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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尘汀 ...

  •   『秋叶,细雨,人家。

      门前,屋檐下,青紫罗衫,墨色秀发,静静等待的人儿在张望。

      直到一展暗黄的油纸伞出现在细雨中,缓缓而来。

      “墨。”

      欣喜之色现于脸上,隔了几层雨帘,轻轻浅浅。』

      --

      『初春,新绿。

      一片狼藉。

      “休宁大人……不要!云溪哥哥,云溪哥哥……爷爷,爷爷……爷爷救我——”

      视线里红了。

      白了,黑了。』

      --

      『“唉……”

      谁在叹气,为何而叹?

      再睁眼时,已换了一片天。

      鹤发,似雪眉,一双沉淀了不知多少轮回的眼。

      “从此,你便是这天墉城的弟子,名——若素』

      --------*

      “……”

      轻阖眼,舒开梦里颦住了的眉。

      “墨……休宁大人……云溪哥哥……爷爷……”

      “……师父……若素……”

      抿唇不语,良久,盘坐于地上的人抬起头,迷茫的眸子包裹住了整片星空。

      “我到底……”

      许久的惆怅,许久的迷惘。

      若素又蹙起了眉头。

      忽而,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回荡——

      “尘汀……尘汀。”

      “何人在此!”

      若素倏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然这思过崖下只有她一人。

      “尘汀,是我。”

      声音又起,细而轻,似远,又如就在耳后。

      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尘汀,忘了吗?”

      “……什么?”

      忘了什么?

      “忘了么,尘汀……”

      眉头缓缓展开了,迷惑却上了心头。

      “尘汀,我在这儿,等了许多年了。”

      “你在哪?”

      似有似无,丝丝缕缕的记忆盘绕着,却怎么也凝聚不起,怎么也抓不住。

      “快来吧,来接我走……尘汀。”

      声音更轻了,散了。

      “喂!”

      若素呼唤着,也不见回音。

      “喂!”

      终是再听不到回音。

      -------*

      那剩下的几日,脑中便不断回荡着那个细细轻轻的声音,唤着“尘汀,尘汀”。

      却不知,尘汀是何人?在何处?

      后来,陵越到思过崖,将若素接了出来。还软着话安慰若素,说紫胤已多次替若素向若素的师父阙尘求情,劝阙尘准了若素用剑,说是这么个奇才若是不能用剑实属可惜了。

      若素听了,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接着就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一切照常着。

      然而,那声“尘汀”却在若素心里,散不开了。

      出了思过崖后,若素再不敢用剑了,或许也不是不敢,只是心中沉甸甸地埋了许多东西,点不清楚,也就不去在乎别的了。

      不再用剑,也就没了时常出阁的必要。除非是偶尔的去经库翻翻经书,或是被无聊可依的芙蕖拉去谈天。

      亦是很少去剑塔了,那剑也放回了陵越房中,若素却未要回当日易剑用的护身符,只半开玩笑的说是这剑不过是暂时先寄放于陵越处。陵越听了,又是一阵无奈,拗不过若素,只得收下。

      -

      这一日,若素照旧留在断尘阁内,练习拂尘、心法,间或翻翻经书。

      虽说这种宁静不乏充实的日子没什么不好,且若素向来便惯了一人清静。然而,许是之前热闹久了,认识了这么多人,一时竟也贪恋了那与人相处之乐了。

      很快,便有人合了她的意。

      窗前忽的窜出一个脑袋,接着,芙蕖笑盈盈的面容便映在了闻声抬头的若素眼中。

      “师姐。听说大师兄要和屠苏师兄比剑,一起去看吧!”

      “陵越师兄要和屠苏师兄比剑?这还真是难得一见。我便随你一同去了。”

      若素笑着点头,合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出房门,便被喜笑颜开的芙蕖挽了手臂,小跑着出了断尘阁。

      芙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找若素去看陵越与屠苏比剑,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可以说,甚至是间接地救了两个人的命:

      谁也料想不到,本是咬准了不愿与陵越比剑的屠苏,竟在陵越的百般挑衅之下,终是出了手。却不知,这一出手,便好像魔怔了——本就剑计超群的屠苏,招式奇特不说,在重伤了陵越之后,竟然还不罢手,招招狠利夺命,将陵越逼的毫无招架之力。

      如不是若素看情形不对,及时出手,以拂尘抽开了屠苏手中的剑,怕是陵越此番真要丧了命。

      -

      这便不知是重伤后的第几日。

      昏迷数日的陵越,躺在塌上,依稀转醒,便见床前有一紫衣人立在那里,似乎还是背对着自己的。

      “唔——”

