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丑飘飘

3、包养的情人

　　眉似两条毛笔勾出的浓墨，嘴色红润，如沾水的樱桃，但又有男人的锋利。沈宣盯着兰冬熟睡的脸，像是在看一个雕像一般。
　　在睡梦里，兰冬双手抱住自己，身体僵硬，时而眉紧皱，时而发出听不清的呓语。他身上的衣服散发劣质的洗衣液香气，衣领磨起细毛，柔软的脖颈藏在旧衣服里。衣服扣子的前两节没有扣，玉一样的锁骨若隐若现。胳膊上的手指已经不能用骨节分明来形容了，是单纯的皮包骨，薄薄的皮下，骨头的脉络似乎清晰可见。
　　太瘦，不好看。沈宣悄悄下床，到走廊给昨天安排病房的小弟打电话。
　　回来时，兰冬坐在老太太床边，他昨晚睡过的位置没有一点褶皱，被子也折成豆腐块摆在床头。
　　看到兰冬一瘸一拐进来，他起身去扶。
　　他说：“你腿好像很严重。”
　　沈宣笑道：“三年的老毛病了，一到秋天就复发，都习惯了。”
　　他不说话了，扶沈宣到床上，沉默坐回老太太旁边。
　　气氛似乎一下子冷下来。
　　沈宣疑惑，还不准人有老毛病？
　　他朝兰冬说：“我怎么感觉你很讨厌我？咱们之前见过吗？”
　　兰冬一边给老人擦脸，一边克制心中那股恨意。
　　“没见过。”讨厌？他是恨，恨不得把沈宣咬死，食他的肉，寝他的皮，踩他的骨，让他也好好尝试下自己这些年的痛苦。
　　可沈宣不知道他的恨意，还在那笑：“我说呢，你这么好看的人，我要是见过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
　　兰冬不敢抬头，怕沈宣看到他鼓胀充血的眼睛，说：“你这腿怎么弄的？”
　　关心他。沈宣心里一阵飘然，毫不掩饰道：“和人赛车，出了点小意外，那几个月都站不起来呢。不过那个撞我车的人好像连命都没了，比起来，我不算亏。”
　　他哈哈大笑，没发现兰冬握着毛巾的手紧握住，骨头差点刺穿皮肉，兰冬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气血涌上大脑，他眼前一片花白。不知是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景象才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他抬头，看到沈宣惊愕的表情。
　　他看到沈宣一瘸一拐朝他走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里说着什么。
　　那是挑衅，是对生命的漠视。兰冬木偶一样看着沈宣。
　　“诶，你没事吧？”沈宣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手掌覆盖他的额头，“该不会昨晚和我睡感冒了，我晚上怕冷爱抢被子。”
　　什么？沈宣疑惑地看他，对他刚刚的话不是很理解。
　　“你是谁？”兰冬重复道，声音颤抖。
　　沈宣噗嗤笑出声，有食指指着自己：“我是沈宣啊！”
　　“当然，我们昨晚就相互认识了。我不妨再告诉你我究竟是谁，我是沈家二公子……”他顿了顿，“唔，包养的情人。”
　　看到兰冬瞪大的眼睛，他继续道：“他们那些有钱人奇奇怪怪的，香香的美女不爱，就喜欢我这种长的好看又有魅力的男人。”
　　兰冬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沈宣松了一口气。他倒要谢谢沈风年那个喜欢男人的怪咖了，不然要是让兰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真得枯守医院一个月了。他见过的穷人有两种，一种是上赶着巴结的，一种是离得远远的。兰冬无疑是第二种。
　　“你也喜欢男人？”兰冬问。
　　“怎么可能，我可是……”想到自己刚刚的谎言，沈宣声势弱下来，“当…当然，我，我和他是真爱！我和他同姓，没准我们是同宗同源的，亲上加亲。”
　　好几次，沈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兰冬。
　　结果发现那小子已然恢复正常，神情认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不会…也喜欢男的吧？沈宣脑袋里破天荒闪过这个念头。
　　兰冬当然不知道沈宣的那些小心思，他只觉得自己三年的痛苦有了一个方向。昨晚，他想着怎么在夜深人静时掐死沈宣，再把尸体运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可当他的手触摸到那散发滚烫温度的皮肤，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杀了沈宣，他要东躲西藏，奶奶怎么办，沈宣的人不会放过他的。
　　要再稳妥点。他收回手，死死盯着熟睡的人。对方换了个姿势，手臂和腿搭在了兰冬身上，呼吸扑在兰冬脖颈上，痒痒的。
　　兰冬打了个寒战，拉开他的手脚，可才一会儿，男人又挨过来了。
　　兰冬推开他下床。看了眼窗外，天空才蒙蒙亮。这个时候的医院是最安静的，偶尔有推车推过走廊的声音。
　　兰冬坐在奶奶床前，目光一直钉在沈宣身上，冥思苦想。

　　“他们那种人喜欢什么样的？”
　　沈宣瞪大眼睛：“什么？”
　　兰冬的神情不像开玩笑。
　　“你想被包养？”沈宣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兰冬瞥了他一眼，似乎是怪他过于大惊小怪。
　　不可能，沈宣的直觉告诉他，兰冬不是那种人。可心底有异样的庆幸探头。这个人真有趣！
　　兰冬眉眼间染上落寞，头也低下去，不言语。
　　他的耳朵烧红。
　　终于，他嗫嚅着：“奶奶的医药费……太贵了。”
　　一声惊雷在沈宣脑袋里炸响，他的目光投到床上沉睡的老人脸上。老太太似乎比昨天更憔悴了，枯树般的脸皮有了更多的褶皱，两个眼睛凹下去，眉毛也被没有弹力的皮肤拉下去，眉弓异常明显。
　　兰冬看向她的眼睛是悲伤的，也是依赖的。
　　要是……要是有一天，老太太连这样的状态都难以维持，兰冬会怎样呢？
　　沈宣心一软，使劲拍拍他没有多少肉的肩头，说：“我教你。”
　　兰冬朝他看来，眼里的悲伤冲淡了些，他有些虚弱地说了声谢谢。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点喜悦，都让沈宣心神不定。
　　要教人怎么被人包养，说倒容易，实施起来就困难了。沈宣先是问了问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引来阵阵惊诧和打趣的同时，得到“胸大”“屁股大”“会撒娇”等喜好。
　　看看兰冬，除了脸和身材过得去，啥也匹配不上。沈宣的屁股都比他的要圆翘。
　　沈宣又去问了问自己的小情人，结果人连发几十条语音信息，哭哭啼啼说他变心了。沈宣一阵心烦，发了点零花钱打发了。
　　只有一个小情人贴心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沈宣见这个还好说话，继续聊了下去。
　　沈宣宣：怎么才能被人包养？
　　爱丽：二少，你又遇见什么好玩的了？
　　沈宣宣：少扯淡。我这是助人为乐。你就直说，当初你怎么勾……吸引我的？
　　爱丽：（偷笑）可能是我天生丽质？二少不如问问自己被我哪里吸引到了？
　　沈宣盯着这句话陷入沉思。兰冬想被他这样的人包养，那是不是依照自己的喜好来教兰冬就可以了？
　　他们这批人里，他算是洁身自好那一类了。
　　沈宣一拍大腿，决定就按自己的喜好来教兰冬。别人和他抢了好多次人了，每次那些狗崽子都循着味来挖他的人。要是他都想包养兰冬了，别人还不想吗？
　　包养教学就这么开始了，兰冬每次都耐心地听，有时还会在手机上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