑暗,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他想安慰这个尚有大好未来的学生,但这个学生在经历失去至亲的痛苦时,不公也纷至沓来。
撞人的是个喝醉的富二代,背景黑白通吃。普通人的命,在这种人眼里不值一文,甚至被当做绊脚石。让他们付出代价,何其之难。
侯主任扪心自问,即便是他这把年纪,遇到这个求告无门的事,也会悲愤不已,更别说兰冬正值青春,处于最相信希望的年纪。他不敢再说了,只是轻轻拍拍兰冬的肩膀,逃似的离开了。
几天后,兰冬抱着父母的骨灰。
天空阴雨连绵,他在墓地管理人员的指引下,把骨灰盒放进狭小的墓穴里。看着湿润的黑土渐渐掩盖住白色的骨灰盒。他干涩的眼眶里有了湿意。
第一滴泪流下时,他不可置信地用手指去抹。距离他上一次哭,在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他的脸如冻僵的死肉,不会哭,也不会多笑。妈妈总捏着他的脸说自己生了个小冰山,怎么也融不化。奶奶一边织毛衣,一边说冬儿要多笑笑。爸爸一脸憨笑,目光慈善地看着自己妻子、儿子、母亲。
兰冬想,以后真的不会哭和笑了。他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天死去。
凶手的名字,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袋里。
沈宣。
他要杀了这个成就自己噩梦的凶手,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