      陵越刚要用力起身,忽觉自己身上竟没一处是好的,只一动便似掉入刀山火海,浑身的疼。

      “师兄?你终是醒了。”

      紫衣人一听到陵越的痛呼声,便立刻转了过来,快步走至床前。

      陵越的视线此时也因为方才的疼痛,清晰了许多,这才看见,紫衣人便是身着天墉弟子道服的若素。

      “师兄安心躺着,我这便去通知紫胤师伯。”

      “师妹……”

      见若素转身要走,陵越开口,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话,便又闭了口。

      若素一听,忙住了脚,转身到桌前倒了一小杯茶水,走到陵越床边,喂陵越抿下,润了润嗓子。

      “师兄感觉可好些?”

      放下手中的茶杯,若素小心地将陵越的脑袋放下,又为陵越掖好了被角。

      “无事,多谢师妹关心。师尊此刻大概正潜心格物,不可叨扰。”

      仔细听,便能听出陵越的声音不比原先那般沉稳,想是伤病未好全,还十分虚弱。

      “呵,师兄倒不用担心打扰了紫胤师伯清静。这几日师兄重伤不醒,师伯亦是十分关切,还常来查探你的病情。”

      若素轻笑,边说着,便在陵越床边坐了下来。

      “然而,如果师兄不愿我去找师伯,若素便不去就是了。”

      “……”

      陵越无言,沉默半晌,又开口。

      “师妹……为何在此?”

      闻言,若素抿嘴一笑,然后半是玩笑地回答:“若素好歹也算是师兄的半个救命恩人……怎么,师兄不欢迎我来吗?”

      “不……”

      陵越一听,忙要否认。一紧张,浑身又是一阵疼,让陵越锁着眉忍了好半天。

      若素见状,赶忙伸手按住了陵越,软了口。

      “师兄还是莫要乱动了。若素方才只是玩笑话,不必当真。”

      “……”

      顿了顿,若素复而开口。

      “紫胤师伯繁忙,难以抽开身看护于你;屠苏师兄被罚去面壁自省;芙蕖尚小,不可长久驻留于此。我是如今最闲的人,便自告奋勇地来照顾师兄了。”

      “如此,这几日,辛苦师妹了。陵越多谢师妹。”

      陵越对若素感激地点点头,道。

      “师兄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不声不响,若素又哪里谈得上‘辛苦’?我不过也是借此机会,到师兄这里来,看看、摸摸这日思夜想的剑罢了。”

      若素自嘲地笑了笑,回应陵越的谢意。

      “……无论如何,还是占用了师妹的时间。若有他日,必将此番恩情回报。”

      “……”

      闻言,若素抿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陵越,未再回应。

      -

      忽有人叩响门扉。

      若素忙起身,跑了过去,一开门,才见门外乃是紫胤。

      “师伯。”

      “陵越可苏醒?”

      若素开口,正要回答,陵越已自己出了声。

      “师尊。”

      紫胤一听,便快步走到了陵越床边,低头查看一番后,方开口。

      “可好?”

      “谢师尊关心,陵越现觉无甚大碍。”

      “甚好。”

      紫胤点点头,想了片刻,又回首对候在一旁的若素道:“这几日,辛苦了。”

      “师伯哪儿的话。自若素出阁以来,大师兄便多方照顾于我,想来,此番由若素来照顾大师兄,也是应该的。”

      若素略一拱手,恭敬答道。

      紫胤闻言,又是赞许地点点头。

      “借用贤侄许久,如今也该交还与阙尘了——你便回罢。”

      “师伯无需客气,若素亦是心甘情愿……如此,若素便告辞。”

      说着若素又是弯腰一拱手。

      转而又面向陵越道:“师兄多保重。”

      这便退下了。

      -

      走出了剑塔,若素抬头去看天,无云,亦无飞禽。

      “尘汀……”

      若素口中轻声喃喃,将一直以来萦绕于心间的那二字又读了遍。

      “……有朝一日,究要一探。”

      说完若素抬眼向前看去:西方,雪线上依旧是那般朦胧青灰一片。

      ------*

      又过了许久,如今,陵越已全然康复。

      自比剑一事过后,原本就被紫胤限制了许多的屠苏,更是极少出现了。

      陵越心知此事因己而起,因而也多次去紫胤处为屠苏求情,后来才得知并非紫胤将屠苏禁足,而是屠苏自己不愿罢了。不过好在有芙蕖,常常或一个人或又拽上若素,跑到玄古居去,唧唧喳喳的,虽略嫌聒噪,但也是为了不让屠苏太寂寞。

      若素也不比屠苏好到哪儿去,整日闷头在房间里,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往往直到人静夜深时,还可看见房里透出来的烛光。

      而陵越,身为众弟子中的大师兄,为人向来是正直稳重。颇受一众弟子敬服的他,更是受掌门器重,常常也闲不下来。

      见着此三人各忙各的,芙蕖有时也颇感无趣、甚为寂寞,然而单纯无忧正是她的优点,往往寂寞之感一过,她亦可那般乐观。

      -------*

      “大师兄。”

      这一日早课毕,若素步至陵越处,一副欲言又止。

      “师妹有何事?”

      陵越回头,对上若素眼中的犹豫,便只好主动开口询问。

      若素低着头,依旧是不说话,陵越晓是若素心中犹豫,便领着若素到无人处。

      “此处无他人,师妹大可畅言。”

      “……”

      若素轻咬了下唇,终究下定了决心。

      “师兄……可记得当初说要将那恩情……回报与我?”

      闻言,陵越略一挑眉,尚不知如何回答,便见若素连忙摆手。

      “不不,若素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我……”

      尴尬间,若素红了双颊。

      “陵越自然是记得:陵越受伤那几日,多亏了有师妹照看,如此恩情,自当回报!”

      “……”

      闻言,若素的脸更是红了。

      “却不知……师妹想要陵越如何报答?”

      听了这话,若素慢慢恢复淡然。

      似在静静思考,若素一时不答话,陵越也耐心等待着。

      “师兄……”

      良久,若素开了口。

      “今夜,请师兄再来此处。”

      “……师妹……”

      闻言,陵越心觉不妥,便敛了眉。

      “请师兄此刻莫要多问。届时若素自会将请求告于师兄,但请师兄暂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

      “……罢。”

      陵越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多谢师兄!”

      若素抬起头,本就可人的面相上,一抹粲然笑容如锦上添花,霎时惊动了陵越平静若止水的眼眸。

      -

      当夜。

      陵越如约而至,若素却已在那里等候许久。

      “师妹,可否将真相告知于陵越了?”

      “……师兄,可带了佩剑?”

      若素不急着回答,而是先发问。

      “自然是随身佩戴。”

      “那便好。”

      若素点了点头,这方转身,仰头直视陵越。

      “师兄可否陪若素去个地方?”

      陵越闻言,略一敛眉,发问:“不知师妹所谓何处?”

      “西面雪山。”

      若素不再犹豫,直截了当道。真是让陵越惊得瞪了眼。

      “胡闹!师妹你前次与芙蕖误闯,也该深知那西面雪山妖怪出没——怎么,上回受的伤,还没给你个教训吗?”

      “自然记得。”

      若素点点头。

      “那还要再闯!莫不是那雪山上有什么,令师妹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怎么说?”

      陵越压了压火气,紧蹙着眉问。

      “我……”

      若素抿唇,思虑一番,方开口。

      “师妹要去寻回一个东西……一个,本属于我的,或许很重要东西。”

      “莫不是……上回误闯时落下的?”

      陵越猜测着。

      “是……也不全是。”

      “……”

      “或许……应该说……可能是我许久之前,落在那里的东西。”

      闻言,陵越冷笑一声,将头转向一侧。

      见陵越如此反应,若素心中一揪,抬头追问陵越。

      “师兄是不信我?”

      陵越抿抿嘴,终是又回过头来看着若素。

      “可否说出名称?”

      若素摇了摇头。

      “那么……描述一下外形?”

      若素又是摇摇头。

      “……不知。”

      “可笑!不知名称不知外形,却口口声声是自己丢的东西——难道在师妹眼里,陵越就是这般愚笨好欺吗?!”

      其实陵越也不是不信若素,而是有些怪若素不知爱惜自己,一而再的要闯那危机四伏的雪山。

      “……罢了。”

      沉默片刻,若素将脸转向一侧。

      “师兄既然不愿,若素也不强求!——若素……自己去便是!”

      语气是负气,更多的是倔强。陵越听得出,若素怕是下定决心要去一闯雪山了。

      “不知死活!胡闹至极!”

      陵越动了怒,借着大师兄的身份呵斥若素。

      听闻此言,若素回头,瞪了一双丹凤眼,亦是气极了。

      “胡闹也好,死活也罢,此番便与大师兄无甚干系了!”

      言罢,若素转身抽出袖中的雪白拂尘,默念心决,御风而起,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师妹!!”

      陵越慌了,开口唤时已为时过晚,况且就算若素听到了,怕是也不会乖乖停下。

      一时间,陵越的眉头锁得死死的,片刻后又舒展了开,终是无奈地叹口气,亦御剑追上。

      今夜,怕是难以安稳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尘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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